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京城風雲涌動波瀾詭異,楚派隕落,與其一脈相承的太子絲毫未受影響,反而愈加受到皇上的信任,概因太子是此次搗楚成功之第一人。
太子此舉不但贏得了皇上的認可,更得到了清流們的大力推崇,不過也又有不少人在暗裡質疑太子的所作所爲。
太子是皇后所出嫡次子,楚府乃是他外家,如此不顧親情一力打壓,是不是過於不近人情了?
只是將楚派黨羽全部抓捕歸案之後,太子於皇后宮前長跪不起,求皇后原諒他的不孝。
聽着宮人一聲聲回稟,什麼太子體力不支,什麼太子發起了高燒,皇后毫不動容,他愛跪就跪吧,不知好歹的東西,死了纔好。皇帝心疼太子,讓人給皇后傳來適可而止的口諭,並讓人將太子請回東宮。皇后心如刀絞又無可奈何,砸了滿殿傢什,揚言皇甫天佑可以動楚府,但不能滅了楚家,更不能碰楚新柔一指頭。
至此,皇甫天佑的心願達成了一半。
衆人疑惑難道楚新柔比楚國丈還重要?唯有心知肚明的皇甫天佑聞言,叩首應允,並答應爲楚新柔請封郡主之位,保她一生平安富貴。
若非當年在楚府偷聽到的驚天秘聞,皇甫天佑也理解不了皇后的舉動,尤其是,這麼多年來對楚新柔超乎異常的疼愛。現在的他,不但理解,還覺得皇后可憐又可悲,十年如一日護着仇人的女兒如珍似寶,心心念唸的女兒卻不知道在哪兒受苦。
呵呵,這算不算是他們爲保守秘密,而肆意屠殺無辜之人的報應?皇甫天佑心裡痛快。他曾經發誓要爲奶孃報仇,要把楚府永遠踏在腳下,現在他辦到了,楚府完了,他的奶孃也終於可以安息了。
當年他還是無憂孩童,因天資聰穎倍受父皇重視,恣意享受衆人追捧與楚府的寵愛。後來他知道那叫捧殺。那時候。他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到楚府小住,因爲在那裡。他可以不受束縛的肆意玩耍。他全心全意信賴着他的外祖父,外祖父對外人嚴厲,對他卻是有求必應。
外祖父過壽,他帶着宮人到楚府小住。爲給敬愛的外祖父一個意外驚喜,他帶着親手準備的壽禮。與奶孃一道避開宮人,跑到外祖父書房外,卻意外聽到這驚天秘聞。
他不是皇子,不是父皇的血脈。也不是皇后的私生子,他只是楚家尋來的嬰孩,楚新柔纔是皇后的孩子。不對。應該說本該是皇后親女的楚新柔,亦不是皇后血脈。
按照皇甫天佑事後的猜測。當時皇后與楚家大嫂同時有孕,楚家的打算是若皇后生下公主,楚大哥的兒子就進宮做皇子,皇后的女兒則出宮做楚府的孫女,將來楚家孫女嫁皇子,這樣楚家將不費吹灰之力更替了整個皇甫天朝。
可惜皇后不知道,她的父兄早就背叛了她,在她一心爲楚家謀劃之時,她的大嫂並未生下兒子,而是與她一樣生下了女兒。楚家早爲這種情況做了準備,於是用事先準備的男嬰,替換了楚大嫂的女兒,將男嬰帶進宮中與皇后的女兒交換,同時將皇后的女兒帶回楚府。
虎毒不食子,在楚大嫂的苦苦哀求下,楚大哥也動了心,最後皇后的女兒被遠遠送走,他們的女兒就成了皇后的女兒,養在他們身邊。
好好一齣狸貓換太子的把戲,在私心私利的催動下,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而他皇甫天佑,就是那個楚府準備的男嬰,他不是皇子,也不是楚府的孫子,這些他在四歲那年就知道了。
當年乍聽這些的皇甫天佑驚慌失控,慌亂間碰倒了身後花盆,驚動了書房中閒聊的楚家父子。自皇甫天佑出生就伺候他的奶孃,情急之下將他推進狗洞,自己則拿出皇甫天佑準備的生辰禮,佯裝成受太子之命前來給國丈送壽禮。
皇甫天佑到現在都忘不掉,楚國丈當時那弒人的冰冷眼神,一句話都沒說,就那麼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奶孃。
年輕的奶孃經不住嚇,想到偷聽到的一切,知道她無論如何是活不成了,又想到她一手帶大的孩子,最終選擇小聲痛哭起來。
奶孃被活活打死,死後身體被肢解餵了狗,陪着太子出宮的宮人全被處死,除了假裝睡着的太子皇甫天佑,沒有一個宮裡人活着從楚府走出來。
那一夜,楚府是人間煉獄,那一夜後,皇甫天佑大病一場。
第二日,東宮太子大病不起,險些夭折,病好後卻是性情大變!
皇甫天佑想起當年在楚府的經歷,心便往外滲血,世間最在乎他的奶孃就那麼死了,死在與他咫尺間的眼前,身體變得支離破碎,紅黑的鮮血流滿院子,還有那些被杖殺的無辜宮人,都是楚府欠他們的。
也就是從那以後,皇甫天佑便時常夢見他一個人到處尋找着奶孃,可就算他找到了奶孃,無論他跑的多快,也追不上奶孃離去的腳步,爲了不用一個人待在黑暗中,他拼命追逐着夢裡的影子,每次都跑到虛脫,這個夢一做十年,直到一個傻傻的,被沐傾城騙進宮的女孩出現,他的夢境有了變化。
在別人眼裡,她或許是容顏嬌媚一笑傾城,在他的眼裡,她真誠無暇的笑容才難能可貴,輕易就融化了他冰冷千年的心。
彷如前世就有牽扯一般,甫一見面,他的心就爲她活了過來,他渴望將她留在身邊,又懼怕擾了她發自內心的笑容,更擔心他的復仇之路打碎她的赤子之心。他小心翼翼丟出良娣之位做試探,發現她異常排斥,便立刻收起這種打算。他珍惜每次能夠接近她的機會,誰知她就是個膽小鬼,口口聲聲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結果卻把聰明勁都用在了躲他的份上。
父皇讓他去姑母準備的迎春宴上。他不想去,父皇神秘兮兮的說不去自己後悔,他還理直氣壯的說絕不後悔。第二日宋念之在他耳邊唸叨她姐找迎春宴請柬。他如同被打了雞血,立馬跑去找父皇,告訴父皇他決定去參加迎春宴,父皇問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他心虛的樣子,惹得父皇大笑不止。方言“朕的太子長大了”。
迎春宴前陸翊軒回來了。他看上去黑了壯了,臉上還帶了一條長疤,一看就陸家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彰顯無遺。他們大笑着擁抱在一起,如同每次分別又相見,姦情滿滿的樣子,兩人之間也確實有姦情。皇甫天佑的大部分計劃,陸翊軒都知道。更是執行者之一。
稍後趕來的宋念之看到陸翊軒,也高興的跑上來拍打陸翊軒,陸翊軒一掌下去,讓“陸大哥”還沒出口的念之咳嗽好幾聲。嚇得陸翊軒跳起來連說對不起,千拜託萬拜託宋念之保密。
他當時覺得好笑,這有什麼好保密的?一個玩笑而已。
在公主府前經過她馬車旁邊時。他感覺自己的心砰砰跳的厲害。可惜後來有人來搗亂,無奈聽從姑母的勸告去接楚新柔進府。誰知當他攜楚新柔入座時,她的目光裡帶了刺,他的心頓時快活的開出了花,她這是吃醋了?後來她一曲琴曲技驚四座,看着衆人欽佩的目光,他驕傲的彷如是自己彈出的曲子,只是那些少年的目光他實在不能忍受。
更不能忍受的是,她在他面前總是帶着防備的目光,在翊軒面前竟然全是甜笑,那種信賴的目光,在他面前從未有過。
他衝過去給了翊軒一拳,打架對兩人來說實屬家常便飯,所以兩人痛痛快快打了一架,然後他清醒了,他現在什麼情況?說是四面楚歌也不爲過,即使能想辦法讓她做了太子妃,她也坐不住這個位子,楚家對太子妃之位勢在必得。
他放手了,既然不能保她平安,那就讓她去吧,翊軒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家世條件無可挑剔,重要的是他們青梅竹馬,翊軒不會辜負她的。
陸府找了三朝元老林大人到宋府提親,他一夜無眠,兩家開始合八字,他夜夜不能成眠。睡不着時,他會想如果沒有遇到狸貓換太子這事,他只是一個普通仰慕她的男子,她會不會放下防備,多看上他一眼。
八字沒合成,宋翰被參奏了,上奏摺的人是楚國丈的嫡系門生,看來陸宋聯姻的消息讓楚府急了,動不了陸府,那就動宋翰。
宋翰是父皇手裡的一把刀,用來平衡黨爭,誰敢越權這把刀就指向誰,對於宋翰的忠誠與實幹,父皇特別滿意,如今這把刀即將被蒙塵,父皇惱怒的吐血,只是父皇的精力一年不如一年,不想打破目前三足鼎立的大好局面,所以就想出了給陸翊軒的辦法,只爲打破陸宋聯姻,把宋翰從是非裡摘出來。
他得知之後想到了她,還有她全然信賴的目光,他竟然只覺得心疼卻不嫉妒,唉,死丫頭。
翊軒不肯放棄,來回奔波着,是他,他也不會輕易放棄。
她的立場在醉酒時他就知道了,絕不做小,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不願爲了翊軒放棄她的底線,又不願意陸翊軒爲她停下腳步,左右爲難。於是他當着翊軒的面吻了她,翊軒死心了,她傷心了,他回味之餘也不好受。
然後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他幫助宋大人瞞過所有人,父皇知道宋翰病體難愈之後滿心傷感,遺憾的同意了宋翰請辭的奏摺。他暗暗高興,他要把她送走,在他把楚府打垮之前把她藏起來,這樣誰也不能搶走她,也不能傷害她了,她會一直在他的心裡,沒人能知道。爲了萬不一失,他通過御史的口,把萱玲送到了她的身邊。
果然,萱玲傳回來的消息是,回到墨城的她安靜乖巧,雖然大夫人婆媳態度一般,可老太太對她好,她過的非常好。
青州攏地案發,父皇怒極,決定派他去,他高興的握拳,墨城是青州轄地,百里之遙,他可以見到他了。
宋氏是北方大族,規矩森嚴,縱使他亮出太子身份,男女有別,他也沒辦法見到病重的她,聽萱玲說她人雖未醒卻退燒了,大夫也說只要醒了就沒事,可他就是不放心。
他在墨城的時間有限,七上八下熬到下半夜,他做了楚家紈絝們想慫恿他而不得的事,夜探香閨。
怕她半夜醒來餓了,他還特意帶上晚宴時要來的烤雞,她果然餓壞了,動了動鼻子,一副饞貓的樣子,在夢裡就張口咬住烤雞,然後……
他圓滿了,他鬥垮了楚派,將楚府踩到腳底,父皇就要賜婚他與她了。
知道這事的人都已經被滅口,皇甫天佑身邊時常被換人,就是楚國丈對他的試探。
對於太子皇甫天佑倒楚的事,最終以一種說法載入史冊,太子國之儲君當以大義爲重。
宋翰與一雙兒女談起此事,也盛讚太子大義。
古往今來,世人多是愛屋及烏,皇帝儲君已不能例外,所以他們對待外家多是保庇與寬容的態度,爲此外戚爲禍每朝皆有。當然,皇家對外家的態度,也是因爲外家給予他們的支持,是其他人所不能比擬的。
正因如此,皇甫天佑率先搗楚,就意味着他徹底放棄了權勢煊赫的外家助力,屬於自斷臂膀的行爲,這纔是讓衆人真正的佩服之處。
宋如沐聽完這些,卻另有一番感悟,那就是外家難做!如果她真嫁給了皇甫天佑,那宋家就是將來的外家,會不會也落不到個好下場呢?
好在宋翰也想到了這些,重修擴建族學只是第一步,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重整宋氏門風纔是他的最終目的。
江南三月柳樹發芽桃花盛開,婦人們早早脫去棉衣,換上令人心動的薄衣。京城三月冷冽,多還是棉衣加身。而同屬北方的墨城,雖不如江南那般暖和,卻也沒京城那般寒冷,只是春風料峭,衆人還是多穿夾襖。
內着玉色薄夾襖,外着紅白衫裙的宋如沐,正端坐窗前繡着一枚藏青色荷包,青蔥手指來回飛舞,銀色絲線波光點點若隱若現。皇甫天佑在信裡想要一個,她纔不會給,繡給念之可以,繡給他?等着吧!
正在幫皇帝批閱奏章的皇甫天佑,一時噴嚏連連。
小祝子一驚,哎呀,殿下這是受涼了?
“你說,過幾日長公子去墨城迎親,我能不能跟去?”將巾帕甩到一邊的皇甫天佑,喃喃自語道。
ps:這章可以算是皇甫天佑的番外,又是整個故事的轉折點,希望沒讓大家失望……哎呀呀~~這個月月票竟然雙倍,另外特別感謝3659和小八爪~~~~你們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啊!!!愛死你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