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宋如沐正式學理家時,才知道這些看起來簡單的事情,並不是那麼輕鬆容易的。
前世的她,因爲是獨生子女,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也用不着她去費心思。後來父母突然離世,倉促之間她接觸過一些人情往來,卻也是杯水車薪,與現在宋嬤嬤對她寄予的厚望相差太多。
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強烈佔據了宋如沐身心後,她能想到的唯一補償方法,就是認真聽取宋嬤嬤對宋氏家族的分析。希望能通過對這種龐大家族相處模式的瞭解,發散思維到日後的各種交往。
從宋嬤嬤的敘述中,宋如沐總結出,宋氏家族在墨城一共分爲四支。平時四支家族看似往來甚少,但一到遇有大事之時,還有逢年過節這些時候,幾支便會聚集到一起商討決定。雖說是商討決定,但大部分主意其實都是由四支的族長之首,與其他幾位在族裡比較有地位的人拿主意,其他普通族人只有接受的義務,而沒有反對的權利。這也就養成了當族長偏愛哪一支、哪一人時,族人也就跟隨傾向於哪一支、哪一人。
不用想也知道,宋翰之前爲了宋韓氏大鬧過祠堂,使族長的威嚴第一次被挑釁到,若不是宋翰後來的入仕爲官,指不定就是宋氏家族中最不受待見的那個人了。
“這是后街宋家的,這是前街宋家的……這是族長大人家的,你先前說的以茶代畫雖然可以替咱省不少銀兩,但嬤嬤思來想去,這畫呀還是不能少。茶吃完就沒了,那情誼自然也就慢慢淡了,可這畫是掛那裡百年難動的物件。是瞅一眼就記一眼的……”,廂房中清點禮品地宋嬤嬤,不忘用她自己的思維方式,向正在旁邊幫她對清單的宋如沐解釋道。
“嬤嬤說的對,是沐兒小氣了。沐兒只想到給咱們省銀兩,卻忘記了這些長久之事。”賬單上多出的一些古董字畫,經宋嬤嬤一說。倒是顯得宋如沐先前的考慮不周,甚至還有些短視。
“不是你笨,是你年紀尚幼。這考慮事情有個欠缺也是在所難免的。先前你說起地杭州特產龍井茶就是個不錯的主意,我聽了你的話後,就按着你說地讓小四他們直接去龍井山上採買,哪知竟然纔是幾兩銀錢的事。你猜若是到了咱們老家那塊,這龍井茶得多少銀兩才能買到?”宋嬤嬤在寬慰宋如沐的同時,亦考校着宋如沐。
“特產特產,也就是說只有杭州這一塊有。物以稀爲貴,老家又離這兒幾千裡地。怕不是就得有上千兩銀子的價了吧?”宋如沐臉紅宋嬤嬤說她年紀尚幼,只得打起精神仔細揣測起這龍井茶到了他處的價格。
“呵呵……所以說你不是個笨的,等再過兩年你大上一些時,嬤嬤就真的可以享清福咯。這龍井茶啊,在咱老家那塊,差的是幾十兩銀子,那些好地基本都是上了千數的,哪裡是普通人家能吃到的。我約莫記得啊,你們祖父就好像從來沒捨得吃過呢……”見宋如沐聽的眼睛都直了。宋嬤嬤瞅瞅宋如沐透着緋紅的小臉蛋,笑道:“怎麼,嚇到了?”
“嗯……沐兒只想到物以稀爲貴,卻也沒想到貴到如此程度。”上千兩的茶。別說普通人家不捨得吃,就是王侯之家也未必是天天捨得吃的。聽宋嬤嬤說完龍井茶的差價後,宋如沐心裡忽隱忽現的出現了一些主意,但因爲年紀還小,實在不方便說出來,便也只好作罷,繼續與宋嬤嬤整理起送給女眷們地禮品了。
直到黃昏十分,宋如沐才攙扶着宋嬤嬤,從堆放禮品的廂房裡出來。見宋嬤嬤自腰間掏出一大串鑰匙。在仔細上了鎖後。又將門窗檢查一遍,纔回身帶着她向前院走去。宋如沐感嘆這些理家的細節。真真是與平時的爲人相輔相成,看來她大咧咧地個性是真得改了。
告別宋嬤嬤,到飯廳與宋翰,還有陸翊軒和宋念之一起用過晚飯。宋如沐不理會陸翊軒與宋念之的苦苦挽留,便急匆匆回了自己房間,讓茶語點上煤油燈之後,便湊到燈下開始繡起她的絹帕來。
沐浴在橘黃色的燭光裡,宋如沐的臉龐上,因爲透着的認真而顯得有些凝重,卻又因這份凝重而顯得有些寧靜與祥和。
可沒人知道,少了與陸翊軒和宋念之他們的相處,讓宋如沐的日子略微有些單調與枯燥,她不止一次的想念起小時候地無憂無慮來。但她更知道在回家省親前,除了要幫宋嬤嬤安排禮品外,她還有好些個絹帕要繡,再來就是在她地請求下,宋嬤嬤反對不成,最終同意並安排她進入廚房和廚娘學起杭幫菜。
宋嬤嬤不明白宋如沐爲何非要堅持提前學廚,只道宋如沐天性喜歡廚藝,於是在欣喜中,宋嬤嬤再三叮囑廚娘只能讓宋如沐看,千萬不能讓宋如沐動手後,便也不再去反對這件事情了。
其實並不是宋如沐有多麼喜歡做飯,而是她的心裡永遠忘不掉,她地養母宋韓氏有個未了的心願。那個心願就是,有朝一日學會做江南菜與江南各種小吃,回老家做給宋老夫婦品嚐,以此討得兩老歡心。
如今宋韓氏早就去了,她的心願便也就成了永遠不能了卻的心願,亦成了無人記得的心願。但宋如沐卻一直都記在心裡,一直都想替宋韓氏去完成這個心願。即使討得宋老夫婦開心已經不再重要,但宋如沐還是很想讓宋老夫婦知道,她的養母對他們的一片心意。
爲了完成這個心願,宋如沐不得不向宋翰請求暫停入書房,每日裡穿梭於廚房、繡房、閨房之間,日子雖然有些單調、乏味,但宋如沐卻也慢慢體會到了其中的快樂。
人因懷揣希望而忙碌,也因忙碌而充實。相反,人也可以因懷揣希望,因希望而倍加失落與難熬。前者是日子過的忙碌且充實的宋如沐,後者則就是宋如沐的寶貝弟弟宋念之,與歡喜冤家陸翊軒了。
本來幫宋如沐挽線的茶語,見到掀簾而入的陸翊軒與宋念之兩人,急忙起身行禮,小聲道“少爺、陸少爺”。
本欲說話的陸翊軒,見宋如沐沒有發現他們進來時,便悄悄將茶語打發下去,拉起宋念之的手,來到有些距離的軟榻邊坐下,脣角微揚的笑看起燈下繡花的宋如沐。
燈下正聚精會神繡着絹帕的宋如沐,並沒有發現茶語已經不在自己的身邊了,而只是一味的繡着手中的絹帕,希翼能在手中這一方小天地中,繡出宋老婦人所喜愛的意境兩字。卻不知此時的她,被坐於軟榻上的兩人,如昔日她看宋韓氏那般看着。茶語,你瞧瞧這裡是不是該用再淡一點的線纔好?”許久之後,有些下不了決心的宋如沐出聲詢問道。
而早已因爲看夠燈下美人繡花圖,而走到宋如沐身後的陸翊軒,則偷笑着替被打發走的茶語答道:“不,沐兒手中的線剛好!”
“可我總覺得哪兒不對……”聞聲宋如沐說道。
在下一刻即聽出是陸翊軒的聲音後,宋如沐不由沒好氣的轉身瞪着出現在她閨房中的兩人。
“嘻嘻……”身後兩人同時訕笑,陸翊軒是因爲接話怕宋如沐責怪,宋念之則沒有任何顧忌的符合着陸翊軒道:“念之也覺得那顏色恰好。”
“呵呵好,既然念之這樣說了,姐姐就聽念之的。”宋如沐見陸翊軒略有得意之色,便對宋念之笑道。
“……”,宋念之很開心,陸翊軒卻很受傷。
本想再逗陸翊軒的宋如沐,記起上次陸翊軒雖然只被他父親揍了兩板子,但也足足歇息歇息了月餘纔好,宋如沐便不再忍心去氣陸翊軒,只餘關心的笑道:“你的傷還沒好利索,怎麼就亂跑了,快回屋歇息去吧,等我忙完了,咱們有的是玩耍時間。”
“哎次都這樣說,可你這種忙活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啊?我看我家那些姐姐、妹妹們,可沒你這樣的,就你願意較真……”感受到宋如沐的變化,卻數次被這種藉口打發走的陸翊軒,不由無視心裡的暖暖感覺的同時抱怨道。
宋如沐但笑不語,因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一個即將了卻的心願,爲了這個願望她願意如此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