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姓老者本來還想再譏諷宗一葉幾句,突然發現蘇唐有迴護之意,立即閉口不言了,回頭見那隨從呆呆站着不動,一腳便踢在那隨從屁股上,喝道:“傻愣着於什麼?還不快過去幫忙?”
那隨從如夢初醒,一路小跑,跑到宗一葉身前,吞吞吐吐的說道:“你……你得躺下。”
宗一葉倒是能放得開,很自然的躺在草叢中,他心裡很明白,如果蘇唐想殺他,剛纔他已經死了,沒必要如此多事的。
那隨從先是趴在宗一葉胸口細聽了片刻,接着而又撥開宗一葉的眼皮,認真觀察着,隨後哭喪着臉說道:“不行啊”
“你剛纔不是說能把魔蠱解掉麼?”蘇唐的聲音明顯轉冷了。
“解不掉就解不掉吧,這是命……”宗一葉嘆道。
“如果魔蠱還沒有出殼,我可以灌一些引發嘔吐的藥,自然就能把魔蠱吐出來。”那隨從戰戰兢兢的說道:“但他是在幾天前就中了魔蠱,現在魔蠱已經破殼了,我缺幾樣東西。”
“缺什麼?”蘇唐問道。
“缺丹藥,魔蠱都是以人的血肉和丹藥爲食的,丹藥的品質越好越有效,還缺烈酒,可以催發藥性,引誘魔蠱。”那隨從頓了頓:“至於香草籽……我剛纔在附近看到了,能找到。”
蘇唐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扔給那隨從,接着又掏出一隻酒囊,也扔過來:“你去找那……什麼香草籽吧。”
那隨從打開藥瓶,輕輕嗅了嗅,當即露出喜色,接着一彎腰向密林沖去。
“大恩不言謝。”宗一葉輕聲道:“如果閣下信得過我的話,能不能……讓我看看您的真面目?”
“不必了。”蘇唐笑了笑:“想報恩?呵呵……我救你,不是圖你能幫我什麼,只是不想看到她不高興。”
“你怕他?”宗一葉知道蘇唐說的是誰,他心中充滿了好奇,以蘇唐的實力也會怕,聞天師的後人肯定非常非常厲害。
“怕,也不怕。”蘇唐笑道。
宗一葉感到迷惑不解了,這是什麼意思?
蘇唐的視線落在小院的另一側,那裡差不多有十幾個土包,雖然很小,但蘇唐一眼看出有人工的痕跡:“你以前就住在這裡吧?”
宗一葉不由一驚:“你怎麼知道?”
“因爲小木屋裡的塵土雖然積得很厚,但小櫥裡的碗碟上,塵土並不多,十幾天前肯定有人用過,酒罈裡還能隱隱嗅到酒香。”顧姓老者揚聲道:“壁爐裡的灰也是新的,如果日子過久,灰與塵融在一起,顏色會發黑,我都能看得出來,就別說是這位修士了。”
“可我沒看你進過我的房間”宗一葉皺眉道。
“我只是猜的。”蘇唐淡淡說道:“你說你一直沒離開過桃花源,總該有個落腳的地方,你的衣服洗得很於淨,有幾個地方還打了整齊的補丁,靴子也用獸皮修補過,這些都證明你有一個家,否則,總不能把針線之類的雜物都帶在身上到處跑吧?我也森林中歷練過,才大半年,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比乞丐還慘,而你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呢。”
宗一葉輕籲口氣,沒有說話。
蘇唐用下頜點了點那些土包:“那裡埋着的,都是你的先人吧?”
“是的。”宗一葉應道。
“我有些奇怪。”蘇唐笑道:“你的母親……還有你的奶奶,又是從哪裡來的?”
宗一葉的表情立即變得有些不太自然了,欲言又止。
“明白了。”蘇唐嘆道。
“您明白了什麼?”顧姓老者問道,看起來不止是他的隨從有求知慾,他也有。
“明白了那條鐵鏈是做什麼用的。”蘇唐緩緩說道,他的視線落在籬笆上,那裡掛着一條鏽跡斑斑的鐐銬。
宗家的後人想繁衍生息,又擔心惹禍上門,不敢輕易走出桃花源,那麼女人的來源只有兩種,一種是到鄉村裡掠捕適齡女子,一種是襲擊獨行的女修行者,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會存在什麼自由戀愛的過程。
後者對後代的資質有益處,可風險也大,而且還會留下很多隱患,走上修行路的人,沒那麼容易屈服,就算已經生了孩子,也有可能找機會偷偷帶着孩子逃走,實在逃不掉,會把仇恨偷偷灌輸給孩子。
蘇唐隱隱猜到,被掠到此處的女修行者,沒有幾個能得善終。因爲到了宗一葉這一代,依然記得祖訓丨而且年紀輕輕便晉升爲宗師,證明一代代宗家的男人都把握着絕對的控制權。
這時,那隨從已找到了香草籽,走出密林,又跑到那小木屋裡翻出一隻小碗,把香草籽撒在碗中,倒上酒,再放入兩顆丹藥,接着從籬笆上折下一截木條,在碗中不停攪拌起來。
好半天,那隨從已把香草籽攪拌成糊狀,走到宗一葉身前,用手指捻出一團散發着香氣的糊糊,拍在宗一葉的胸口上,緩緩揉動着。
片刻,宗一葉臉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那隨從立即加快了揉動的速度和力道,而且他揉動的區域一直在緩緩向上走。
慢慢的,那隨從已揉過宗一葉的心窩,揉到了宗一葉的脖頸下,宗一葉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起來,眼睛也在翻白
“過來,按住他”那隨從叫道,接着又捻起一點糊糊,分別放在宗一葉的鼻翼旁,隨後又抹上了宗一葉的嘴脣,還在宗一葉的牙關上抹了一些。
那三個隨從都跑過來,一個按住宗一葉的雙手,另外兩個按住宗一葉的兩條腿,此刻,宗一葉已陷入半昏迷狀態,身體象打擺子一樣,越抖越厲害。
那隨從捧着碗,又咬破自己的指尖,把幾滴血灑在碗內剩餘的糊糊上,接着一手用木條輕輕敲擊着碗,另一手端着碗,在宗一葉的嘴邊來回晃動着。
差不多兩分鐘,宗一葉突然發出近乎痙攣的抽氣聲,隨着一條小蟲子從他嗓子眼裡彈了出來,正落在碗內。
那隨從立即抄起準備好的石塊,砸向碗內的蟲子,魔蠱剛剛出殼,還沒有成型,只是一下,就被砸得血肉模糊了
那隨從鬆了口氣,擡頭向蘇唐陪笑道:“好了。”
過了一會,宗一葉幽幽醒轉,他條件反射般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隨從已經獻寶一樣把碗遞了過去:“魔蠱在這裡。”
宗一葉的臉色隨即變得輕鬆了,慢慢站起身,對蘇唐說道:“多謝恩公。”
蘇唐擺了擺手,宗一葉又看向顧姓老者,微笑道:“是顧大師吧?多謝了。”
“宗老弟莫要客氣。”顧姓老者也在笑。
“也謝謝幾位兄弟了。”宗一葉環顧那幾個隨從,笑道:“受制於人的滋味真不好受,現在麼……感覺象要飛起來一樣。”
“客氣、客氣。”幾個隨從急忙應道。
宗一葉的視線落在了那些弟子身上,輕聲問道:“恩公,這些傢伙怎麼處置?”
那些弟子的處境一直很尷尬,在給宗一葉解魔蠱的時候,他們就想溜走了,但不敢,如果不走,又擔心事後沒他們的好果子吃,畢竟蘇唐在幫那宗一葉,此刻,見宗一葉把矛頭指向他們,立即向一起聚去,準備應變。
“他們現在對你我無害,就放過他們一次吧。”蘇唐淡淡說道,他並不是一個嗜殺的人,也能控制住魔裝對他的心理影響,當然,這要有前提,他沒有受到攻擊和威脅。
“就聽恩公的。”宗一葉笑了笑。
那些弟子如蒙大赦,便向密林繞去,蘇唐突然道:“你們現在還不能走。”說完,他轉向顧姓老者:“顧大師,剛纔那些人都被趙正武所害,您看……您是不是應該跑一趟?”
顧姓老者當即露出驚喜之色,一邊在心裡責怪自己爲什麼沒想到,一邊笑道:“敢不從命……”
發死人財的機會並不是容易碰上的,而且死得是一羣宗師只要他願意、也夠膽量,自可以先中飽私囊。
天色漸漸黑下來時,顧姓老者終於回來,他的樣子有些誇張,扛着槍、挎着刀、拎着劍,腦袋上面頂着一面盾牌,背後還有兩個大大的包裹。
跑了這麼遠,背了這麼多東西,顧姓老者的精神頭反倒顯得更充沛了,走到近前,把東西稀里嘩啦的扔到地上,又把包裹卸下,充滿打開,裡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藥瓶、金票,珠寶首飾、香囊等等。
還有一個脂粉盒,應該是那個中年婦人的,蘇唐開始沒看出那是什麼,因爲好奇,拿起來觀察了一下,認出是脂粉盒後,他有些哭笑不得,這老傢伙是把那些宗師都扒得於於淨淨了吧?過分了……
旁邊的弟子們臉色變得極不好看,就算是挖墳盜墓,也不至於做得這般絕吧?
蘇唐搖了搖頭,如果只是拿走靈器,幾個門派趕過來支援的強者們或許會忍下一口氣,畢竟人是趙正武殺的,是魔蠱宗的陰謀,找魔蠱宗算賬纔是正事。不過,如果顧姓老者因爲過於匆忙,做下了褻瀆死者的事情,或者給人這種印象,麻煩就大了。有意思的是,顧姓老者渾然不知大禍將至,還在那裡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