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澤被突如其來的尖叫和敲門聲驚醒,從牀上翻身坐起,他來不及開燈便猛地衝到門後問道:誰?
但還沒等對方迴應,他就迅打開了門……他認出是宮明的喘息聲。門外宮明散亂的青絲和蒼白的臉色讓唐澤大吃一驚,宮明一下撲進他的懷裡,口中一遍一遍顫抖地驚呼着:白長,白長……
唐澤弄不清她在說什麼,可從她驚亂的眼神和口氣中知道她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嚇壞了,他顧不上自己被宮明弄痛的傷口,緊緊擁着宮明冰涼的身體安慰說:別怕,別……
他不能再說下去,他的眼睛一下睜得很大,裡面佈滿了恐懼。在宮明身後的樓梯口處,忽現出一個身影。那是一個極瘦的身影,披着一件銀白色波動的披風,和一頭同樣銀白色飄逸的長,在月光下隨風陰戾地飄着。
身影在向二人緩緩靠近。
唐澤終於看清那身影的形貌,天吶,那竟是一具長着頭的骷髏!唐澤瞬間渾身僵直,強烈的恐懼使他不禁隨宮明一起顫抖起來。
大約五秒鐘內,他的意識是一片空白。只是空洞地盯着那個骷髏,盯着它臉上兩個漆黑黑的窟窿,和一排猙獰的牙齒,還有白色披風下那具全是骨骼的恐怖軀體。他甚至還能聽到那骷髏移步時骨骼間摩擦而出的咯吱聲。
他嚇壞了,甚至失去了逃跑的力氣。
突然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宮明原本箍着他肩膀的手臂勒得更緊了。他猛地清醒過來,他意識到宮明的恐懼和渴求保護,他竟然莫名憤怒了,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頭強悍的獅子。
他用力將宮明推到身後,用自己強健的身軀護住她,然後朝那骷髏厲聲呵斥:何方鬼怪,還不快滾!
這聲呵斥響天徹地,正氣凜然,聲音飄蕩在林木中久久迴旋,驚走了枝頭幾隻夜棲的飛鳥。
骷髏果然停下了,陰森的銀在風中微微顫動。
唐澤受到了鼓舞,又喝一聲:滾!
骷髏沒動,猶豫了片刻,又往前試探似地邁了一步。
唐澤再一次顫慄,腦子在飛快地想着下一步對策。
這時的宮明因爲有唐澤保護,恐懼有所淡化,她已經敢將眼睛從唐澤的背後慢慢移出來,觀看着眼前的情景。她看到骷髏又一次邁步,心中也是一凜,伸手抓住唐澤的胳膊緊緊不放。
骷髏似乎已經散去了對唐澤的恐懼,它伶仃的雙腿又開始向前移動如初了,而且口中還出了像是憤怒的呼嘯聲。
唐澤和宮明同時寒毛倒立,不能控制地後退着,後退着……眼看他們就要退到走廊的盡頭,身後是一堵無法穿越的牆壁,身前是面目猙獰厲聲狂嘯的骷髏……他們幾乎處在了絕境,唯一能移動的地方就是從欄杆上翻過去,跳樓求生。唐澤此刻腦際裡竟是異常地清醒,他想假如從樓上跳下去也未嘗不可,宮家的二樓不算高,依自己的體質和身手,跳下去時只要能把握好落地的姿勢,應該會安然無恙,關鍵是宮明……他絕不能扔下宮明獨自逃生……逃生?唐澤忽然思考起這兩個字來,逃生?我爲什麼要逃?我是會功夫的漢子,我很能打的,我爲什麼要逃?……他這才如夢方醒,不打又怎麼知道死定了?
唐澤想着一咬牙猛地立住後退的腳步,轉身對宮明說:你先後退,我來對付他!
宮明見唐澤忽然間消失了畏懼,一下變得自信和強大起來,心下好一陣詫異。但就在她還沒作出反應的那一瞬,唐澤已經出手了。他強壯的身軀矯健而出,凌空一腳唰地向着骷髏閃電般劈去。宮明認出這招式正式他在墳場擊敗劫匪的那一招,漂亮而凌厲。
真怪,那骷髏竟然不躲不閃,也不還招,只是停下身來,硬生生接下了這一腳。
唐澤劈中了骷髏胸部。他想像中這一腳下去,骷髏定然身骨寸斷。他這腳已然使盡全力,練到了縱是碗粗的木頭也會應聲而折的地步。但唐澤卻沒聽到骨碎的聲音,只覺得腳下一寒,彷彿一下伸進了冰窖,又似觸到了電流,整條腿冰冷而麻木,瞬間沒了知覺。
骷髏仍舊安然無恙,它隻身子斜了斜,隨後又站立如初了。它看了看伸在自己胸前的那條腿,顯得很不耐煩,擡起恐怖的爪子,輕輕一撥,便把嚇呆的唐澤摔在了一旁。它顯然對唐澤沒有興趣,它慢慢逼近了宮明。
宮明嚇壞了,畏縮在牆角瑟瑟抖。唐澤躺到地上僵硬着左腿,一時間竟沒能爬起來,眼看着骷髏一步步地逼向宮明,心急如焚。直到他看見骷髏掐住宮明的脖子把她往樓下扔時,才完全站起身來,迅撲向了骷髏……
唐澤忍着骷髏身上傳來的那股奇異的寒冷,努力用幾乎凍僵的雙手,使勁掰着骷髏掐在在宮明脖子上的爪子,但爪子還是死死的卡着……唐澤已經看見了宮明逐漸上翻的瞳孔。他驀然狂飆起來,低頭向着骷髏的頭顱狠命地撞去……
真怪,那骷髏竟然被遠遠地撞開了,原來它的軟肋在頭!
唐澤還未來得及驚訝,宮明的身子卻已經翻過了欄杆,向着樓下忽地墜去。唐澤大驚,隨之探身一抓,還好,他抓到了宮明的左手。但他已沒有足夠的時間將宮明拉上來,骷髏又在逼近了……
宮明吊在半空中失聲驚叫,握着對方的手越攥越緊了……忽然,兩人都覺出了異樣,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莫名的燥熱起來,漸而越來越燙。他們一起看去,竟現兩隻手周圍忽然金光氤氳,光芒漸漸凌厲。兩人吃驚之下尚未來得及反應,忽聽一旁的骷髏嗷一聲慘叫,轉眼現那骷髏正盯着金光恐懼地抖,渾身咯咯顫響。它接着努力機械地轉身,迅飄然遁去。
但隨後生的事情,把唐澤和宮明一起驚呆了。他們現,在那骷髏逃至宮家大門的時候,二人手上光團驀然變形,化作一道悠長連續的光路,起自兩手飄帶一樣向着骷髏極奔去。在光帶碰觸骷髏的一剎那,骷髏瞬間崩潰。一團耀眼的火光之中,骷髏陰戾的白影隨之煙消雲散,只傳來陣陣刺鼻難聞的焦味。
光團消失了,手中熾熱的氣息也一下蕩然無存。
唐澤費一番周折將宮明拉上來,兩人愕然相視了許久,又把各自的手掌端過來翻來覆去地看着,終究看不出倪端。宮明忽然想起了母親,急忙放下手掌,拉起唐澤慌慌張張下了樓梯。
宮家母親昏暗的房間裡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宮明的媽媽躺在牀上微閉着雙目,嘴角掛着一絲微笑。而牀前地面上,鋪散着一灘殷紅的血液。宮明驚叫一聲,撲到母親的身邊使勁搖晃着,激烈地喊着:媽,你醒醒,媽,你別嚇我……
或許是因爲驚嚇,或許是吐血過度,宮明的媽媽暫時昏迷過去。用手指放在她的鼻尖上,還可以感受到輕微的氣息。終於,她在女兒給她掐過人中,又一番細心的調理後,漸漸緩過神來。
宮明先是含淚地笑了,然後就擁在了母親的懷裡久久哭泣。母親的眼角也漸漸溼潤,她蒼老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得心疼和無奈,孱弱的手指開始輕輕撫摸着女兒溫潤的長,像是撫摸着一層清晨易散的薄霧。唐澤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老婆婆在昏迷中,爲何還會掛着一絲微笑。那分明是一絲快意的微笑,一種似乎是實現了報復纔有的笑容……唐澤覺出了一絲寒意。
母女相擁了許久,老婆婆才側過臉來看了看一旁站立的唐澤,手便停了下來。這個老婆婆目光突然怔怔的,顯出一副驚訝和難以置信的樣子。她喃喃地問着:小夥子……你……你姓唐吧?
唐澤一愣,意外而不乏吃驚地點點頭,說:伯母,你認識我?
她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對着唐澤又一陣仔細地端詳。這讓唐澤感覺不自在,可對於老婆婆的目光侵犯他又無可奈何,只好不失禮貌地衝她笑着。終於老婆婆移開目光,說不上什麼表情地嘆口氣,又開始撫摸着女兒的頭,說:認識,很久以前就認識了,還有你的爸爸,我也認識,哎,真是人生如戲……
唐澤被她說得一頭霧水,看那情形,好像她跟自己家有很深淵源似的。他細緻分辨着婆婆臉上的每一個部位,可每一處都是陌生。她看上去要比自己的父親老上很多。唐澤想,她可能是某個自己未曾謀面的親戚,也許是父親的嬸嬸,也許是父親的姨媽,可他怎麼從來也沒聽父親提起過?難道……難道她會是父親的一個大齡姐姐?他還記得父親說過,奶奶一生有過三個孩子,父親之前有過兩個雙胞胎女兒,可都在養到八歲大的時候先後生病夭折了。此後奶奶就身染重病,直到五年後才又懷上了父親……這麼說當然不可能。噢,那一定是熟人了……可看她的表情又好像不是……
唐澤胡思亂想着竟一時無語,只愣愣的傻站着。
宮明這時也被母親忽如其來的話弄得摸不着頭腦,她擡起頭望着母親,好奇地問:媽,怎麼……你認識唐澤?
唐澤?婆婆沉吟着這個名字,像是品着一片尚未咂摸出味道的糖塊,又似在回憶着什麼。
媽,你怎麼了?宮明看見母親愣的表情,不覺又問了一句。
哦……沒什麼,我在想這個名字,和他父親的名字一樣,都是很好名字呢。
唐澤終於開口道:你真的認識我爸爸?那你是……
婆婆虛弱地笑了,說:傻小子,我當然認識你爸爸,我還認識你爺爺呢,你爸爸叫唐頂山,對吧?
她見唐澤更加迷糊,便又笑了笑,解釋說:我年輕的時候,在你家做過保姆,那時候你父親還小,我是看着他長大的……所以啊對他的相貌記得特別深,後來你爸成*人了,我也就回家不幹了,不過你們唐家倒是挺念舊的,咱們兩家還是經常聯繫,怎麼你爸沒和你說起過嗎……噢,也是,這也確實沒有說的必要……記得在你出生那年,你爸還專門來請我去喝你的滿月酒呢,要說你小時候啊可真可愛,和你爸小時候一樣可愛,現在也是越來越像你爸了,你和你爸年輕時真是像極了,我剛纔看見你還以爲是你爸呢,差點就喊出你爸的名字,哎,你爸現在可沒這麼年輕嘍。
老婆婆說完輕聲喟嘆着,微微露出對年華易逝的感慨。唐澤聽得半信半疑,他記得在小時候,曾不止一次地在涼爽的夏夜裡聽爺爺給自己講述着唐家故事,從祖先到今世,爺爺都講得委婉動聽詳盡細緻,卻似乎從來也沒提到過這個保姆婆婆的事情……
老婆婆似乎現唐澤的心思,又對唐澤笑了笑,說:你不信吶?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情,你聽了肯定會信的……我記得,在你左半邊屁股上,有顆很大的硃砂痣,對嗎?
唐澤頓時覺得既驚訝又難爲情,臉唰地紅起來……他的臉皮一直都很薄,這會被人當面說出自己的隱秘,臉上自然掛不住,尤其是當着宮明的面……他一下子面紅耳赤,呆笨地說不出話來。
宮明果然笑起來,臉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她不是笑唐澤屁股上有塊痣,而是覺得唐澤的反應實在很好笑。這麼強健英俊的一個大男人,竟然還會像個女孩子一樣的害羞,委實不可思議。不過他害羞時的模樣倒也十分可愛……宮明一邊笑,一邊端詳着燈光下唐澤骨感俊氣的臉孔,心下一絲顫動……
母女倆的笑容竟讓屋內的氣氛變得微微壓抑,唐澤鬆了鬆僵硬的嘴角,轉換話題問道:伯母,剛纔的那個……那個怪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