也許他們的組織確實有一天可以成爲刺客組織中的王者。但是現在,奧斯瓦首先要爲初級刺客的課程頭疼。
“聽好了,你們現在就是一羣狗屁不懂的菜鳥,就是一羣垃圾、廢物,一點用處都沒有。而我的工作就是讓你們能有一點起碼的用處。”奧斯瓦厲聲地說,同時掃視着下面一羣面露不忿神色的野蠻人少年。“不服氣?我上島的時候全島五個崗哨一個發出警報的都沒有,你們佈置崗哨有個屁的用處?還不如都在營寨裡睡覺算了。”
野蠻人少年們沉默不語。但從眼神看並不算服氣。
“不過,起碼還算能吃苦。”奧斯瓦緩和了口氣。剛纔他佈置這些少年訓練從灌木中潛伏前進。這可是個苦差事,每個人的臉都被灌木的枝葉掛的傷痕累累,當被樹枝劃傷的時候還不能發出聲音。這樣艱苦的訓練沒有野蠻人少年叫嚷要退出。
部落被攻破、自己淪爲奴隸,這樣坎坷的經歷足夠讓這些孩子變得成熟。他們知道實力增長的重要,知道訓練機會的難得。現在潛入訓練暫時告一段落,孩子們休息一下包紮傷口。奧斯瓦想要抓住這點時間再多教給他們一點東西。
“能吃苦、不怕受傷當然不錯。但是我要告訴你們,要成爲一個優秀的刺客僅僅這樣可不夠。那是戰士的要求。如果只會那些,你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不如繼續按王啓年大人的吩咐,去傻乎乎地排成隊列練習長矛突刺。”他鄙視地指着待在最後面的王啓年說。他現在也隨着少年們的習慣,尊稱王啓年爲大人。
王啓年也參與了奧斯瓦主持的潛行訓練。他不介意多學點東西,也可以藉此更加熟悉自己的手下。沒想到現在坐着也中槍,在衆多少年的鬨笑中,他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一個刺客最重要的是什麼?不是勇氣,不是戰鬥的技巧,甚至也不是那些潛伏、開鎖的技巧。我曾經見過太多有着出衆潛伏技巧的盜賊,因爲洋洋得意而被意外出來散步的衛兵發現。刺客是一條孤寂的道路,你必須學會懷疑一切、警惕一切,時刻提防一切!”
“不僅要懷疑敵人,而且要懷疑朋友,警惕背後出現的刀子。甚至連自己也不能相信,要學會時常懷疑自己。自信的傻瓜死的最快。不要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自己,記住這一點!”奧斯瓦厲聲說。
“雪山的子民從來不懷疑朋友。”一個野蠻人少年倔強地開口。
“蠢貨。所以你們部落被屠殺了個遍。”奧斯瓦冷冷地回答。
“混賬,我要宰了你。”少年怒吼着想上來痛打奧斯瓦。見識過奧斯瓦厲害的他的朋友想拉住他,反而被拖着差點摔倒。奧斯瓦帶過來的流浪兒對奧斯瓦很尊敬,看到他侮辱自己的老師,衝上去下黑手毆打他。一些野蠻人又過來保衛自己的夥伴,其他人有想衝過來的,也有想拉住人的,頓時亂成了一團。
“安靜!馬上起立,列隊!快點,否則所有人沒有晚飯!”見到實在不成樣子,王啓年也大吼了起來。
幾天的隊列訓練體現出了效果,少年們習慣地停止了打鬥按照隊列站成了方陣。不過個個鼻青臉腫,許多人互相怒目而視。
“莫爾恩,出列!”王啓年命令惹事的少年站出來。等他站出來之後,看着他倔強的目光,王啓年頭疼的揉了揉腦袋。
“奧斯瓦說的是刺客的法則。在這一行他有發言權。”王啓年盯着少年說。“你可以選擇是否成爲一個刺客。但你不該對你並不真正瞭解的東西妄加評論。你也不該攪亂課堂秩序。”
“我承認錯誤。但我不會成爲一個刺客的。如果刺客就和他描述的一樣怯懦而多疑,我不會變成那樣的人。”惹麻煩的少年用生硬的語氣回答。
“你可以有你的選擇。但我們作爲一個集體沒的選擇,總有人要來做那些沒人願意做的工作,變成沒人願意成爲的樣子。”王啓年嘆了口氣。“將來你會明白那不是懦弱,是勇氣的另外一種形式。”
少年低下頭沉默不語。王啓年知道自己還沒有完全說服他,但至少引起了他的思考。這就夠了。
“對你的行爲,我要懲罰。”王啓年繼續說。“一會把潛行訓練再做三組。另外你自己今天的晚飯取消。你有異議麼?”
“沒有,大人。”少年鞠躬回答。王啓年的處理很公正。他在少年中也已經建立了一定的威信。雖然道理還沒有完全想通,但懲罰本身這個少年是可以接受的。
“奧斯瓦,其他人今天的訓練就到這吧。我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你看怎麼樣。”王啓年回頭說到。天色其實還並不算太晚,但是這樣鬧了一場之後多數人恐怕沒什麼心思繼續訓練。所以王啓年決定結束。
“我同意,大人。”奧斯瓦回答。
“那就這樣。”王啓年轉過來對少年們下令。“第一組和第二組去抓魚。第五組佈置今晚的崗哨。其他人自由活動。解散。”
在一陣歡呼中少年們四散而去。雖然他們能夠忍受辛苦的訓練,但他們還是喜歡自由的奔跑。就年齡而言,他們畢竟還是孩子。
“其實刺客沒你說的那麼高尚。起碼,我不是爲了什麼狗屁責任才當刺客的。”當孩子們都跑開之後,奧斯瓦在王啓年的背後靜靜地說。
王啓年摸出一根菸遞給奧斯瓦。然後給自己也點上一根。這個世界也有菸草,倒是個意外的驚喜。“那麼你是爲了什麼才當的刺客?”他一邊吸菸一邊問。
奧斯瓦看向遠方,露出回憶的神色。“我現在是一個滿手血腥的殺手。但是你可能不相信,我出身一個貴族家庭。我有父親,母親,還有一個哥哥。作爲一個小孩,我全心地信任和愛着他們。我的哥哥長我十歲,不幸的是,他生來殘疾,只能在輪椅上度日。因此我更受寵愛一些。有一父親在飯桌聊天的時候透露準備把繼承權給我,畢竟一個男爵大人不能走路實在不太像話。但我那時還小,並不能真的理解那些。”
“一個夏天的下午,哥哥說要帶我出去玩。一個五歲的小孩怎麼會懷疑他十五歲的哥哥呢?於是我就去了。在一個小巷子裡,他把我交給一個黑衣人。讓我跟着他上馬車。我一點都沒懷疑就上去了。三天後,我被賣到了另外一個城市裡。我那哥哥還算有點良心,沒把我送到什麼太可怕的地方,只是把我丟在了街頭。”
“我在街頭流浪,開始是當乞丐。後來嘗試着當小偷,經常被打。七歲的時候一個街上混的老賊覺得我有天賦,讓我加入了盜賊幫派學習成爲一個初階盜賊。在那裡,潛行,開鎖,背刺,機關陷阱,我什麼都學。我的天賦還不錯,二十八歲晉階成了中階盜賊,後來又轉職成了中階刺客。一直到現在。三十多年來,我在盜賊中見慣了背叛和謀殺。我從來都沒回過家,也再也沒有相信過任何人。我誰都懷疑,老實說包括現在的你也一樣。”奧斯瓦吐着菸圈,淡淡地說。
“你恨你的兄弟嗎?”王啓年問。
“以前恨。那時候不回家,是擔心回去之後忍不住殺了他。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不再恨他了。現在我過的也很好。我覺得我現在看到了世界的真相。如果無憂無慮地當一個貴族少爺那麼過一輩子,雖然舒適,但是很無趣,也很愚蠢。不經歷這些我也不會成爲一箇中階強者的。”奧斯瓦轉過頭看向遠方。不知道那是否是他家鄉的方向。
“你該回去看看的。”王啓年說。
“……不,我不想回去。”奧斯瓦回答。
“其實你想。你只是不敢罷了。你不知道回去後會面對什麼。所以你不回去。就像你不知道信任一個人之後會收穫忠誠還是背叛,所以你選擇了懷疑一切。這就像是賭博,如果你不下注,就不會輸。但是,奧斯瓦,你這樣也不可能贏啊。我勸你,在合適的時候可以下一注試試看。很多時候,我們並非輸不起。而許多寶貴的東西,只有賭一賭才能得到。”王啓年對奧斯瓦說。
“謝謝你的忠告。”奧斯瓦很快地回答。“我考慮看看。”
“很好。晚飯的時候快到了,不知道它們今天能弄到幾條魚。”王啓年的語氣轉向輕鬆。“我先走了。一會吃飯的時候見。”
他走向還在做潛行訓練的野蠻人少年莫爾恩。他已經完成了兩組訓練,正要開始第三組。“莫爾恩,我忽然覺得我的潛行技巧還需要更多的鍛鍊。最後一組我陪你一起做吧。”
於是兩個人就開始在灌木從中灰頭土臉地爬來爬去。奧斯瓦遠遠地看着,露出了一點微笑。要試着信任那個灌木叢裡爬行的法師嗎?奧斯瓦還沒考慮好。不過至少他願意考慮看看。
“你們兩個屁股擡的太高了。低下去,否則幾公里之外都能發現你們。”一邊想,奧斯瓦一邊遠遠地大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