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做都做了,多想無益,皇甫天佑唯有假作沒能領會到話中深意,語帶讚賞的問道:“我觀你原本毫無防備,後來是如何察覺的?”
宋如沐默然無語,暗道不想被發現,你別拎個雞腿啊。
視線一轉,自皇甫天佑挑起的眉頭上,一點點往下看,在他兩片好看的薄脣上略作停留,看到皇甫天佑喉嚨一滾,忍笑轉移目光,來到他手中拎着的紙包上,噗嗤一聲笑道:“吶,是它告訴我的,明白了吧?”
皇甫天佑聞言也笑了,舉起紙包輕嗅,總算明白過來,卻不惱反喜的誇道:“娘娘聰慧無人能及……那你能不能再猜猜這是什麼?”
“就愛胡說八道,本娘娘才懶得猜……”斜一眼在她跟前裝瘋賣傻的人,心中暖意滿滿,原本長久不見生出的那絲陌生氣息,就這麼眨眼間煙消雲散,再難覓得半絲蹤跡。
主動接過他手中紙包,就那麼自然而然的拉起他的手,縱使下一刻被大手反握也不去搭理,只管與他來到桌邊坐下。
趁其不備將自己的手抽出,宋如沐帶着不自察的嬌嗔,低頭邊解紙包邊道:“你怎麼又帶雞腿了?你是太子,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下次可別又傻兮兮的拎個雞腿到處跑了,知道嗎?還有,我不是說這次換我請你吃蜜汁雞的嗎?”。
宋如沐的這些小變動,讓皇甫天佑整個人的精氣神看起來都不一樣了,他雙目含笑,臉上帶着遮不住的笑意道:“你說這麼多,要我先回答哪個?”
“隨便你……真香啊……”紙包解開,香味在四周瀰漫開來。宋如沐情不自禁閉目深嗅一口,無不讚嘆道。早知道他會來,還傻傻地又帶上只雞腿,她在祖母那裡就少吃點了,哪用像現在這般明明不餓,偏又恨不得一口吃掉。
皇甫天佑不知內裡,看宋如沐吃的香甜。還道是她真餓了。便起身道:“光吃這個太油膩了,我去給你把茶端來……”
“額……”宋如沐聞言登時被噎住,他當這裡是哪兒啊?這裡可是她的閨房。這人還能有點自覺不?心急的扔下雞腿,連連招手道:“趕緊給我回來,你想所有人都知道你在這裡啊?”
“放心吧,你不是讓萱玲去泡茶了?她人半天都沒進來。估計是把茶放在外頭了”皇甫天佑所料不錯,果然在外間桌上。放着一壺剛沏好的熱茶。
宋如沐再次無語,萱玲這是雙面間諜做上癮了。
佯裝鎮定的繼續啃雞腿,可能在老太太屋裡吃的太飽,宋如沐只把雞腿吃到一半。就十分不雅的打起了飽嗝。難爲情的擡頭,就見皇甫天佑目光灼灼毫不避諱的盯着她,不由起了無賴心思。雙手一攤老實招待道:“實在吃不下了,其實回來之前。我在祖母那裡已經用過飯了。”
“唔,既然你吃不下了,那就我就吃掉了。唔……好吃”將宋如沐放下的雞腿順手拿起,皇甫天佑三兩口便給啃完了。
“哎……”這人怎麼這樣?上面有她的口水哎,他也不嫌惡心。宋如沐有些嫌棄的看着他,只是他被噎住的模樣太過危及,她也只能趕緊端起手邊茶杯遞過去。
喜滋滋喝完一杯茶,長舒一口氣的皇甫天佑,無比滿足的嘆道:“這情景我夢過無數回,今日總算成真了。你不知道,在夢裡,你就是這般端茶餵我喝的,你還……”
宋如沐聽他越說越不像樣,心道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呢?少年夢境能有什麼好事?無非也就是那些什麼跟什麼,嗯,大家都明白的。聽他還要繼續說下去,宋如沐連忙出聲制止道:“再說我可惱了……”
已經完全沉浸到夢中的皇甫天佑,聞言忙正好神色,將衣袍整理到完全看不出異常後,才道:“其實我也沒夢到什麼,你別急……”
好不要臉,誰跟你急了?
眼見兩人話題慢慢就要歪樓,宋如沐做個深呼吸,當機立斷轉移話題,問:“你現在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你就不能笨點”相比她能這般冷靜理智的一步步追問,自己從未見面之時,就開始砰砰亂跳的心臟,皇甫天佑有些氣餒,掰着手指頭數一數,兩人已是將近半年沒見了,她怎麼就能一點也不激動呢?可誰叫他喜歡人家多些呢?暫時也只能這樣了,等兩人大婚後,他會讓她慢慢知道他的好,相信終會有一天,她的心裡會裝滿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影子。
宋如沐自小看似開開心心,卻自有一份不同於他人的謹慎小心,偶爾張揚,也多是在宋念之與陸翊軒面前,最多加上一個宋瑞溪,至於其他人面前,她都是乖巧安靜體貼入微的。這也算是穿越後遺症之一,畢竟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一如宋家人對她極力隱瞞的身世問題。
而頗有幾分自哀自憐的皇甫天佑想通之後,對安靜等他回答的宋如沐,輕聲道:“你們剛回宋府之時,有人傳你非是宋大人親生,你可知道此事?”
宋如沐心中咯噔一響,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她這心思還沒落下,他就提出來了。想到此事若是真相大白的後果,心在瞬間,就似被萬針扎過般的疼痛起來,難道在她確認了自己真正的感情之後,這段感情又要無疾而終了嗎?有些後悔沒有向他早早說出此事,又有些賭氣的想,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大不了她不做這個太子妃,大不了她就離開宋家,反正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在河中漂流的嬰兒了……好在宋如沐還有一絲理智存在,想到既然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爲什麼還會有賜婚聖旨下來?而且他方纔的話中並沒有一點置疑,反而全是與她商量的口吻。
若有所思的想,難道是隻有他一人知道了此事?可就算皇甫天佑真知道了什麼,這事也不能從她口中說出。否則她日後無法向宋翰與念之解釋,她是如何知道的。總不能告訴他們,她在宋翰將她從河中救出時,就已經知道了吧
如此,無論宋如沐心中如何的千愁百愁,還是順其自然的,做出萬分震驚的模樣。顫聲回道:“不知……”
皇甫天佑會有如此一問。絕不是沒有根據的亂說。
自上次夜探香閨之後,他便一直心有疑慮,雖說萱玲每次傳的都是好消息。宋如沐也在信中說家中人對她甚好,可他就是無端擔心她會受委屈,便派人潛入宋府,暗中打聽她院中之事。
結果消息傳回。他是又驚又怒,宋府之中竟有如此流言。說她非是宋大人親生骨肉,這事若是真的傳開,賜婚便是再無可能。
讓人繼續往下一查,才知道流言竟是真的。
她並不是宋翰夫婦的親生女兒。她只是宋氏旁支的一介孤女而已。皆因宋翰夫婦成親多年未育,偏又不死心,這才聽信民間傳說。從旁支中選取孤女過繼,以圖幫他們引來自己的子嗣。事實證明。這個辦法還真是管用,過繼之後沒幾個月,宋夫人就懷上了孩子。這個孩子就是宋翰之子宋念之,而那個被過繼的女孩,就是宋如沐。
當初看完送到手裡的情報,皇甫天佑的第一反應,不是去查明事情真僞,而是讓人以最快速度壓下此事,若有人敢故意從中作梗,立刻格殺勿論。他比誰都明白自己的想法,他娶她,不是因爲她是宋翰之女,也不是因爲她是宋氏女,而是因爲,她就她,世間獨一無二的宋如沐。
看她瞪大一雙眼睛,目光之中全是不敢置信,皇甫天佑原本對着她就百般柔軟的心,無論如何是硬不起半分來,再無任何的猶豫,將準備說出的話悉數吞回腹中。暗道就這樣吧,就讓她一無所知的繼續做宋府三小姐宋如沐,繼續做原來快樂無憂的她吧。反正知道了真相也不能改變什麼,只會徒增她的煩惱而已。就如他一般,若不是在楚府中偷聽到楚國丈父子的對話,說不定他現在也會開心的做着傀儡太子,以及將來成了傀儡天子,直到楚府目的達成,宣佈真相的那一日。
忽然有些慶幸自己提前遇見了她,這樣她就有了自己的庇護。他想,只要有他在的一日,他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到她,真的不行,流言也不行。
“如此不可理喻的流言都會傳出來,可見你們宋府也不過爾爾……也怪你平時太沒脾氣,一羣奴大欺主的東西,你以後要對外人端着些,別總是一副和善可欺的模樣”傾身凝視着明顯有些愣怔的宋如沐,皇甫天佑鄭重其事的說道:“沐兒,你要記住,從此以後你跟別人是不一樣的,你不光是天朝太子妃了……你還有我做你的後盾”即使你不是宋氏親生女,即使你只是一介孤女,你也永遠都是我皇甫天佑的太子妃。
宋如沐已經糊塗了,她眨眨眼睛,弄不清皇甫天佑到底是知道了,還是不知道?
雖然迷糊,可在聽到他最後一句重若千斤的話時,宋如沐忽然就明瞭了一切,他是什麼都知道了。而他這是準備爲她壓下這件事,甚至連她都想要瞞着。對宋如沐來說,身世是這一世困擾她的最大隱憂,而這隱憂如今就這麼輕鬆過關了,不由一時有些不敢相信,繼而又百般滋味浮上心頭。曾經的她,小心翼翼,對任何人甚至陸翊軒也不敢提起半句,如今,他知道了真相,卻如此輕易就放下了。
他竟然爲她做到了一,如今又做到了二。
皇甫天佑的話剛說完,就看到宋如沐以不可察的速度紅了雙眸,剎那間,眼中淚水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撲簌簌的往下落不由情急問道:“怎麼又哭了?”
淚水模糊了宋如沐的雙眼,讓她一時看不清他的容顏,可她還是能清晰感受到他的焦灼,還有他對她的好。
曾經的她,一個人孤獨的躺在狹小的提盒中,周圍全是嘩啦湍急的河水,黑暗中,那些浪頭,隨時都能吞沒她脆弱幼小的生命,那一刻她看破了生死,若非被宋翰撈起,她都做好了從容赴死的決心。
老天保佑,宋翰夫婦收養了她,她百般慶幸,覺得縱使她衰神附體,可老天還是待她不薄。後來宋韓氏在懷上了念之,與宋嬤嬤說起要將她送走,她尤記得自己當時的彷徨與無助,幸虧宋韓氏本性良善,最終還是留下了她。自那以後,她學會了感恩,感謝宋翰與宋韓氏,也感謝宋氏族人,讓她能保有自尊的重活這一次。讓她不用一個人面對這陌生時代的同時;更不用輪落到這個社會的最低層。而這些感謝,隨着最近幾年她慢慢長大,容貌一日勝過一日後,就變得更加虔誠起來。
所有種種,讓她在感恩的同時,也學會去善待自己周圍的每一個人,因爲她知道,有時她無足輕重的一個舉動,就可以讓一個人,甚至是一個家得到挽救。譬如閆水吉,在走投無路之時,她只是做了對她來說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讓閆家免於家破人亡,更讓心有抱負的閆水吉,有機會插上翅膀翱翔於商海之中。
宋如沐這些深藏心底的不安,連她自己都有些忘記了,卻在此時此刻,被皇甫天佑輕輕一句話,給徹底激發出來。
多年惶恐一朝爆發,宋如沐什麼都管不了了,她泣不成聲的撲進皇甫天佑懷中,放聲痛哭起來,不論皇甫天佑怎麼好言哄勸,她只是一個勁得哭。
“沐兒……我的姑奶奶小祖宗你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呀,若是因爲我方纔哪句話說的不對,我收回還不成嗎?你想怎樣就怎樣,就是不要哭好不好?你這樣我心疼……”皇甫天佑被宋如沐突如其來的大哭,弄得手足無措,又是哄又是勸,就連夢裡無數次膜拜過的軟玉在懷,也顧不上去體味,更遑論夢中那些不可告人的悸動了。
“你剛纔說的事情,我知道。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宋家的女兒,我從來沒敢跟人說過,我怕,我害怕……”會變成孤零零一個人,哭到幾度哽咽的宋如沐,抽泣着斷斷續續說道。
“別怕,從今以後你有我……”皇甫天佑只覺胸口堵得難受,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體會到宋如沐的感受,那就非他皇甫天佑莫屬了。想到自己當年初知真相時的惶恐無助,與後來多年的噩夢,他後悔了,他就不該跟她提起這件事。
“天佑,天佑”宋如沐喃喃的喚着他的名字,用盡了平生力氣,去抱緊這個許她一切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