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就當陌生人,重新來過一遍吧。汪東陽安慰着自己。反正她早就同意加入守衛軍了不是?
他搖了搖頭,儘量不去對未來進行幻想,開始着眼於當前。
其實,陳曉曉這四個女生並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的“同意”,相當於只是在第一階段中扛了下來,而後面還有第二階段,第三階段,她們都有放棄的機會。
汪東陽一行所做的,便是第二階段——看你有沒有勇氣接受現實。
劉鵬飛已經開始陳述陰性‘幸運兒’血液的關鍵作用了,他儘量把這種看起來有些殘忍的方式描述地更加委婉些,但似乎越委婉,自己卻越像汪東陽那樣結巴,更產生一種“說謊”的意味。
“好吧,你現在有什麼感覺?”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嗯…像在聽一個鬼故事…”陳曉曉也吞吞吐吐,她似乎開始有些動搖,認爲之前的選擇是否過於單純。
“很榮幸,這不是鬼故事,這是真實的事情。”劉鵬飛盡力去保持平靜,讓語言更鏗鏘有力,“地球遭到了侵略,你看到了,那些士兵毫無還擊之力,只有我們,得天獨厚的抗性基因使得我們成爲地球的希望。場景中出現的那種水晶你也知道了,它能使侵略者的建築異常堅固,而消除它,我們做不到,只有你們這類人。”
“……”
汪東陽把一份帶有指紋錄入選項的電屏板,放在了三人面前的茶几上,隨時等待着陳曉曉“簽字“確認。
但她似乎還在猶豫,大約幾秒鐘,忽然問了一句:“你們爲什麼加入守衛軍?“
汪東陽和劉鵬飛對視了一眼。
這是一個好問題,讓他們似乎一時半會兒回答不上來,直到半分鐘過去,其中一個才緩緩開口道:“因爲我們是地球人。”
劉鵬飛說這話的語氣就好像在念一篇課文。
汪東陽略微吃驚,他瞥了一眼死黨的臉,卻未發現一絲的異樣。
“我早就想當兵了,這算是一個橋樑吧,儘管很苦…苦算什麼?值得就行!”
“你們真覺得這樣值得嗎?”
“當然!”劉鵬飛卸下淡定的表情,哈哈大笑着,“人生嘛!多給自己一個機會,好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汪東陽可從未這樣想過。他從來沒想讓自己的人生變得熠熠生輝,只想安分守己做一個小市民而已,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而加入守衛軍,或許更大程度上更是一種巧合。
“我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令人意外的是,陳曉曉笑了,頭微微上揚,如秋風拂過後幾秒,轉而又低下了頭。
“但我忽然發現,我好像並沒有那麼多的勇氣,去接受這一場,也許是我人生的一場變革吧…”
“真羨慕你們,敢放棄那麼多,去挑戰現實…我…”
她的聲音中忽然夾雜着哽咽,像是對自己不爭氣的行爲感到抱歉。
“我真的有些害怕…倒不是害怕…這種戰爭,而是…而是…“
“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嗎?“汪東陽脫口而出。
這種描述,他再熟悉不過了。不敢放棄這個,不敢放棄那個,躺在牀上,夜不能寐,老是想着未來該如何如何。這,簡直就是以前的自己。
而與之不同的是,汪東陽甚至連說出來的勇氣都沒有,只是逆來順受,走走停停。
“嗯?”陳曉曉轉頭打量着這個她幾乎沒怎麼注意過的男孩。
“我其實和你一樣,”汪東陽聳了聳肩,並苦笑了一瞬,“似乎,我這種感覺比你更加強烈。我有家庭,我有學業,沒必要賭上自己的命,和身體,但是,我記得在參加‘幸運兒’大會時,那個發言人的一個詞,用了好多遍——”
“——叫‘希望’。”
就像吹散的蒲公英,他的話永遠是那麼蒼白無力,但語言總是華麗異常。
“我們都是希望。所以和家人溝通過後,我來到這裡,接受各種各樣的、你永遠想不到、猜不到的、折磨人的…訓練,爲的就是,我想看我能用這些失去的東西做出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說了那麼多,我的想法就是,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蔘與進來,創造出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贏得戰爭的勝利,以一個成功者的姿態回到家人身邊。”
汪東陽忽然發現,追隨麥瑟那麼長的時間,自己的語言功底也有了長足的進步,也可以隨時來一場長篇大論。而且,隨着心裡話的排遣,他心中似乎好受了些。
“但…我們真的能…”
陳曉曉一臉茫然地看着汪東陽,就如同十年來汪東陽一臉茫然望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卻又無所適從。
但現在,他的眼神卻堅定了許多。
“能,畢竟我們還年輕。“
///
汪東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對一個“陌生人”掏心掏肺地講那麼多,但至少結果是令他滿意的:陳曉曉最後回心轉意,雖然仍有一絲的猶豫,但還是按下了她的指紋。
時間剛剛過午,她留下二人在家中吃了午飯。紅燒肉,醋溜土豆絲,獅子頭,擺了滿滿一大桌,讓兩人受寵若驚,又一度無所適從,只能乖乖坐在位子上,接受陳曉曉父母的“輪番轟炸”。
“你們那裡伙食怎麼樣啊?”
“那個叫什麼‘麥瑟’的,信不信得過啊?”
“安不安全啊?”
汪東陽重新陷入了畏畏縮縮的狀態,只能以一種千篇一律的笑容來表示迴應,剩下的交給劉鵬飛去處理,反正這傢伙也喜歡成爲焦點。
“hello!”
他循着聲音望去,看見陳曉曉端着飯碗,笑吟吟地,一掃之前的陰霾。
“你叫…汪…東陽!對吧?”她算是比較費力地叫出了汪東陽的名字,尷尬地笑笑,“真的不好意思,麻煩了你們這麼多…”
“不麻煩,不麻煩…“他同樣客套着,卻失去了剛纔滔滔不絕的魔力,甚至不敢直視對方,“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你們交情不錯?“陳曉曉用手指尖在汪東陽和劉鵬飛兩人間搖擺。
“嗯,算是從小玩到大了。”汪東陽低着頭,扒拉着碗裡的米飯,話音也隨之有些模糊不清,“除了他,還有好幾個跟我一樣的男孩子…沒事,你不會孤單的,還有好幾個女孩子也會加進來…“
汪東陽的心臟怦怦直跳,開始“胡言亂語“,想到什麼就講什麼。不過,陳曉曉倒是很樂意去傾聽,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對方很多次談及了之後的生活,這是她最想得到的信息。
他們談到了麥瑟,聊到了其他人的一些故事,包括他的師傅李全,以及在樹信高中這座基地裡的一段時間,他所改變的一切。
“我認爲這是一段不可複製的時光,一般人過不來的。”他開玩笑道,“總之,你也不要想太多,纔剛過起點,終點是看不見的。”
wWW⊙ Tтka n⊙ C〇
當收拾好陳曉曉的行李,拿好隨身攜帶的物品後,汪東陽看了眼窗外,發現上午的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仍是灰濛濛的一片。
“喂喂喂,麥瑟,我們搞定了!”劉鵬飛在旁邊給麥瑟彙報着結果,不過看他嬉皮笑臉,似乎整件事只有他一個人的功勞,“沒事沒事!好好好!明白明白!好好好!再見再見…”
真的,他參加了守衛軍真的是“馬屁精”界的一個重大損失。要不是任務還未完結,汪東陽都想拿起**扇暈這個不中用的苦勞力。
在搬運完了大包小包的物件後,他坐在了駕駛室,看着陳曉曉哭着和父母告別,一時間也想伏在方向盤上痛哭流涕,當然他忍住了,畢竟那麼多年的悲傷都走過來了,還會在乎這一點分離之痛嗎?
“唉!”劉鵬飛從口袋裡拿出張面巾紙,擤過鼻涕後,嘆了一口氣,也在爲無法和家人正式告別而感到沮喪。
“你真的想再回去一趟嗎?”
他暗自笑了一聲,回道:“算了,他們早應該被安排好了…這就最好,了無遺憾了。”
“每個人其實都要邁出這一步呀…”汪東陽靠回了座椅,“還是有點難度的,不是嗎?”
劉鵬飛點點頭。
“習慣就好。”
路上,他把車速降得很慢,爲的就是能夠再多看看正常的街道。便利店,路邊攤,超市商場還有一座一座的紅綠燈。麥瑟留過言,亞洲地區撤離播報會在明早七點開始,正式撤離會再往後推遲一天。到時候,眼前的景象將會不復存在,所以,能多看就多看看,當作是一種不算愉快的回憶。
回到學校時,一聲悶雷響徹正片陰暗的凡間——雨勢忽然在一瞬間加大了,學校內也空無一人,彷彿這已不是基地,而是猛鬼樂園。
卸完行李,汪東陽沒有跟着劉鵬飛去參觀學校,而是回到了宿舍,結束了一天的疲憊。或許,再過上那麼幾天,這裡就會重新熱鬧起來。
難得閒得沒事,他從桌上拿起了MP4,爬到了牀上,隨機播放着郭德綱的單口相聲。一個人的時光永遠都是奇特,有說不出的閒適,卻也有什麼樣的悲傷。
不過也挺舒服的,偶爾要享受一下。但不知過了多久,一句話驚醒了他:
“他感覺身上溼溼的,藉着光一看,是血!”
汪東陽忽然坐了起來,惶恐地看着周圍幾秒後,才又沉沉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