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過來的陸翊軒,再也不是一個暗暗鄙視的眼神就可以表達自己情緒了。少年心中忽然而來的惶恐與憤怒無以發泄,當下便冷下臉來,怒瞪着還在努力得瑟的楚家兩兄弟不放。
冷風嗖嗖飈過,飯廳內被火爐久久醞釀出來的溫熱氣息,也被這股冰冷氣息化爲烏有。
還在慫恿着太子表弟的楚家兄弟感覺到冷風呼嘯而過,頓時齊齊將目光投向到冷風的起源點陸翊軒身上。
與宋念之身份背景淺薄不同,這陸翊軒的老子兵權大握,祖父更是一代權臣,背景強悍到他們國丈府也要忍讓一時,故而這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家兩兄弟,可說唯一忌憚之人就是陸翊軒了。
兩人同時吞口唾沫閉嘴不再出聲,默等着坐在正位上的少年如何決斷。不過這種懼怕沒有維持多久,當兩人細想陸翊軒與宋念之的關係,又想想陸翊軒現下這表情,哪有不竊喜的心思?
想到這個太子表弟新建起來的鐵三角,或許會因爲這事而支離破碎,日後只聽他們兩人的,楚家兄弟無比興奮起來。壯起膽子,無視陸翊軒與宋念之等人,爭相對一直沉默的少年太子說道:“嘿嘿……殿下,咱曾聽人說這御史大夫的女兒,那可是一絕對的小美人胚子。就說去年這個時候吧,滿朝大臣都有讓人上門提親,可惜宋念之他爹硬說女兒年紀還小,不肯應承任何人。所以嘛不如叫來讓咱們開開眼界。如果……”
就在這楚家兩兄弟摩拳擦掌,及至兩眼放出狼光時,吊兒郎當少年將一切看在眼裡,瞄下青了臉色的宋念之與已經隱忍到極限地陸翊軒,絕美臉上的玩味表情忽然變爲笑意,這笑容不似別人喜極大笑或是微笑如春風,而是噙着明顯的冷笑。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被宋如沐腹誹成燙手山芋,宋翰這個當朝御史大夫避之不及。傳言從當年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變爲如今人見人怕、花見花閉的東宮太子皇甫天佑。
讓楚家兄弟再度閉嘴的是,這皇甫天佑在冷笑的剎那間,握住茶杯的白玉手亦是緩緩張開。而隨着失去託力地茶杯以加速度往地面撲去的同時,楚家兩兄弟自小養成地習慣,讓兩人沒有細想便下意識撲上去。
不用想,文弱書生模樣的兩兄弟並沒有接住那藍花茶杯。非但沒接住。還在“嘭”一聲之後,兩人身上、臉上皆被濺得到處是水漬與茶葉沫子,狼狽之相讓人忍俊不禁。
“哈哈……”冷笑中的皇甫天佑到此時才真正哈哈大笑起來,揮手示意上前替他擋住茶漬的內侍退下,皇甫天佑這才顯得心情無比良好的大笑道:“來人……爲本太子的兩位表哥洗臉、收拾衣裝”,見兩人無比憋屈的被幾位內侍伺候着坐回座位之後,皇甫天佑一雙英眉略有蹙起,以食指敲打着桌面地同時。深有慼慼然的點頭道:“方纔若不是兩位表哥提醒,天佑還險些忘了這是御史大夫府,想起宗廟一年未免惶恐之下失手打碎茶杯,溼了兩位表哥的衣裳。一會你們就陪本太子回宮,看中什麼就儘管說,全當天佑向表哥們賠禮了”。
皇甫天佑臉上陰晴不定又讓人看不出真假的神情。讓楚家兩兄弟不由對望一眼,想到垂涎已久的小宮女,兩人大喜的問道:“真的?”
聞言輕叩桌面的手指以不可察地速度伸直,用力一拍桌面後,手的主人皇甫天佑即變臉出聲呵斥道:“大膽,本太子一言九鼎,難道還會說話不算數?”
剛剛還欣喜萬分的楚家兩兄弟,頓時渾身一震,狼狽之餘又急忙俯下身去,語帶顫抖道:“殿下……”這可怪不得我們啊。您不遵守諾言又不是一回兩回了。
但楚家兄弟就是再囂張。也不敢對當朝太子說這個話,最後吞吐半晌終是隻喊了殿下。
“嘿……瞧瞧本太子這記性。咱們是什麼關係,表哥們快起身快起身,在宮裡呵斥奴才們的習慣,哪能用到自家人身上,唉……”皇甫天佑終於動了動他無比尊貴的身子,以稍微前傾的姿勢對俯身行禮地兩人說道。
“呼……不打緊、不打緊……”兩人聞言訕笑起身,心道“你這習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連祖父都說你這脾氣越來越讓人捉摸不定了!”,不過又想起方纔少年許的心願之後,兩人忙又對皇甫天佑獻媚笑道:“那咱們什麼時候回宮?”
趁兩人未起身之時,皇甫天佑向宋念之與陸翊軒兩人挑眉眨下眼,瞥見宋念之暗暗摁住了拳頭緊握的陸翊軒,皇甫天佑這才又將身子靠回椅背,對楚家兩兄弟調侃道:“不忙,雖說念之他爹宋大人,奉旨監督滿朝文武、上可參母后與本太子,下可參文武百官。還曾經參得本太子獨居宗廟一年,使得本太子見御史大夫便驚懼有加,但這御史府的美食實在是妙不可言,要不咱們用完夜宵再回宮?”
“這個……”這下楚家兩兄弟猶豫了,心裡記掛着太子表弟的諾言,怕到了宮裡皇甫天佑又翻臉不認人,加之他們實在不覺得這御史府的粗茶淡飯能算是美食。於是兩人忘了看那御史府小姐是否真如傳說中那般是個小美人的事兒,只心裡癢癢的恨不得立時就在宮裡,讓皇甫天佑兌現諾言。
皇甫天佑那剛恢復晴天的臉又變得陰鬱起來,不鹹不淡的瞄着楚家兩兄弟,輕輕拋出倆字“怎麼?”
“沒啥沒啥……”兩人可經受不了皇甫天佑再一次反覆,好不容易哄了這主答應送他們一樣禮物。如何還肯再惹他。故而兩人急忙齊齊擺手乖乖坐回位子,見宋念之與陸翊軒一副坐看好戲地模樣,當即就蠻橫瞪了宋念之一眼,瞪到陸翊軒那裡,卻又改回平日地面目。
皇甫天佑以手摸索脣半晌,總算是真正的笑起來,雖然是笑得有些邪惡。但卻也是表現出了極大興趣,對兩人招手道:“難道兩位表兄是等不得賠禮了?來來來……悄悄與本太子說說你們想要什麼?”
這皇甫天佑對別人是若即若離。對這楚家兩兄弟卻始終徘徊在君臣表親之間,總讓兩人有一種優越感。於是兩人小聲嘀咕幾句之後,便由老大上前附耳於皇甫天佑耳邊,小聲嘀咕起來。
老大楚易上前嘀咕完,皇甫天佑臉上露出了不明笑意,當即拍拍那楚易地肩膀笑道:“原來如此,不過一小宮女而已。表兄這就隨小桂子回宮去將其領回家去吧,明天早晨咱們再會合就是了”,聽得兩人歡呼一聲好,皇甫天佑又是一冷臉道:“醜話說在前,這小丫頭是父皇賞給本太子的,你們領回去需要好好對待她,如果出了什麼事兒,或是父皇與外祖父怪罪下來。你們倆可別賴上本太子,本太子可是絕對不會替你們背黑鍋的”
“怎麼可能,殿下儘管放心就是,我們倆做哥哥的,賴誰也不能賴您啊!”兩人垂涎皇甫天佑身邊的小宮女已久,這下目地達成。帶着滿足感也就不再多說話,只理下還半乾半溼的袍子,藐視下滿屋衆人之後,隨皇甫天佑身後出於愣怔之中地小桂子公公,往皇宮方向而去。
從開啓的門縫涌進一股涼風,這風卻在遇見滿屋的燥熱之後,幻化爲春風撫過衆人,使得衆人無不長長舒出一口氣。陸翊軒與宋念之兩人是終於不再緊繃,皇甫天佑則舒服的眯下眼,示意內侍暫時不要關門。
先前爲楚家兩兄弟開門的內侍。領命將門留下一條縫隙。可以讓那不斷涌入的涼風緩解屋裡的燥熱,另一名內侍則上前爲皇甫天佑遞上明黃手巾。
接過手巾用力擦拭下剛拍過楚易地右手。看也不看就將手巾往內侍手上扔去,皇甫天佑面無表情的對屋內一衆內侍冷聲道:“這屋子熱得厲害,你們都給本太子到屋外涼快涼快去。”
“是……”衆內侍急忙領命,躬身靜靜的退出飯廳,然後還十分貼心的將門悄悄合攏。
“殿下將萱泠安插到他們身邊倒無妨,只是還要想好如何聯繫的法子,要不就是有消息靠萱泠也是無法送出來的。”先前還一臉青色的宋念之,此時再無半分不豫的輕鬆笑道。
“這個簡單,大不了我就多去找我那表妹幾次就是了,順便去瞧瞧我兩位表兄可有善待我那昔日小侍女,哈哈……”再無顧忌地皇甫天佑哈哈大笑道,只在看到滿臉怒氣的陸翊軒之後,端起重新上過的茶杯邊把玩邊笑道:“翊軒你這毛躁性子何時才能改過?虧你還滿心想與你父親那般當兵馬大元帥,你道那大元帥就只需有滿身蠻力不成?”
“你們不提前與我說,我怎麼會知道?”滿臉不自在的陸翊軒,端起面前茶杯一仰而盡之後,狠瞪一眼與皇甫天佑合謀的宋念之。
“哈哈……”連連擺手的皇甫天佑最終在大笑完時,對陸翊軒說道:“這個你錯怪念之了,他本來只知道我想將萱泠安插進我那外祖父家,卻不知道是今日,而我這不也是臨時起意嘛。”
“如果不是殿下失手打了杯子,念之怕也是……”被陸翊軒懷恨上地宋念之苦笑道。
皇甫天佑看看兩人不同的神情後,低首望着自己輕拈茶杯的手,輕聲說道:“念之當爲我之福將,而且看來你那姐姐果然是個妙人,你信不信翊軒可從未正眼看過萱泠一眼!哈哈……”
隨着飛揚跋扈的笑聲傳出,門外正在奉命涼快的衆內侍無不回首,心驚道“不是吧?難道是主子又想到怎麼折騰他們了?”,但隨着下一刻小侯爺陸翊軒,那一聲氣急敗壞的“殿下”傳來之後,衆人這才輕拍胸口道“老天保佑,是小侯爺中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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