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形,雙方顯然已有了反應!宇文琪心頭微凜,急忙掉頭向谷中望去。
此時,鋪滿蒼穹的朝霞,已有大半映入谷中,照得兩邊的峭壁,燦爛如錦,而谷底的無數奇花異卉,也沐在這朝霞影裡,散發出醉人的清香!
宇文琪心中暗忖:“這幽谷莫非盤踞着許多毒蛇,倒也不失爲一處隱修的好地方,只不知這許多毒蛇的心靈,怎樣和公孫宇的心靈相合?冰姊姊是否能夠服得了它們?萬一……”
思忖至此,驀然一陣“漸漸瀝瀝”,極爲輕微的聲音,傳入耳鼓!
這聲音乍聽起來,彷彿像微風拂過柔枝,又似乎是細雨灑在檐前!宇文琪目光一掠,不由心頭一動!
因爲,這時候,谷中既沒有風,空中更未下雨,那麼,這是什麼聲音?
宇文琪再次傾耳細聽,這才聽出這聲音竟是從谷口方向,貼地傳將過來,同時,就在這一傾聽之間,這聲音業已變作“沙沙沙沙”的連續微響!
也就在這時,那閉目行功的公孫宇,驀然從喉中發出一聲刺耳的呻吟……
宇文琪聞聲回顧,目光觸處,不由駭然一震!
只見公孫宇面如死灰,身體不住扭動,喉中發出刺耳的呻吟,豆大的汗珠,像雨點般從額際滾下,神情痛苦至極!
周白眉、裘仲達、尤南豹這三位武林怪俠,個個滿臉通紅,鬚髮怒張,各人的眼睛已然圓圓睜開,眼中精光暴射,齊齊註定公孫宇,神態威凜,如臨大敵!
再轉眼朝冷冰心望去,但見她綽立如故,臉上的神情更爲嚴肅,兩道清澈的目光,凝視着盤伏在崖凹外面的五條“鐵線青蛇”!
就在這時,那一陣陣“沙沙沙沙”的微響,剎那間竟轉變成驚濤駭浪之聲,朝霞映照以下,只見一道五彩洪流,翻翻滾滾地涌入谷來!
這一道五彩洪流,勢逾奔馬,轉眼間便涌到崖凹下面,“譁”地散了開來,竟然是千百條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毒蛇!
它們散開以後,便頗有秩序地立刻各自盤伏起來,各將一顆蛇頭,對着崖凹,紅信吞吐,發出一陣陣懾人心魄的怪嘯!
那條“鐵線青蛇”,適時不約面同地“呼”的一聲!身子筆直起八尺高,只餘下一截蛇尾貼在地面,十隻眼睛,兇光四射地注射着冷冰心!
崖凹內,公孫宇的呻吟聲更見刺耳難聽,聲音也愈來愈高,也一陣比一陣急促……
陡聽宇文琪、裘仲達、尤南豹齊也一聲大喝!公孫宇的呻吟聲頓告倏然停止,適時……
五條“鐵線青蛇”齊聲厲嘯!閃電般向崖凹飛射而至,下面的千百條毒蛇,也隨聲竄坊,像湖水般涌來!
宇文琪大吃一驚,嬌叱一聲!“巨闕劍”寒芒電耀,便待搶至冷冰心身側……
就在此時,冷冰心忽地櫻脣傲張,曼聲長吟!
這一聲曼妙長吟,聽來悅耳已極,但卻似隱含無比的威力,使複雜的五條“鐵線青蛇”猛厲的來勢,爲之突然一頓!
後面的千條毒蛇,更是如遭電擊一般,立時“沙沙”連聲,一條條風車般卷作一盤,爬伏不動!
那五條“鐵線青蛇”的功勢一頓之後,立即在冷冰心面前丈許的距離齊地盤成蛇陣,各將一顆蛇頭吊起三尺,對着冷冰心,兇晴耿耿,紅信閃縮,併發出一陣陣淒厲的嘯聲,彷彿與冷冰心的長嘯相抗!
宇文琪見狀,雜然心下略寬,但仍絲毫不敢怠忽地橫劍戒備,以防萬一!
雙方對峙了一會,冷冰心似乎已甚感不耐,星目忽地一睜,口的長吟也突轉高亢!
同時,五條“鐵線青蛇”也陡然發出一陣短促而尖銳的叫聲,身子也盤得更緊!
冷冰心乍聽五條“鐵線青蛇”的這一陣急叫,臉上的神情突量緊張左手緩緩舉起,右手已悄然滑入懷中……
宇文琪在旁見狀,以爲這五條“鐵線青蛇”已然情急,打算和冷冰心拼命,遂也盡聚全身功力,凝神戒備……
哪知,就在五條“鐵線青蛇”的急促叫聲中,突聽空際傳來一陣刺耳的厲嘯!但見四條青影,閃電般掠空而去,所過之處,下面的毒蛇紛紛讓避不迭!
嘯聲未歇,那四條青影業已飛落當場,宇文琪定睛看時,不禁心頭一震,暗叫“不妙!”
原來這四條青影,竟然又是四條長約丈許的“鐵線青蛇”!
它們落地之後,那五條“鐵線青蛇”立時兇威大震,呼地一聲!身子疾竄而起,與後來的四條會合成一個半圓形,將冷冰心圍住,猛攻過去!
那千百條盤伏在地上的毒蛇,也合着這九條“鐵線青蛇”攻勢,紛紛竄起,怪嘯連連,蜂涌而至!
頓時,谷中異聲大作,腥風滾滾!令人心悸神搖,頭昏頭脹,威勢較第一次更見猛惡!
冷冰心眼覷那幾條“鐵線青蛇”竄至身前三尺左右,口中的長吟突然一收,氣運丹田,倏地發出一聲清叱!左手五指挽訣,右手霍地一揚!
但見九縷目力難辨的金色細絲,應手電射而出,分向九條“鐵線青蛇”的項間七寸飛去!
那九條“鐵線青蛇”,本着拼命的打算,對冷冰心志在必得,是以前撲之勢既猛且疾,待得發覺不妙時,業已無從閃避,遂告全部爲金色細絲射中!
那九縷金絲甫一沾着“鐵線青蛇”的七寸要害,立即一彎一折,將蛇頸牢牢纏住!
說也奇怪,那不畏刀劍,力能勒斃虎豹這麼厲害的“鐵線青蛇”,一被金絲纏住,竟然兇威頓殺,周身立告軟綿綿地縮成一堆,動也不動!
蹬在後面的千百毒蛇,登時失去了憑藉,哪還敢再前進半分!
剎那間,冷冰心的曼聲長嘯,又復從櫻脣中宛囀發出!
只見那九條“鐵線青蛇”,聞聲以下,身子愈縮愈緊,並還不住顫抖,一條條眼望着冷冰心,俱露出恐懼乞憐之色。
冷冰心忽地神情一肅,目光中充滿煞氣,長吟之聲突轉冷峻!
九條“鐵線青蛇”“吱吱”叫了一陣,似是無可奈何地,一齊把蛇頭點了一點!
這邊九條“鐵線青蛇”齊聲怪嘯!應手飛起,其中五條立即散開,將那些已起**而尚未逃走的毒蛇圍住,另外四條卻像四道閃電一般,掠空飛去,超越過了逃走的毒蛇,齊地一個盤旋,落在地上,將谷口堵住!
那千百毒蛇這時已知生路斷絕,遂不約而同齊聲厲嘯,紛紛朝九條“鐵線青蛇”撲去!
谷中,一場毒蛇大會戰立告展開,但見粉練飛拋,異聲震耳,腥風大作,烏煙瘴氣地攪作一團!
陣陣慘啼聲中,九條“鐵線青蛇”大肆兇威,只殺得腥血橫飛,蛇屍亂舞,直看得宇文琪毛髮驚然,不忍卒睹!
不消多時,慘啼之聲漸漸衰落,腥風歇,瘴氣消,終於,谷中又回覆了原來的寧靜!
但見那無數奇藥異卉,業已蹂成平地,千百毒蛇,竟然無一倖免,陳屍於落英繽紛之間,交織成一幅豔麗而充滿血腥的恐怖畫圖!
九條“鐵線青蛇”亦顯得筋疲力盡地爬伏在冷冰心面前,目中流露着無限哀慟的神色!
冷冰心神情肅穆地喃喃說了幾句,伸手一掃,收回了纏在它們頸際的金線,然後轉身走進崖凹。
公孫宇適時緩緩睜開眼簾,對冷冰心悽然一笑,疲乏地說了聲:“有勞姑娘了!”
說完,便又垂簾入定,運功調息。
周白眉、尤南豹、裘仲達三人這纔將手掌撤回,各自拭去額上汗珠,也不開口便分別閉目調直損耗的功力。
冷冰心長長吁了一口氣,回頭對宇文琪笑道:“琪妹!我也需要調息一番,只好麻煩你照顧一下了!”言吧,也坐下來,運功調息。
宇文琪聞言,自是不敢怠慢,立即移身崖口,橫劍運功,凝神戒備!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周白眉、尤南豹、裘仲達三人首先調息復原,含笑起身,跟着,冷冰心也自醒轉!
再看那公孫宇時,只見他臉上的灰敗氣色業已完全消失,臉頰上隱隱浮起了一絲紅暈……
又過了一會,忽聽他長長地吐了口氣,便緩緩張開眼簾,冷冰心忙含笑開口道:“老前輩覺得怎麼了?”
公孫宇含笑點頭道:“多蒙姑娘援手,以及三位老弟的絕頂玄功,老朽的心神得以完全恢復自由,現時只差雙腿尚未能起立行走而已!”
冷冰心聞言,朝周白眉等人看了一眼,笑道:“老前輩貴體既已無恙,隱患亦已消除,晚輩打算告……”
公孫宇慌忙搖頭截口道:“不忙!諸位請坐下來,老朽還有許多話要說!”
衆人聽了,只好隨地坐下,周白眉含笑問道:“不知先生尚有何事見告?”
公孫宇點頭道:“適才老朽求助於各位之時,巳說過願以至寶相酬……”
冷冰心忙截口道:“但晚輩也曾聲明,不敢接受老前輩的厚賜,何況……”
公孫宇搖了搖頭,不讓冷冰心再往下說,卻用兩道深沉的目光,在她和宇文琪的臉上,來回注視了一會,便轉對周白眉道:“老弟既有神醫之譽,爲何不替兩位姑娘一施妙手?”
周白眉皺了皺眉頭,道:“我空有迴天妙術,其奈靈藥難求何!”
公孫宇含笑道:“是什麼靈藥?真的難求?”
周白眉嘆道:“若要恢復她們的花容月貌,除非有‘千載雪參,及‘硃紅雪蓮’二者得一,用以合藥不可,但這兩樣靈藥,世間罕尋……”
話未說完,公孫宇忽地從座下的蒲團底下,掏出一個三寸見方的白玉盒,遞給周白眉,笑道:“老弟請打開盒蓋,看看盒內之物,適不適合你的需要?”
周白眉愕然接過玉盤,仔細一看,看出這玉盒乃是用一塊整玉裝成,盒蓋封合得極其嚴緊,遵微運內力,貫注指尖,輕輕一壓一推!只聽“嚓”地一聲輕響,盒蓋應手而開,一股沁人的清香,立時瀰漫空中!
周白眉目光觸處,不禁目蹬口呆,作聲不得。
原來,盒中墊着一層厚厚的棉花,當中裹着一粒大如鴿卵,顏色紅豔欲滴,狀如紅棗之物!
周白眉怔了片刻,突然失聲叫道:“是‘硃紅雪蓮’!”
此言一出,冷冰心和宇文琪頓時禁不住芳心“砰砰”亂跳,尤南豹與裘仲達情不自禁地探頭過來,齊聲問道:“真的?”
公孫宇笑道:“大概不假,只不知合不合用而已!”
周白眉連聲說道:“合用!合用!合用極了!”
公孫宇笑道:“既然合用,那就送給老弟,代兩位姑娘配製靈藥,一施妙手,恢復她們的花容面貌如何?
周白眉望了望二位姑娘,沉吟道:“這個……這個……”
冷冰心和宇文琪略一鎮靜心神,同聲道:“晚輩不能接受!”
公孫宇詫道:“爲什麼?難道二位不想把臉上的傷疤醫好?”
冷冰心莊容答道:“愛美乃女孩兒家的天性,晚輩哪有不想恢復原來容貌之理,不過……”
公孫宇搶着說道:“那二位就該接受老朽這一番心意纔是!”
冷冰心搖頭道:“老前輩劫後初復之身,這粒‘硃紅雪蓮’,實在比晚輩們更爲需要,晚輩怎能……”
公孫宇連連搖頭,道:“冷姑娘,你錯了!”話聲微頓,望着惑然不解的宇文琪,含笑又道:“這粒‘硃紅雪蓮’,昔年的確費了老朽不少心血和工夫,方纔得到手中,同時,也的確有靠着它的幫助,增進我的功力,以爲再度出世作惡的打算,可是,老朽現在已痛悟前非,則此物對我已毫無用處,拿來送給二位,豈不是最爲合適?”
冷冰心仍自搖頭道:“晚輩認爲老前輩經過這場大劫,元氣損耗過甚,尤其兩腿不能起立行走,若無這‘硃紅雪蓮’之助,恐怕……”
公孫宇又搖頭截住,笑道:“姑娘這話雖然有理,但老朽自信,即不靠這‘紅雪蓮’,也不過多調息幾天,便可完全復原,姑娘大可不必爲此擔心!”
冷冰心聞言,還待推辭不受,但周白眉卻勸道:“公孫先生說的甚爲有理,他這番好意,姑娘就不必再推辭了!”
冷冰心當下只好再拜稱謝,接過玉盒,然後再交給周白眉,貼身藏好。
公孫宇謙遜了一番,又復笑問道:“黎明時分,諸位在谷口外面,似乎是在追趕一夥逃走之人,不知爲了何事?另外還有一位大荒島‘蒼虛老兒’的門人,此刻到哪裡去了?”
周白眉心中略一盤算,遂將明朝爲何覆亡,滿虜如何入據中原,以及一班不甘向異族屈服的遣民志士,如何展開反清復明之戰,以迄‘丹心峽”痛殲清廷鷹犬,並奉命再入中原,聯絡反清志士等經過,詳細說了。
公孫宇靜靜聽完,不由喟然長嘆道:“老朽隱伏之時,正值天下大亂,想不到三十年間,世局竟發生這般變化!”話聲微頓,目注周白眉,又道:“諸位此次苗疆之行,各項任務已然圓滿達成,今後將如何打算?”
周白眉遂將奉命於重九之日,趕往衡山紫蓋峰頭聚會,對付滿虜“順天撣寺”開光大典之事說了,並乘機密邀請公孫宇出山,參加反清復明工作。
公孫宇聽完,慨然說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老朽雖爲草野遺民,自也不能坐視異族竊踞華夏,不過……”略一沉吟,神色一整,說道:“若以我目前情形而言,重九之期已迫,恐怕無法參加,待我功力一復,便立即出山,追隨諸位冀尾,共赴興漢大業,但不知屆時該怎樣與諸位聯絡?”
周白眉大喜道:“既蒙先生慨允共襄義舉,聯絡之事甚爲容易!”說時,從懷中取出一根墨羽,遵給會孫宇,莊容說道:“凡佩此墨羽之人,便是我輩反清復明的同志,先生康復出山之後,若需與我等聯絡,只要尋着佩幟之人,就可以將消息傳遞了!”
公孫宇肅容接過墨羽,佩在襟頭,神光湛然地朗聲道:“一羽雖輕,老朽誓以有生之年,爲光復河山大業犧牲一切,與滿虜周旋到底,以期無負此羽!”
周白眉等人齊聲道賀,便起身告辭。
冷冰心想起一事,對公孫宇道:“老前輩,那九條‘鐵線青蛇’你打算怎樣處置?”
公孫宇略一沉釁,笑道:“姑娘放心,老朽自信尚能製得住它們,同時,它們將來或許還有極大的用處!”話聲微頓,目注周白眉,笑道:“谷外那位來自大荒島的朋友,對我也許還有些芥蒂,老弟見着他時,尚望善爲解釋纔好!”
周白眉慨然應諾,遂與大家一齊行禮,互道珍重,告別出谷而去。
到了谷口的森林,卻發現那徐同竟然還在林中守候,周白眉上前將谷中發生之事,詳細對他說了。
徐同聽罷,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看在諸位面上,不與他計較便了!”話聲微頓,忽然目注周白眉,肅容問道:“諸位是不是要趕往衡山,參加什麼‘順天禪寺’的開光大典?”
周白眉道:“不錯,朋友如何得知?並以此見問?”
徐同冷冷道:“我那孽障師弟,一共竊了家師五粒‘乾天霹靂子’,適才我拷問他其餘三粒的下落,才知其中兩粒,已獻與清虜的什麼活沸,拿去佈置在‘順天禪寺’以內,打算對一班參加開光大典之人,來個一網打盡!”
衆人聽得大吃一驚,周白眉忙道:“那麼,就煩徐朋友辛苦一道,替天下武林同道解去此厄如何?”
徐同毫不推辭地點頭應允。周白眉額手稱慶,長揖道:“像朋友真是功德無量,在下謹代天下武林同道,敬謝大德!”
徐同冷冷道:“我只是爲了師門聲譽,不容秘寶落人外人之手而已,閣下用不着道謝!”
說時,忽聽宇文琪詫聲嘆道:“咦!那四個傢伙怎麼了?”
周白眉等人聞聲,轉頭望去,發現那“青城逸士”勞寰及“瓊州三鬼”等四名清廷鷹犬,竟已失去蹤影,地上卻堆着四付骸骨。
只聽徐同冷冷說道:“他們是被那四條長蟲咬死的!”
衆人聞言,不由暗凜那“錢線青蛇”的厲害,但一方面,也暗喜這四名鷹犬既死,則“豔神宮主”姬冬秀向清廷詐降之事,便不至泄漏!
裘仲達眼珠一轉,突然奔了過去折了樹枝,在那四堆骸骨上面還未化盡的衣之中一陣亂翻,挑出一個白玉小瓶,小心地揩拭乾淨,拿在手中一搖,然後拔開瓶塞,倒出幾粒紅色藥丸,登時喜笑顏開地走了回來!
周白眉笑問道:“老怪物搜得什麼靈丹妙藥,這般高興?”
裘仲達笑道:“果然不出所料,找到了一瓶解毒藥丸!”
冷冰心詫道:“老前輩體內的隱毒已除,還要這藥丸則甚?”
裘仲達笑道:“此物對我雖無用處,但對若干誤入迷途而又有悔改之心的武林朋友卻有極大作用呢!”說時,分了幾粒給冷冰心,莊容說道:“請姑娘好好收藏,日後先遇上機會,多救得一個覺悟之人,便是替反清陣營,多增一分力量呢!”
冷冰心這才明白裘仲達的用意,遂恭謹接過,用一幅羅帕裹好,藏入佩囊中。
衆人於是出了森林,辨明方向,取道朝三湘奔去!
在路上,周白眉利用夜間宿店的時間,將一粒“硃紅雪蓮”,配合各種靈藥,替冷冰心和宇文琪施展整容妙術!
神醫妙手,罕世靈藥,雙管齊奏以下,就在踏入三湘境內之際,冷冰心和宇文琪果然恢復了原來的花容月貌,不留半點疤痕!
※※※
嶽龍飛聽冷冰心和宇文琪說苗疆之行的經過,不由好生慨嘆!
寒月師太唸了聲佛號,笑道:“這纔是我佛慈悲,皇天有眼,不然的話,讓那兩粒‘乾天霹靂子’在寶塔和蘆棚下面爆炸開來,我們的反清復明大業,便要全部毀滅了!”
老少四人,一路上言笑晏晏,不覺又到了洞庭湖濱!
寒月師太遙指一片三面環水的茂密樹林,笑道:“林中便是榮家堡,那榮老堡主此刻想必已回到家中,我們且去擾他兩頓,順便探聽點消息。
這時,天色已黃昏,四人走入林中,嶽龍飛忽然想起那天隨侍恩師與“鐵彈金刀”榮萬里見面的時情景,那榮老堡主裝模作樣的神態,彷彿如在跟前,不禁心中微覺好笑,遂低聲對寒月師大笑道:“我們這回見到那榮老堡主,不知會不會又吃他一頓審問,老前輩可曾準備好了應答的話兒?”
寒月師太搖頭笑道:“不會不會!同時,我並相信榮老堡主此刻必已出堡相迎……你看!他不是已來了嗎!”
嶽龍飛和冷冰心她們擡頭望去,果見一族燈球火把,已在遠處出現,迎將過來!
片刻工夫,雙方業已接近,火光之下,但見“鐵彈金刀”榮萬里快步走了過來,抱拳大笑道:“庵主和三位少俠駕臨,恁地不預早通知一聲!”
寒月師太拿拳當腳,高宣了聲佛號,笑道:“貧尼等不過順道經過貴堡,怎敢榮堡主遠迎!”
榮萬里大笑道:“庵主說這話便是見外了,請請請!”抱拳一揖,當先領路,出了樹林,將寒月師大等人迎進堡中的第二重大廳,又自連吩咐下人端茶侍候。
寒月師太道謝落座,榮萬里問知還不曾用晚飯,便又吩咐廚下趕辦酒席。
咄嗟之間,酒宴中廳,榮萬里殷勤舉杯敬酒,酒過三巡,餚獻五味,方始停杯笑問道:“庵主爲何未與朱峽主同來,此行意欲何往?”
寒月師大道:“自從衡山一役,我等雖然幸獲全勝,但朱峽主卻深感對滿酋的動靜,仍然相當隔漠,故此使我等分途北上燕京,設法進入禁宮,查探真實情況……”聲音微頓,目注榮萬里,笑問道:“近日來,不知堡主在江湖上可曾聽到什麼消息?”
榮萬里搖頭笑道:“奇怪得很,近來江湖上非常平靜,似乎清虜的狗膽,已被朱峽主的神威嚇破,那些鷹犬們竟都變作縮頭烏龜,不敢出來了!”
寒月師太微微一笑,卻肅容說道:“話雖如此,但暴風雨將臨之前,大多有一種反常的平靜,萬望堡主多加註意纔好!”
榮萬里連連點頭道:“多謝庵主指教,在下自當緊記!”
寒月師太謙遜了一聲,含笑問道:“關於那遁失的寶物,堡主回來之後,有否再去搜尋?”
榮萬里點了點頭,微露愧色地說道:“說來慚愧得很,這樁事情,在下回堡便立即率領門人,幾乎把周圍百十里以內的地皮都翻了過來,依然毫無所獲!”
寒月師太喟然微嘆道:“想是我輩德薄能鮮,不足享有這等神物至寶,堡主不必難過了!”
嶽龍飛想然想起一事,“哦”了一聲,對榮萬里:“老前輩還記得那一羣露宿荒野的苗婦嗎?”
榮萬里點頭道:“怎不記得,少俠何故見問?”
嶽龍飛道:“當時,晚輩愚昧,妄加測度,以爲那羣苗婦也是到衡山紫蓋峰,去參加‘順天禪寺’的開光大典,可是,那天卻投有看見她們的蹤跡,顯然是晚輩猜錯了!”微微一頓,目注榮萬里,問道:“不知老前輩回來後,有否派人去追尋過她們的去向?”
榮萬里搖頭道:“一來事隔多日,已難追尋.二來老朽以爲一羣苗婦,無關重要,故此不曾派人去追查,莫非少俠認爲她們與此事有關係?”
嶽龍飛點頭道:“晚輩認爲那遁失的寶物,也許落在她們的手中!”
宇文琪忽然插口向道:“龍哥哥!你們談了半天的寶物,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一羣苗婦又是些什麼人?”
嶽龍飛歉然一笑,道:“不是琪妹見問,倒幾乎忘了把這樁頗爲熱鬧的事情告訴你和冰妹了!”當下,便將那晚上,在洞庭湖濱的城陵磯上,隨侍恩師如何守候湖中寶物出世,如何又被清廷鷹犬跟蹤圍攻,以致被寶物遁走的經過,詳細說了。又道:“至於那羣苗婦是些什麼人,則只有榮老前輩才清楚,我卻設有親眼見過!”
榮萬里道:“我發現她們之時,已在深夜,並且她們都已入睡,故此不曾仔細查看,只能從她們的衣着,以及留下來的露營遺蹟上判斷,她們似乎來自滇邊的苗族而已!”
冷冰心“啊”了一聲!脫口叫道:“來自滇邊?”掐着指頭算了一算,對宇文琪道:“琪妹!你看會不會是姬姐姐和她的族人?”
宇文琪點頭道:“若以日子推算,很有可能是她們!”
嶽龍飛有點摸不着頭腦地問道:“是哪個姬姐姐?”
宇文琪白了她一眼,道:“你這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她就是那‘豔神宮主’啊!我不是說過,她要帶着我們的假人頭,到北京去詐降,好騙取玄燁那廝的毒藥嗎!”
嶽龍飛沉吟道:“這樣說來,果然有八成是她們了!”
宇文琪忽然顯得有點着急起來,眼望着寒月師太,道:“不管寶物是否落在姬姐姐手中,她既已北上,我們便應趕快追上去,好給她一個照應纔是!”
寒月師太略一沉吟,便對榮萬里道:“我們本來打算多叨擾堡方兩天,但情況既然有了變化,只好告辭了!”
榮萬里自是不便挽留,遂吩咐下人盛飯,寒月師太等人匆匆用罷,便起身告辭,在榮萬里殷殷相送之下,才離開榮家堡,連夜北上!
時光易逝,秋去冬來,寒月師太一行四人過長江,渡黃河,進入河北境內時,正是大雪紛飛的隆冬之季。
這一天,黃昏時分,他們冒着巴掌大的雪花和刮在臉上有如刀割的北風,抵達保定府境內。
寒月師太擡頭望了烏雲密佈的天空,又復搭涼蓬,向那已爲積雪遮蓋的原野遠眺了一眼,便吩咐嶽龍飛等人停步,說道:“用眼前這天色看來,要想在酉末時光趕到保定城是不可能的了……”說時,伸手一指右方遠遠的一個黑點續道:“這裡大概是一間廟宇,我們就過去暫歇一晚.待明早風雪稍停再走好了。”
說完,身形一折,領着嶽龍飛等人,朝右方遠處的那個黑點奔去。
暮色蒼茫之下,他們已奔抵目的地,果然見有一座似是家庵的小廟半埋在積雪之中。
這廟規模不大,只有一明兩暗三間正房尚還完整,兩則的耳房均已倒塌了大半,周圍的圍牆也殘缺不堪,廟裡毫無燈火,看情形,似是久已無人居住。
寒月師太站在廟外端詳了一會,合掌高聲道:“廟中可有人嗎?”
連問了幾聲,廟中仍不見有人答應,寒月師太遂高宣了聲佛號,一飄身,從圍牆缺口躍進廟中。
嶽龍飛等跟着進去,燃着火摺子,在大殿中找了把破掃帚,將地面的灰土掃淨,然後坐下來取出乾糧吃了,便分別人定調息。
三更將盡,四人忽然被廟外傳來的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驚醒,一齊睜目望去。
朔風怒號中,只聽那腳步聲已愈來盒近,轉眼已抵達圍牆外面,微一停頓,便見一條黑影翻過牆頭,但腳剛沾地,竟然一個踉齧,摔倒下去,滿地亂滾,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顯然此人業已身受重傷,寒月師太等人一愕之下,正待起身出去看視,陡聽一聲獰笑劃空傳來,又是兩條黑影,越過圍牆,飛落在那受傷之人身前!
寒月師大目光何等銳利,一瞥之下,立即認出這後來的兩條黑影,竟然是在洞庭湖濱,城陵磯漏網的“西溟雙兇”哈元顏、哈元亮兩兄弟!
兩人落地之後,又復得意地齊聲獰笑,探手便向那受傷之人抓去!
寒月師大不由大怒,一聲清叱:“無恥鷹犬,膽敢行兇!”身形電閃,已當先飛出大殿,凌空雙掌齊揚,人未到,兩股隱含絕大威力的柔風,已分向“西溟雙兇”壓到!
哈元顏、哈元亮二人聞聲住手,獰笑一聲,竟連頭也不回,便四掌齊翻,反臂一甩,迎着寒月師太的掌風擊去!
這弟兄二人一向兇橫已貫,這次卻未料到會遇着對頭剋星,就在雙方掌力一接之際,只聽“砰”然一聲,二人鋇覺心頭一陣熱血翻騰,整個身子竟被震得拋離地面,不由又驚又怒,雙雙擰頭望去,並齊聲大喝:“是什麼……”
他們喝聲方自出口,目光已看清對手是誰,同時,也瞥見嶽龍飛等人紛紛現身縱出,這才知道大事不好,哪還敢再哼半句,雙雙厲嘯一聲,藉着身子拋起之勢,猛地一掄雙臂,竟自飛掠過圍牆,落荒而遁!
嶽龍飛大喝一聲:“往那裡逃!”足尖沾地,身形再起,便待跟蹤追趕……
寒月師大伸手一攔,道:“窮寇莫追,我們先救人要緊!”
嶽龍飛應聲落地,低頭一看那受傷之人,不禁“咦”了一聲,叫道:“這不是那‘鐵傘先生’獨孤維嗎?他怎會被“西溟雙兇”追殺呢?莫非他們窩裡反了不成?”
這時,寒月師太已迅快地將獨孤維察看了一遍,疾快點了他幾處穴道,這才點頭嘆道:“你說的一點不錯,他本身並未受傷,只是底中的隱毒發作所致,冷姑娘快將那解毒丹,喂他一粒!”
冷冰心聞言,忙在懷中取出解毒藥丸,捏開獨孤維的牙關,塞了一粒進口裡,反手一抹他的咽喉,那粒藥丸便落腹中。
這時候的獨孤維,已然痛得臉如死灰,氣息奄奄,但藥丸嚥下便立告痛楚全消,昏迷的神智也漸漸恢復過來。
寒月師太這才伸手將獨孤維的穴道解開,並由嶽龍飛將他扶起,搭至殿中坐下。
又過了一會,只聽獨孤維長吐一聲,緩緩睜開眼簾,可是,當他的目光觸及寒月師太和嶽龍飛這之際,登時怔了一怔,隨即嘆了口氣,便低頭不語。
寒月師太低吟念聲佛號,道:“獨孤施主,不必難過,常言道得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貧尼代表一衆反清志士,歡迎施主參加我們的行列,爲光復大漢河山而努力!”
獨孤維霍地擡頭,吶吶地道:“你……你們當真不計較我的過去,不嫌我……”
寒月師大連連搖頭道:“施主千萬放心,只要你真的是迷途知返,你的過去種種便譬如昨日死,我們哪還會計較嫌棄之理!”
獨孤維略一沉吟,慨然說道:“好!我獨孤維未來一切便從今日生,我誓以有生之年,爲反清復明而奮鬥,粉身碎骨,在所不計!”
嶽龍飛取出一根墨羽,雙手遞給獨孤維,肅容道:“老前輩既願爲大漢民族效忠,便請佩此羽!”
獨孤維肅然接過墨羽,佩在胸前,然後又對寒月師太恭聲道:“在下適才體中隱毒發作,自知已萬無生理,不知庵主用什麼靈丹仙藥,將我的性命從鬼門關挽回?”
寒月師太笑指冷冰心道:“貧尼那有什麼靈丹仙藥,這都是冷姑娘的功勞!”
獨孤維“哦”了一聲!對冷冰心拱手道:“姑娘大恩,我……”
冷冰心忙搖手笑道:“老前輩不要謝我,我不過是幸得幾粒滿虜的解藥吧了!”
獨孤維愕然道:“滿虜對解毒藥丸,控制甚嚴,姑娘怎會得到?”
冷冰心遂將獲此藥的經過,簡略說了。
獨孤維靜靜聽完,略一沉吟,忽然站起來,拱手道:“多謝姑娘,我要先走了!”
寒月師太起身攔住道:“施主意欲何往?”
獨孤維苦笑了一聲,道:“我既然最多隻有幾個月好活,我打算在這短暫時光,設法再入虜廷,尋玄燁那廝一拼!”
寒月師大笑道:“施主無須着急,目前解毒藥丸雖然有限,但貧尼敢擔保在半月內,另用靈藥將施主體內隱毒性祛除淨盡就是了……”
獨孤維急急截口道:“庵主此話當真?”
寒月師大莊容道:“出家人焉能誑語相欺!”
獨孤維這才釋然重又坐下。
寒月師太也坐下來,笑道:“剛纔施主有再入虜廷之言,莫非你已經去打探過,併爲‘西溟雙兇’哈元顏、哈元亮所乘的嗎?”
獨孤維點了點頭,愧然說道:“實不相瞞,我過去爲人,庵主想必也知道得很清楚,我自從在滿手血腥,江湖上無法立足的情況下而歸隱以來,心中對稱雄武林之事固未能一刻忘懷,不久以前,滿酋玄燁突然派人到我隱居之處,許我以功名利祿,並賜‘免死金牌’一面,說憑着這牌闖蕩扛朔,無論犯了多大的罪案,均可免一死,同時,更可憑牌有調動官府力量之權,是以我一時糊塗,遂甘心供其驅策……”
話聲微頓,忽然又道:“受命之初,我竟信以爲那‘免死金牌’乃專爲我而發,我若一旦接受此牌,便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知玄燁那廝竟是利用此牌來行權詐之術……”
寒月師大插嘴道:“難道那‘免死金牌’,並無免死的功用?”
獨孤維搖頭道:“有無免死功用,尚在其次,而是他發出這種金牌,一共竟有三十六面之多,同時,最氣人的是我上次在洞庭湖濱,並發現連我那生死對頭‘西溟雙兇’也各得一面……”
寒月師太急忙又插嘴問道:“施主可知道那三十三面‘免死金牌’,除了施主和‘西溟雙兇’以外,其餘的發給些什麼人?”
獨孤維道:“據我後來查知,那三十三個接受了‘免死金牌’的人,計有‘商山四皓’、‘河朔七雄’、‘瓊州三鬼’、‘青城逸士’勞寰、‘遼東九惡’、‘長白五霸’、‘黑水一龍’、‘藏教兩活佛’、‘密宗一兇僧’等滿漢高手……”
話聲微頓,忿然又道:“這些人當中,竟有不少是我昔年的對頭,我方纔恍然大悟,玄燁那廝並非當真是重用於我,也不是重用於他們,只是拿着功名利祿和‘免死金牌’爲餌,並利用這些人之間的舊時恩怨,發生互相牽制的作用,使人除了甘供驅策以外,根本不敢妄生異心!這不是權詐之術是什麼?”
寒月師太喟然一嘆,道:“其實這也難怪,試看古今的暴君,哪一個不是用那些做法,來鞏固他們寶座呢!”
獨孤維作色道:“我過去雖然手辣心狠,殺人如麻,但一向都是獨往獨來,不爲什麼人作工具,庵主難道不知?”
寒月師太點了點頭,道:“不錯,但此一時,彼一時,施主自然……”
獨孤維“哼”了一聲,截口道:“什麼時不時,當我把一切事情查明之後,便立刻進宮,打算把金牌還給玄燁那廝,不再替他賣命,嘿嘿!誰知那兩個姓哈的鼠輩,竟然比我早了一步,在玄燁面前下了我的爛藥,遂使我剛一踏進宮門,便被一羣禁宮侍衛圍攻,我見情形不對,只好拼命突圍而逃,卻沒料到隱伏腹中的毒藥,竟在這時候發作,若非庵主援救,恐怕早死多時了!”
寒月師太莊容道:“施主不必謝我,其實我要拜謝施主纔對!”
獨孤維愕然道:“庵主此話怎講?”
寒月師太道:“貧尼這次北上,本來就是奉了朱峽主之命,深入清宮大內,設法探聽虛實,如今幸得施主將真情露,免我等多費周章,貧尼豈能不謝!”
嶽龍飛接口道:“我們驪珠既得,似乎應早日趕往燕京,設法通知家師及浮雲老前輩他們,另商對策纔好!”
寒月師太連連點頭,目注獨孤維,笑道:“清宮大內的情形,施主必已瞭如指掌,不知施主願否權充嚮導?”
獨孤維慨然道:“悉聽尊命!”
寒月師大連聲稱謝,又道:“‘西溟雙兇’想必遁返清宮,我們的行藏應該儘量小心謹慎纔好!”
嶽龍飛等人自是點頭領會,一行五人,逐在晨光曦微中,冒着凜冽朔風與漫天雪花,繼續動身北上!
※※※
這是辛亥年的除夕!
這是清帝康熙親掌帝權第五個年頭的最末一天!
也是滿虜人踞中華的第二十七個年頭!
北京,自宋以後,歷代均有帝王作爲都城,是以城垣雄偉,人文薈萃,冠於全國!
這年頭,皆因戰亂平息已久,加以滿虜刻意施行專政柔政政策,是以百姓都漸漸忘卻了亡國之恥,至於“楊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慘史,更早在一片歌頌昇平聲中,從那些居住在遠遠北方之人的腦海中消失了!
除夕夜!北京城在一連半月的大雪下,已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銀色世界!
城中,家家戶戶吃過了年夜飯,喝過了團年酒便特大門敞開,老老少少躲在溫明的屋子裡,做着各種守歲的玩意消遣,以等待一個新日子的來臨。
歡笑聲不時從每一戶人家的窗櫺中飄出來,混雜着酒餚的香味盪漾在空際,給人溫暖愉快的感覺!
然而,一批一批不甘對異族屈膝,矢志光復大漢河山的反清志士,拋下了這些溫暖愉快的享受,冒着刀割的冷風,漫天狂舞的寒雪,施展蓋世的絕學,分從各個不同的方向,躲過警衛人員的耳目,潛進了“紫禁城”中!
且說寒月師太、“鐵傘先生”獨孤維、以及嶽龍飛、冷冰心、宇文琪等一行五人,在獨孤維領路之下,於二更向盡時分,已越過了重重警網,置身於禁城中一間偏殿的屋脊上面!
寒月師太隱住身形,縱目四望,低聲對獨孤維道:“這禁城中,到處燈火通明,爲何不見半個人影?”
獨孤維道:“據我所知,宮中慣例,這時候玄燁那廝秘在後官沐浴淨身,修心定性,靜候子時親臨太和殿迎神上供,而宮中大小太監和宮女妃嬪等,則都藏在房中,賭錢作樂,不準任何人在外走動。”
寒月師太“哦”了一聲,點頭道:“原來如此!”
宇文琪接口道:“但是我們這一路上,爲什麼沒有見到朱峽主他們的蹤影呢?”
獨孤維微笑道:“這紫禁城的範圍,廣達數裡,禁宮中大小殿宇何止千百,若然事先未約好會面的地方,怎能這般容易見到?何況他們的形跡也和我們一樣,都要儘量隱秘哩!”
寒月師太點頭道:“施主之言有理,我們當初的確只約定在紫禁城中會齊,卻沒有指定地點,不過,我們是繼續留在這裡守候?還是深入秘官探看?”
獨孤維沉吟道:“朱峽主既是大明貴胄,則他對宮中的情形,自然更較我們熟悉,這時候,他可能已到後宮去了!”
說話之際,忽然瞥見夜空之中,彷彿有三縷淡煙,迅快絕倫地劃掠空而過,直飛後宮,一閃即隱!
寒月師大訝然道:“這三個夜行人的身法,極似是周白眉施主他們,看他們如此匆忙的情形,想必有事故發生,請獨孤維主快些領路,追過去看看!”
獨孤維點頭應諾,擡頭略一打量,倏地一伏身,當先飛越右側一排殿宇,朝後宮飛去!
寒月師太等人齊展身形,隨後飛縱而去……
五人一路竄高縱低,翻房越脊,也不知飛掠過多少重殿宇,眼前突然展現一片廣大無際的園林!
獨孤維倏然一打手勢,便停住身形,隱伏在一排靠近園林的殿脊上,不再前進。
寒月師大便着嶽龍飛等隨後飛到,一齊隱身伏下,方待開口詢問原故……
獨孤維已搶先用“蟻語傳音”說道:“再走過去便是後宮御園,那裡的警衛,遠較前面嚴密得多,並且那些警衛之人,都是經過嚴格逃選,武功高強,尤其耳目更靈,所以我們的行動必須特別小心,說話也必須用‘蟻語傳音’纔好!”
寒月師太點頭領會,這才探首凝眸,朝御園四下察看。
只見這偌大一片園林,地面上竟然打掃得十分乾淨,沒有一點積雪,每一樹下面和每一座花壇中間,都放着一盆熊熊的炭火,是以絲毫不受寒冷的影響,到處都是鮮花如錦,樹木蔥籠,暗香四播!
花華叢叢之中,點綴着無數假山池沼,五步一亭,十步一閣,殿宇重重,燈光如海,清幽之中,卻又顯得宏麗莊嚴,氣象萬千!
端的是天下神仙府,人間帝王家!
獨孤維端詳了一會一打手勢,忽地斂住身形,疾掠七八丈,遙遠落在園中一叢花樹以內,便隱伏不動!
寒月師太遂用“蟻語傳音”,吩咐嶽龍飛三人,小心謹慎,然後一個接一個地相繼飛縱過去。
他們的輕功身法,自是神速已極,七八丈的距離,一閃而至,絲毫不露痕跡地,便全數進入御園。
獨孤維靜伏了一會,仔細察看過周圍的情形,便利用林大掩蔽身形,領着衆人朝前混進……
一路上,轉彎抹角,五人儘量屏患靜氣,收斂身形,前行了數十丈之遙,居然平安無事。
又繞過了兩座花壇,獨孤維一伏身,擡手對着一座涼亭上面曲指一彈!刷地一掠上前,右臂一探,恰好接住一個從亭頂上滾下來的黑色人影!
他輕輕將那黑衣人放在地上,便輕輕躍上亭去,伏身四望。
寒月師大等人方自跟蹤飛上亭頂,獨孤維又有所發現,只見他微一探頭,忽地擡手曲指,朝右前方約莫三丈遠處的一叢花樹一彈,便立即電閃般飛掠過去,低頭一略審視,這纔回首對寒月師太等人一招手!
寒月師太等人相繼飛落,定睛一看,發現這叢花樹之中,赫然又倒臥着一個黑衣大漢!
獨孤維藉着花樹掩護,向左右注視了一下,然後對寒月師大用手勢比了一比!
寒月師太定睛望去,前面聳立着兩座假山,假山腳下花草相間,但其中卻發現分別伏着一團黑影,當下,點頭會意!
兩位武林奇客,雙雙彈指突襲之下,那隱伏在兩座假山下的黑影,只微微顫了一顫,便寂然不動!
獨孤維又比了比手勢,然後由他領先,寒月師太斷後,五人悄然飄掠至右前方的假山腳下!
獨孤維貼着假山,揉升至頂,窺探了一會,便請寒月師太上來,悄悄伸個指頭,遙指左前方一排三間高大的殿宇,用“蚊語傳音”說着道:“那邊的屋面上,並無人守衛,我們只要不露形跡地到了那裡,便可以遙望見‘養心殿’的情景了。”
寒月師大舉目望去.只見那三間殿宇,孤零零矗立地上,殿前卻豎着高大一座牌坊,逐用“蚊語傳音”道:“我們可以斂身形,貼地掠到那牌坊腳下,然後利用牌坊遮掩,便不難縱上殿上去了!”
獨孤維點了點頭,滑下假山,身形一縮一伏,足尖微一用力,便如狸貓一般,貼着地面,一溜煙掠至牌坊下面!然後一長身,貼着牌坊的石柱上升三丈,便斜飛上殿宇的屋脊!
寒月師大等人如法泡製,相繼貼地飛掠過去!極爲順利地登上殿脊!
忽聽獨孤維傳音說道:“咦!奇怪!今夜怎與往年除夕不同了!”
寒月師太順着獨孤維手指的方向望去,遙見前面一列花樹的後面,是一個大約畝許的長形池沼,池上架着九曲石橋,彼岸殿宇巍峨,當中的一間,重門洞開,殿內燈光如晝,人影幢幢!
又復運足目力遠望,這纔看清殿上靠裡擺着一張金碧輝煌的長案,案後端坐着一個白臉無須,光着頭,身穿盤龍袍卦之人,此人身後,並肩站着九個侍衛打扮的大漢,長案兩旁,雁列着二三十個手執各式武器的衛士,靠近殿門口,垂手肅立了兩排太監和宮女。
獨孤維又復傳音道:“長案後面坐着的便是玄燁了,庵主可曾看清楚?”
寒月師太點點頭傳音反問道:“這情形與往時有什麼不同?”
獨孤維傳音道:“據說每年除夕之夜,玄燁沐浴更衣之後,便獨自一人在養心殿靜坐,好默省一年來的功過,以備子時三刻迎神上供和祭祖之時,自從罪狀,但今晚……”
說話之間,忽聽養心殿上,一個嘹亮莊肅的語音,遙遙飄送過來,道:“皇上有旨,宣‘豔神宮主’姬冬秀隨員上殿!”
距離雖遠,但夜靜之際,加以隨風飄送以下,故此聽來仍然清晰無比,頓令寒月師太等人,一愕之後,不禁又驚又喜!
喜的是姬冬秀果然嚴安抵達北京,並同隨行的族人也獲進入禁宮,而且在時間上亦復如此湊巧,因之,若然情況有些變化,便不愁無法照應。
驚的是不知滿酋玄燁爲何要在這除夕之夜,在大內禁宮中召見她們?因爲,按規矩應該是在白天於金鑾殿上朝見纔對。那麼,這滿酋玄燁如此安排,畢竟安的什麼主意?”
不言寒月師大等之方自起疑不定,各各屏患靜氣,運足目力,凝神窺望之際,但見靠這邊湖岸,那一列花樹的盡頭,已現出八盞宮燈,分挽在八名宮女手中,導引着一隊苗裝女子,姍姍而來!
她們的身後,並緊隨着兩行步伐整齊,手擎各式兵器,身穿棉衣衛的禁宮衛土!
轉眼間,這一行人已來到九曲橋頭,八個挽燈宮女柵姍轉折,踏上石橋,引導着蜿蜒渡過池沼,抵達養心殿前!
八名宮女並未停留,兩邊一分,便自消失於花樹林間!
那隊苗裝女子,一人在前,餘衆在後排成一列,跪伏在養身殿前的白玉階上!
兩行禁宮衛士,一字排開,肅立在衆苗女身後!
沉寂了一會,便聽那當前跪伏苗女的話聲,清晰地遙遙飄送過來,說道:“南荒苗女姬冬秀叩見萬歲!”
只見那端坐殿上的清帝玄燁嘴皮微動,卻聽不清說些什麼,然後又傳來姬冬秀清脆的聲音,道:“勞大人厲有要事,不曾同來面聖,苗女因同族之人,俱願爲萬歲效忠,故此隨同晉就,一來參拜龍顏,二來乞賜‘效忠靈丹’,以示她們對萬歲永效犬馬之勞!”
寒月師太等人聽了,便知姬冬秀果然按着原來計劃,爲族人騙取玄燁的毒丹,以作恢復青春之用,但不知滿酋是否會上當受騙?
只見清帝玄燁聽完姬冬秀的稟告以後,沉吟了一會,方始微微額首,顧側身後的侍子說了兩句。
那九名侍衛爲首的一人,立即恭身打了千,雙手在長桌上奉起一隻玉瓶,走出殿來,給每一名苗女,分賜了一粒丹丸。
那一羣苗女一齊俯伏,同聲謝過聖恩,便將丹丸吞入腹中。
只聽姬冬秀又復朗聲稟道:“苗女除了面乞聖恩之外,尚有一樁機密大事上達天聽,惟事關重大,伏乞萬歲恩准苗女上殿擊奏!”
這番話兒,寒月師太等人聽了,當然明白她是想藉此接近滿酋,下手行刺,俱不由暗暗着急,心中都埋怨姬冬秀太以不知厲害,騙藥目的既已達到,便該設法退出虎口才對,怎麼還要妄圖行險僥倖?
果然,帝玄燁聽了之後,雙目中突然射出兩道懾人的光芒,逼視着跪伏階下的姬冬秀……”
寒月師大等人見狀,情知要糟,遂一齊運足功力,準備爲姬冬秀接應!
請帝玄燁注視了一會,似乎被姬冬秀的鎮靜安詳態度所動,目光一斂,嘴皮動了幾下。
只聽殿中一個內監緩步走了出來,高聲道:“萬歲有旨,着姬冬秀單獨入殿!”
語音傳入寒月師太等人耳中,他們緊張的心情,這才略爲一鬆,並興起一絲希望之心!也盼望姬冬秀能激幸成功,將玄燁刺殺!
可是,天下事卻十有九不盡如人意。
就在姬冬秀再拜領旨,婷婷起立,方待舉步上殿之際,殿上突然出現一個侍衛打扮之人,對滿帝玄燁單腿一跪,雙手呈上一個球形之物。
這時,姬冬秀已緩步上了丹墀……
玄燁匆匆將那球形之物剝開,取出一張紙片,瞧了一眼,便微微一撂手,並開口說了兩句。
此際,姬冬秀已將近殿門……
倏地,肅立在玄燁背後的九名侍衛,閃電般飄身而出,一宇排開,擋在長桌前面!
殿上兩旁手執各式兵器的鐵衛,適時刷地散開,將姬冬秀團團圓住,手中的兵器,齊齊逼着她,令她不能再進一步!
那一列站在衆苗女身後的鐵衛,也同時移動身形,將跪伏地上的一羣苗女團團包圍,各式兵器,鋒刃盡指着她們的要害!
這一切突然的變化,只不過發生在一瞬之間,寒月師太等人俱不由大吃一驚,不約而同,齊地一長身,掠空飛起,朝湖岸撲去!
陡聽一聲怪笑,劃空而起,並有人大喝道:“姬姑娘休慌,周白眉來也!”
笑聲中,三條人影從養心殿的瓦面疾掠下來,分從三個不同的方向,猛撲進那一羣包圍着姬冬秀的衛士之中……
寒月師太目光瞥處,發現這三條人影,果然是周白眉、尤南豹和裘仲達,不由心中大喜,遂對嶽龍飛等人一打手勢,飛掠過九曲石橋,撲向那包圍着衆苗女的衛士!
且說那羣包圍姬冬秀的衛士,俱屬清廷十中選一的好手,並且訓練有素,是以聽得周白眉的喝聲,根本毫不慌亂,二三十人身形一分,讓周白眉三人撲了進來,隨即四下一合,又復結成包圍之勢……
寒月師太則算定憑周白眉等四人的武功,對付那一羣衛士已綽有餘裕,是以領着嶽龍飛等人飛渡過湖岸,便徑朝那一羣包圍衆苗女的衛士,齊地猛然出手!
兩道劍光,一條蛇鞭,外加日月神幡與鐵傘這兩件奇形兵刃飛舞之下,頓將那一羣鐵士殺得四分五裂,慘號泣聲,立時血雨橫飛,倒了一大片!
這一羣衛士然雖傷亡慘重,但合圍之勢瞬又形成!
寒月師太等人衝進核心,但見衆苗女均已肅然綽立,各人舉掌作勢,突然結成了一個極爲玄奇的陣式,這才知道她們事先已有準備,遂略爲放心地守在她們的外圍,凝目朝四下再一打量!
周白眉、尤南豹、裘仲達衝進重圍之後,眼見姬冬秀毫無懼色地毅然卓立,俱不由好生讚佩,遂由周白眉開口道:“姬姑娘,你目的已達,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暫且放過玄燁這一道,出宮去吧!”
他說話完,便聽有人陰森一笑,冷聲喝道:“無知叛逆!不把命留下來,便想走了嗎?”
周白眉閃目一看,見那發話之人,乃是那九名排在長案前面,身穿侍衛服飾的大漢當中爲首之人,當下怪笑一聲,道:“好說!憑你們‘遼東九惡’這幾塊廢料,就想把我們留下了嗎?”
那發話之人,正是“遼東九惡”的老大,“獨角惡龍”穆爾袞,聞言,又是陰森一笑,目光一掃那數十名衛士沉聲喝道:“爾等散開,接應外面弟兄,這四名叛逆由本官等親自擒拿!”
那二三十名衛士齊地應了一聲,身形電閃,飛出養飛殿,與外面包圍着寒月師太等人的衛士會合一起!
“遼東九惡”則以迅快絕倫的身法,一晃而上,填補了空缺,仍將周白眉等人圍在當中!
寒月師太這才發現那清帝玄燁已然消失不見,遂高聲遭:“周施主!玄燁已走,留此無益。動手吧!”
話聲一落,立即串同嶽龍飛等人,揮動兵刃,朝包圍在外面的衛士們猛攻過去……
此際,這一羣衛士因爲增加了二三十名好手,故此勢力大爲增強,是以寒月師太等人雖然全力猛攻,但一時間,也難以將包圍圈突破!
刀劍霍霍!雙方殺做一團,殿上,周白眉等人亦與“遼東九惡”展開激戰!
御園中,花樹林間,人影幢幢,顯然滿虜正在調集人馬,企圖將一干反清志士一網打盡!
同時,激鬥插中,已響起一陣陣慘嚎之聲,那一羣圍攻寒月師太等人的衛士,已有多人受傷倒地!
寒月師太一面指揮嶽龍飛等人應戰,一面閃目四顧,立即發現滿虜在暗中的部署,遙望殿上,只見周白眉等人對抗“遼東九惡”,正在殺得難解難分,估量在短時間內,極不易有獲勝突圍的希望,不由心中大爲着急!
養心殿上,周白眉等人也早就發現在御園之中,業已高手雲集,遍佈各處通路,並逐漸胡這養心殿包圍過來,心中亦有建戰速決,趁早突圍脫身之意,無奈“遼東九惡”個個都身負獨門絕學,更擅於聯手合擊,這一陣拼鬥之下,最多隻能保持平手之局,若想突圍,除非拼卻損耗大量真力,實行硬闖不可!
但是,即使能夠如願成功,又是否能夠再有餘力,衝得出遍佈御園的重重包圍?
就在周白眉與寒月師太這兩拔人,都爲着同一憂慮而分心的情形之下,出手之勢自然略受影響!
“獨角惡龍”穆爾袞一聲獰笑!雙掌一緊,朝周白眉猛攻過去,其餘八惡自更不放鬆,十六隻巨靈之掌,立化作一座掌山,一齊將尤南豹、裘仲達與姬冬秀壓得連連後退!
養心殿外,寒月師大等人也被數十名衛士手中兵刃所結成的刀山劍網,漸漸逼向湖邊……
周白眉心念電轉,覺得除了硬闖之外,實無其他善法,當下,密施“蟻語傳音”,將尤南豹等人打個招呼,便待施展煞手……
就在此時,空際突然有人高聲發話道:“萬歲有旨,着衆侍衛只可將叛逆生擒,不準殺死!”
玄燁這道聖旨一下,無異給衆侍衛加上一道無形束縛,頓時,慘呼連聲中,圍攻寒月師太等人的衛士們,又有幾個傷亡倒地!
“遼東九惡”中的三惡“匆爪惡豹”穆納溫,也在裘仲達奮不顧身的攻勢下,捱了一記“神鷹爪力”,被打得口吐鮮血,踉蹌倒退!
“獨角惡龍”穆爾袞不由大怒,厲喝道:“大膽叛逆,竟敢這般猖狂,今晚不將你等生擒,誓不爲人!”
周白眉怪笑道:“你們這些出賣靈魂的鷹犬,根本就不是人,且教你嚐嚐‘五毒歸元手’的厲害!
笑語聲中,右掌一翻,疾向“獨角惡龍”穆爾袞拍去!
“獨角惡龍”穆爾袞一聲獰笑,身形電閃,讓過周白眉一記“五毒歸元手”,大喝道:“大家速展陣法,將這批叛逆累死!”
其餘八惡齊聲呼喝!身形電疾旋轉,合了當面的敵人,一陣交穿錯之下,立時結成一座極爲古怪的陣勢,像走馬燈一般,輪番出手攻襲!
周白眉等人心中方自暗笑:“區區陣法,豈奈何於我!”但接連攻出幾招之後,卻不禁都爲之一凜!
原來“遼東九惡”達座陣勢,在分合轉接之間,變化十分迅速微妙,使得周白眉等人攻出的掌力,不是遇上九惡的聯手反擊,便是完全落在空門,白耗氣力!
周白眉心中凜道:“若照這樣打下去,勢非要真活活累死不可……”百忙中,目光朝殿外一掠,又不禁爲之一喜!
但見外面那一羣圍攻寒月師太等人的衛士,雖也照着“遼東九惡”所結的陣式施爲,但卻被衆苗女的玄奇陣式所制,以致運轉不靈,破綻百出,竟反勝爲敗地節節後退!
周白眉驚喜以下,即用“蟻語傳音”對姬冬秀道:“姬姑娘!我們趕快移到外面,和你的族人會合,便有希望突圍了!”
姬冬秀一面纖手速揚,擊退了兩股夾攻過來的掌風,一面傳音答道:“老先生不必着急,我還有厲害殺着不曾施展,等時候一到,管教玄燁乖乖授首!”
她這“時候一到”之言,頓予周白眉一線啓示!
因爲,自己這方面,尚有朱潤波和西門醉等這兩拔人不曾現身,這種情形,若非人還未到達,便是潛伏左近,等待時機!
等待什麼時機?難道是等待抽酋玄燁的腦袋?
他正疑惑不定之際,情況又有了變化!
只聽空際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道:“萬歲有旨,着衆侍衛將叛逆們押到“五鳳樓”前,皇上要親自觀戰,看看叛逆到底有何本事,敢如此猖獗!”
羣俠聞言,俱不由暗詫:“玄燁那廝不是溜走了嗎?爲何又要親自觀戰,難道另有陰謀?”
“遼東九惡”和衆衛士聽了也是一怔,但皇上命令之下,又不得不從,“獨角惡龍”穆爾宸大喝一聲:“住手!”
領着其餘八惡,身形微微一撤!
周白眉怪笑道:“誰跟你住手!”右掌一翻,運足八成功力,又是一記“五毒歸元手”忽地朝“獨角惡龍”穆爾袞當胸擊去!
“獨角惡龍”穆爾衰身形疾閃,怒喝道:“無知叛逆,你那點微末伎倆,敢不敢到‘五鳳樓’前和本官較量?”
周白眉冷道:“這養心殿上埋狗骨,豈不比你們到‘五鳳樓’前現醜相好得多嗎!”
話完,揚掌又待出手,忽聽姬冬秀傳音說道:“老先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玄燁要親自觀戰,想是惡貫已盈,我們就計前往便了!”
周白眉聞言,方知姬冬秀果然志在刺殺玄燁,她如此說法,想必已有成竹在胸,等插起的的手臂微微一頓,朝尤南豹、裘仲達遞了個眼色,怪笑連連聲道:“也罷,老夫體念下情,姑且讓你們這班鷹犬死在爾等的主子前面,免得你們死不瞑目!”說完,又轉頭對寒月師太喝道:“庵主!我們就把這批狗頭,等到玄燁面前去宰便了!”
這時候,圍攻寒月師太等人的數十名衛士,在“獨角惡龍”穆爾袞喝令住手的情況下,早被寒月師太等人乘勢殺得潰不成軍,狼狽萬分!
寒月師太聽得周白眉的招呼,心中雖然大爲不解,但素知此老行事一向穩重,此舉必有用意,遂吩咐嶽龍飛等人暫停殺手!
周白眉睨視“遼東九惡”一眼,怪笑喝道:“你們不趕快把狗腿放下來在前頭帶路,還等鞭子來抽不成?”
“獨角惡龍”穆爾袞目射兇光,恨恨獰笑道:“叛逆休要猖狂,待會擒住你們,等聖上審訊完了,本官不把你們遂個剝皮抽筋纔怪!”話聲微頓,沉聲道:“本官這就帶你們去送死,如果有誰敢妄想半途溜走,那是自討苦吃,休怪本官手狠!”
周白眉怪笑道:“放心!今晚不把玄燁的腦袋摘下來,你就用八人大轎來擡,我們也不會走的!”
說話之時,已自移動腳步,同了尤南豹等人走出殿外,與寒月師大他們會合一起。
“遼東九惡”也未攔阻,跟着出了養心殿,齊聲喝道:“走!”九個人分作兩起,六個在前領路,三個則閃退至周白眉等人後面,集合殘餘的衛士,在後押隊。
周白眉與寒月師太兩拔人馬既經會合,估量實力方面,即使清宮中尚有厲害的佈置,也決不致有什麼差池,遂互相會意一笑,昂然舉步,一同隨着“遼東九惡”,朝御花園深處走去。
途中,寒月師太首先用“蟻語傳音”,將“鐵傘先生”獨孤維起義來歸經過,以及玄燁頒發三十六面“免死金牌”,徵召滿漢三十六名武林高手之事說了,並詢問何不見朱峽主與西門兄等這兩路人馬的蹤跡?”
周白眉聽完,聳了肩,用傳音答道:“我們也是今晚纔到,全仗裘老怪物對禁宮中的途徑熟悉,方能暢行無阻,並發現姬姑娘被召入御園,我們惟恐她們有什兇險,故此便趕先一步隱伏養心殿上,至於朱峽主和西門兄他們的行蹤,我們也是一概不知!”
寒月師太又用傳音問道:“周兄何故答應前往‘五鳳樓’?難道還看不出其中有詐嗎?”
周白眉傳音答道:“這是姬姑娘的意思,我看她似乎甚有把握,同時,憑我們這多人聯合起來,也不怕玄燁弄什麼玄虛!”
說話之間,衆人已然穿過一座花樹林,眼前突然現出一片眩目的燈光,燦爛如同白晝!
一片平整的白石坪上,聳立着一座高達三層,朱門彩戶,金雕畫樑,玉砌欄杆的宏麗高樓!
樓上樓下,燈光如海,陣陣管絃樂聲,隱約從樓上飄送出來!
在第二層樓面對白石坪的這一面,重門洞開,燈光燦耀之下,清帝玄燁赫然巍坐在一張臨欄杆的龍椅之上,身後,僅只並立着兩個白髮白眉,銀髯垂胸,分穿黃葛與藍綢長衫的老人!
“鐵傘先生”獨孤維乍見這兩個老人,臉色登時微微一變,用“蟻語傳音”對寒月師太道:“站在玄燁身後穿藍衫的,便是‘商山四皓’中的三皓季裡奇,穿黃葛衫的是四皓黃夏公,這兩人手辣心黑,武功奇高,我們得小心一些纔好!”
說時,那“獨角惡龍”穆爾袞已自急行幾步,跪伏樓前,高聲稟道:“侵犯禁宮的叛逆已全數押到,乞聖上發落!”
周白眉“呸”了一聲,怪笑喝道:“放你的狗屁!你們這批無恥之輩,有這大本事嗎?還不快快當着你家主子面前,把狗命獻上!”
“獨角惡龍”穆爾袞勃然變色,但當主子前,又不敢即時發作,只氣得頭上青筋怒突,鬚髮蝟立,連連哼了幾聲……
玄燁高踞樓上,竟未動怒,微一揮手,命“獨角惡龍”穆爾袞退下,目光一掃屹立樓下的反清志士,沉聲道:“獨孤維侍衛何在?”
獨孤維冷笑一聲,跨步上前,冷冷道:“老夫在此,滿虜有何話說?”
玄燁臉色一沉,道:“孤家侍你不薄,爲何投靠叛逆?”
獨孤維仰面大笑道:“我乃堂堂大漢子孫,豈能替異族殘害我的同胞?”話聲一頓,目**光,神色凜色地喝道:“驅逐韃虜,還我大漢河山,何得稱爲叛逆!”
他喝聲甫歇,玄燁突然把頭一點,頓見一道白光,破空銳嘯,閃電般從夜空中盤旋疾落,朝獨孤維射到!”
變生倉猝,加以這道白光來勢如電,周白眉等人大吃一驚,慌忙各揮兵刃搶救時,已然無及!
只見獨孤維只閃得半步,便自慘吼一聲!攔腰被那道白光暫爲兩截,腥紅的熱血,染遍了石砰!
那道白光在空際一個盤旋,便倏然消失不見!
羣俠眼見獨孤維方自反正來歸,便慘遭毒手,俱不由悲憤填膺,熱血沸涌,但又不知那道白光,究竟是什麼暗器,設若再次出現,將如何抗拒?
不言羣俠心中悲、憤、駭、惑交集,一時間想不出對策之際,那高踞樓頭的滿首玄燁,又復沉聲開口道:“姬冬秀何在?”
姬冬秀嬌笑一聲:“本宮主在此!”蓮步輕移,便待上前……
周白眉忙道:“姑娘千萬小心……”
姬冬秀笑道:“無妨,這點障眼法兒還奈何不了我!”
笑語聲中,已自單獨走至樓前!
玄燁一沉,峻聲道:“爾乃化外之民,應知天威可畏,爲何敢詐降進宮,圖謀不軌?”
姬冬秀神色一整,莊容朗聲道:“莽莽神州,皆屬大漢子孫,我代天行誅,殺你滿虜,何謂不軌!”
玄燁冷哼一聲,又復把頭一點!
羣俠大吃一驚,齊晃身形,各持兵刃,將姬冬秀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