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幽京後,雲鴻向南行進,一日光景來到終南地界。
半路上,雲鴻望着高聳入雲的連綿羣山,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踏實。上次使用飛仙台,掌教天玄子已經說過,飛仙台每使用一次,需休養三年,而今才一年不到,會不會無法開啓?
而且,上次有虹顏作爲擔保,而今虹顏已經不在,掌教會同意嗎?
就算同意,三年未至,難道要在山上白等兩年?
仁虛子在髓海中靜坐,得知了他這些心思,說道:“這個問題,你不必擔心。”
“仙翁什麼意思?”雲鴻心中詢問。
仁虛子淡淡道:“飛仙台位於終南之巔,常年吸收諸峰靈氣,故而承載天地之力,有破開天道,打開時空通道的能力。所謂休養三年,便是靈力耗盡,需要三年時間,重新攝取山峰的靈力。眼下你已經擁有了五件仙器,以仙器之力足夠給飛仙台供能,打開仙界之門。”
“原來如此。”雲鴻心中一喜,加速前進。
少時已見到不遠處,象徵終南山的太乙、太興、太白三峰,直插霄漢,氣勢凌雲。
這次領兵出征,耗費近半年時間。還記得離開終南時正是深秋,天地之間一片肅殺,落葉瀟瀟,火紅的楓葉鋪遍山野。而今恰逢仲夏,放眼望去盡是生機盎然,美景盡收眼底。
不過片刻,雲鴻輕車熟路的來到登雲鎮。
此時鎮中比較清冷,不像上次終南之考時人山人海。路過客棧,瞥眼見大門開敞着,內中空無一人,小二搭着汗巾,正打瞌睡。眼前不覺浮現出那一日,在客棧中與幽若不期而遇的情景。雲鴻知道,客棧後面有個小院,那天自己和她喝得大醉,便在那裡一直聊到半夜。
不由自主拿出“浮生忘憂”的錦囊,輕輕撫摸了一下。
“可惜今日,你不會再出現在這裡了。”
望着錦囊上的蓮花游魚,雲鴻輕嘆一聲。
搖頭走過客棧,直接登上了雲路。
終南封山後,每條路上都有不少弟子看守。雲鴻持有令牌,一路也無人阻擋。而且,大多弟子都認得雲鴻。雖然其中情愫不一,但在表面上,大家還都表現出一副和氣的模樣。
一路上,雖不斷有人與他招呼,但云鴻總感覺很陌生。
眼前不斷浮現出玄月,儒雅厚重的老實面容,以及蘇靈兒,天真活潑的少女形象。
還有虹顏,揹負長劍,從南山之巔,踏風而來的身影。
“終南山,還是當年的終南山嗎?”
在接引弟子的帶領下,雲鴻通過太乙峰峰頂的祭臺,進了終南仙境。
“雲鴻師弟,掌教在重陽宮中,這邊請。”
“好的,麻煩師兄帶路。”
當他走進重陽宮,便見天玄子端坐在高臺上,除了他,終南山三大地仙竟全都在場。
“弟子云鴻參見掌教,參見三位師叔。”
醒醉爲人開朗,在明心試煉中爲難過雲鴻,對雲鴻有幾分親切感,率先笑道:“好一個大元帥!上次在明心試煉中,你纔是宗師修爲,這才一年有餘,便已是堂堂地仙了!”
相比醒醉,洞雲、青書則冷淡許多,只是點頭微笑。
招呼過後,天玄子微微睜開眼,說道:“你此次率軍守衛西寧,破除魔教之事,貧道已盡數悉知。”頓了一下,道:“你小小年紀,便能識破羅生門的陰謀,果然是才智過人。”
見掌教誇讚,雲鴻忙道:“弟子只是盡綿薄之力,匡扶正道。”
洞雲上前一步,問道:“聽說你將自己封賞的機會,用來變法,這是爲什麼?”
雲鴻淡淡道:“俠之大者,爲國爲民,幫助百姓,快樂自身。”
“爲國爲民?然我道門秉承‘道法自然,清靜無爲’,一切隨緣,你這樣做,豈不是與我道門神髓背道而馳?”洞雲這話語氣頗重,比起之前的話,似乎帶有一些責問的意思。
說到這個問題,雲鴻大膽上前一步,對衆人一拱手。
“掌教,諸位師伯,恕弟子無禮。其實我覺得,佛、道兩家的理論,有些地方太過極端,尤其是一些理念,說是道法自然,清心寡慾,實際卻讓人斷情絕愛,毀心滅性。這樣做,是否太過殘忍?我覺得,修道的真正目的,便是爲了改變世界,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更加和諧。如果一味閉門造車,一味講究超越自身,修道,豈不是將自身修成了草木山石?”
此言一出,洞雲立刻道:“放肆!竟敢詆譭我道門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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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的醒醉望着雲鴻,給他使眼色,示意他閉嘴,不要再說下去。
然而云鴻卻不依不撓道:“萬物負陰而抱陽,有正便有反。相比佛道的絕情滅性,魔教則是縱慾狂歡,放浪形骸。弟子覺得,這二者都是非常極端的表現。真正的道,應居於二者之間,不偏不倚,致中和,參天地,是一種浪漫溫馨、深沉雋永、循序漸進的和諧風氣。”
洞雲性子火爆,便要上前反駁,捍衛道風,卻被青書攔住。
雲鴻恭敬問道:“掌門以爲弟子說的可對?”
天玄子穩坐高臺,淡淡一笑,既不出言反駁,也不妄加斷論,只說了一句話。
“你已尋得了自己的道,如此,可以下山了。”
雲鴻心中一震,這個時候天玄子讓他下山,那如何使用飛仙台?剛要說話,卻聽天玄子道:“貧道已知曉你來此的目的。飛仙台正在修養時段,你若要使用,需自行供應靈力。”
這句話讓雲鴻有些迷茫,意思是……自己可以使用飛仙台了?
可自己連擔保人都沒有……
醒醉拿起酒壺啐了一口,笑道:“雲鴻,你還不謝過掌教?”
雲鴻緩過神,見醒醉和青書都對他微笑,只有洞雲面色嚴肅,好像不太開心。
心中一震,難道醒醉和青書幫他做了擔保?
急忙正色:“多謝掌教。”
天玄子點點頭:“明日辰時,你來飛仙台,貧道助你開啓法陣。”
雲鴻再次謝過,向衆人告辭,退出了重陽宮。
大殿恢復了寂靜,見大家都不說話,洞雲先問道:“這小子或是我終南山的救星,掌教就這麼放他走?此去仙界,不知多少年才能迴歸,若這期間,我終南應了劫數該如何?”
醒醉道:“師兄,別總是小子、小子的稱呼,人家現在是地仙。”
青書在旁淡淡笑着,道:“不止如此吧……洞雲師弟上次查閱名冊,不是已經得知,那位靜萱丫頭的身世?你想想,他身邊的一個丫鬟都如此不凡,他本人又有怎樣的來歷?”
“我終南一隅之地,豈能束縛如此大能?”
洞雲沉默着,衆人都擡起頭,望向高臺上的天玄子。
過了一會,天玄子道:“雲鴻之道,非我道門之道,強留他恐非天意。是我們的劫,怎麼躲也躲不過,若能化解,即便大難臨頭,亦有一線生機。況且,我終南不也與儒道有染?”
“掌教說的是,那一件仙器……”青書發問道。
天玄子閉目,笑而不語,醒醉、洞雲、青書三人同時垂目,口誦道號。
“福生無量天尊……”
夜間,雲鴻給靜萱輸入靈氣,讓她減緩痛苦後,便躺在椅子上,透過天窗,遙望星空。
忍不住想起前段時間,和玄月、靈兒、虹顏在這裡生活的日子。
當然,在去元之界域前,他們的同伴裡,還有那一位身着紫衣的冷麪佳人。
還記得茅舍下,和她一起挑燈數米,互拭汗水。
還記得鬆崖上,和她一起眺望雲海,品味桃花。
“幽若,那天……真的很對不起,等我回來,一定跟你道歉。”
或許是真氣壓榨的太多,雲鴻一介地仙,竟然不知不覺的睡着了。第二天,雲鴻還在迷迷糊糊的做夢,忽然聽到耳畔一陣喧囂。以爲是靜萱又不舒服,誰知竟是一陣敲門聲。
一看天色,已是辰時,慌張爬了起來。
敲門聲還在繼續:“雲師弟,你起來沒有?朝廷派人送來了聖旨,你快出來。”
“聖旨?!”
雲鴻一驚,這種時刻來聖旨?
望了一眼牀上的靜萱,有種不祥的預感。
前去開門,進來一個矮胖道士:“雲師弟,你總算醒了!掌教讓你去飛仙台接旨。”
“去飛仙台……接旨?”
雲鴻有些迷惑,接待朝廷官員,不在重陽宮,怎麼在飛仙台?
管不了這麼多,將靜萱收入正氣爐,匆匆離開房間。
還沒邁上飛仙台所在的圓盤,便見到了幾個身着鎧甲的人,鎮守在飛仙台之外。其中一個人很是熟悉,看見雲鴻,竟主動向他點頭哈腰,示以微笑。雲鴻眉頭一皺,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個人不是幽若身邊的馬將軍嗎?上次終南之考時,自己還差點跟他動起手來。
雲鴻有些不明所以,馬將軍怎麼出現在這裡?
踏上浮石,見幾人站在雄偉的門牌之前,其中有天玄子、洞雲、青書。
還有一人。
她身着紫色勁服,平日披肩的長髮,此刻竟高高綰起,紮成一把小辮。雙腳瞪着一雙革制長靴,腰間衣帶緊束,斜插着一把牛皮套好的匕首。單看背影,渾是一位女俠的形象。
邁上最後一道石階,雲鴻怔住了。
一股獨特的蘭花香味撲鼻而來,雲海霧色之間,只見她利落轉身,小辮繞脖。
“雲鴻,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