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敲門之人與其他六人都已相互知曉了對方名姓,也已定了長幼。待鍾羽說出名姓、年歲,恰排在那名爲葉思的敲門者之後,是己院中的二師兄。
幾人到得飯堂之時,堂中位置已被佔了大半。葉思輕笑一聲,說道:“看來我們是來得晚了,只盼莫要只剩些殘羹冷飯纔好。”
天蜀劍宗是修行界中僅次於浩然府的大宗門,自不會連飯菜都供應不周,餘人聞言也只是一笑。
鍾羽幾人各自取了飯菜,便往尚餘幾張空桌子的角落裡走去。
幾人正走間,右邊忽地躥出一人來,對着鍾羽作禮,說道:“可是鍾羽鍾師兄當面?”這人面目清雅,卻隱然給人一種凌厲之感。
鍾羽忙躬身還禮道:“手中有飯,禮數不周,抱歉了。在下正是鍾羽,不知這位師兄有何事尋我?”
那人道:“無妨,在下乙院子舍虞仲緣。雖與鍾師兄素不相識,但今日在大殿中初見之下,卻甚感有緣,故而來認識認識。哦,那就不攪擾鍾師兄吃飯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走動。”言罷也不等鍾羽答話,便已抽身退去。
幾人尋位坐定,葉思笑道:“鍾師弟的人緣很好啊,只是不知那虞仲緣是何許人也?”
鍾羽道:“我與他也是初識,此前並未見過他,想來是他好交朋支。”
那虞仲緣乃是當日在大殿出手試探鍾羽的衆長老中,一個名爲虞藥的長老之孫。
事過之後,虞藥便對愛孫說及了此事,只是想以此吿誡虞仲緣,劍宗弟子中不乏天驕奇才,敦促其勤苦修行,莫要墜了他虞家聲名。
知道此事之後,虞仲緣自是對這姓鍾名欲、曾得亞聖佑子評價的“奇才”生了興趣,極想會一會他。
早間於大殿相聚時,虞仲緣很是仔細的對鍾羽觀察了一番,以鍾羽當時的言行舉止,自是讓虞仲緣大爲失望,心下暗忖:“這莫非是爺爺爲讓我勤苦修行所施的手段?”
但轉念一想,卻又覺不對,畢竟鍾羽外相內蘊皆不堪造就,若是虞藥想耍手段,那也要找一個似那九歲靈童模樣的纔對。心道必是另有玄機。
虞仲緣思來想去,也未明其中究竟,但他行事素來利落,不拖泥帶水,既是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他,直接來尋鍾羽做個朋友,以便觀察其“不凡之處”。這纔有了方纔那一幕。
葉思左手處坐着的是己院老三,名爲佟旭。
八人正吃飯間,只聽他突然道:“諸位師兄師弟,想不想知道一些甲院的情況,我可是費了很大力氣纔打聽出來的哦。”
甲院便是那四十五位入門弟子中,僅有的五位少女的居所。
正所謂少而慕艾,己院幾人正是少年之齡,聽佟旭之言後,紛紛曰想,只葉思乃衆人之長,持重不言,鍾羽靦腆,也不催促,實則二人也甚是好奇,皆作傾聽狀。
待吊足衆人胃口之後,佟旭這才緩緩說道:“那就先說靠牆那兩位。”
幾人隨着他的目光,看向另一個角落中坐着的五位少女,只見靠牆那兩位少女生得端的是嬌美,皆是靈韻繚繞。
只聽佟旭又道:“兩人中身材較挺拔者,聽說乃是世俗中一個世家的嫡長女,性合劍道,脾性聽說也潑辣,爲我宗一位下山佈道的師叔引薦上山,名叫鬱泠;另一位是一散修之女,資質甚高,姓曲名慧。”
佟旭頓了一下,作神秘狀,道:“以下三位可是大有來頭的哦。緊依鬱泠而坐,面目可愛者,乃是浩然府中一位地位頗高的長老的孫女。她雖生於浩然府,怎奈何只喜舞劍,對甚麼讀書作畫卻興趣缺缺,喚作康靈;後兩個中外相柔弱,我見猶憐者,乃是我宗真傳弟子中一位師叔的女兒,複姓閭秋單名一個蕤字,最後一個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她是掌教真人親自領回來的一個世俗孤兒,名爲檀傾,聽說其性子寡淡,極少與人交往,不知這次爲何會與那幾位師妹同來用飯?據說她的天份極高,咱們這三院中,恐怕也只有葉師兄堪能與之媲美吧。”
葉思聞言連忙擺手道:“佟師弟莫要亂說,若被他人聽去,徒惹人笑。”
鍾羽本來正自感慨閭秋蕤之柔弱嬌憐,實當呵護之時,聽得佟旭言說檀傾之事,不由得將目光轉向檀傾。
鍾羽目光甫一落到檀傾身上,便覺心臟猛地一跳,旋即如被萬載寒冰凍凝,四肢倏涼,呼吸也隨之止息。
就這般凝視着檀傾。
雖只這麼一瞬,鍾羽只覺似乎萬年已逝,卻不覺沉悶空無,心中只想就如這般再過萬年、十萬年,也不捨得稍移目光往別處瞧上一瞧。
正在鍾羽覺得又是數萬年,在這般歡樂的情況下流逝時,檀傾卻忽地扭轉過頭,雙目恰與鍾羽對上,面上沒一點表情,眼中無一絲波瀾,就那麼回望着。
鍾羽對視着檀傾,只覺原本冰封的心臟“轟”的一聲炸裂開來,霎時之間血液沸騰難抑,心臟“砰砰砰”轟天價般的響動着。
鍾羽雖察覺出檀傾目光中的清冷淡漠,卻依舊不想收回目光,但鍾老爹近十年的嚴厲管教畢竟不是白給的,鍾羽知道此舉是極其失禮的,痛憾之下,硬生生的扭回了頭,悶頭狂吃飯菜,全沒聽到同院幾人的亂鬨聲。
“啊,檀師妹在瞧我們那。”“葉師兄,莫不是瞧上你了吧。”“哈哈,我看也像。”……
亂鬨聲漸漸平息,這時衆人才發覺鍾羽的異樣。
佟旭笑道:“鍾師兄,咱們都知道你勤苦忘食,現在飢餓難耐,可也不必吃的滿臉通紅、大汗淋漓吧。”
鍾羽得其提醒,知道自己失態了,這才放慢吃飯速度。雖不再大汗淋漓,面上緋紅之色卻久久不退。除葉思外,餘人都只道鍾羽此番失態全因飢餓之故。
葉思於隱龍殿時,便察覺出了有幾人甚是不凡。其中便有虞仲緣,知其內心極爲高傲,絕非輕易與人結交之輩,鍾羽能使其主動結交,定然也非是平庸之輩,又思及鍾羽似乎並未參與入宗考覈。已知其外相平庸,但內裡必有不平凡之處,故而對他觀察了一番,方纔鍾羽和檀傾對視自也沒逃出他的雙眼。
葉思只是玩味一笑並未說穿,反而替鍾羽掩飾道:“快快吃飯,待會兒尚有功課要做呢。”
用過飯後,葉思幾人便離桌走向堂外。鍾羽此刻心亂如麻,極想扭頭再望一眼清冷淡漠的檀傾,卻無論如何也鼓不起勇氣,直如被檀傾那回眸一眼給瞧的喪了膽氣。
鍾羽隨着葉思等人回到己院,以要做功課爲由,謝絕了葉思提議相互交談一會兒,以便相互瞭解的建議,渾渾噩噩的回到了自己房中。
進了屋門之後,鍾羽瞧也不瞧一眼書架上的三家聖典和放在桌案上的《養劍訣》,徑直走到牀邊,軟綿綿的臥倒在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