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劍穗
南嘯桓仰頭,灌入一口酒,任液體順着喉管流入體內……
似是察覺到倚雷的心思,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並非你和卿顏姐所想那樣……”
聽完南嘯桓用幾句不輕不重的話將原因解釋清楚,西倚雷愕然,久久纔回過神:“你是說……這樣便可解主上身上的‘遺情’?”
“嗯。”南嘯桓輕答一句。
“可是……”一想到眼前的人因此不得不每隔七日便……西倚雷咬脣握拳,同爲男人,卻要雌伏另一個男人身下,就算那個人是宮主,還是讓他無法接受。掙扎了片刻,西倚雷霍然起身:“不行,我得去找蕭公子!一定還有別的解法!”
“倚雷!”
南嘯桓低喝,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不覺染上了幾分冷意。
“嘯桓!”倚雷回身,俊雅的面孔上一派委屈辛酸。
看着南嘯桓仰頭,灌入一口酒,然後靜靜的盯着他,他知道自己已沒有選擇。
良久,他長嘆一口氣,只得頹然坐下。
月光清淺,夜風繾綣,若有若無的淡香如深水靜靜的暈染流散開來……看着視野中那輪瑩潤潔白的彎月,南嘯桓微微閉眼:“不過一年時間而已……忍耐忍耐,也就過去了。”
他的聲音極低,宛若自語,一旁的西倚雷,卻是聽到了。他抓起酒罈,狠狠的灌下幾口……
燭光在晚風中微微顫動,巫燁起身關上窗戶,暮雲蕭不鹹不淡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早說了遲早他們都得知道,根本沒有保守什麼秘密的必要。”
該殺的殺,該清掃的清掃,該換房的換房,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他剛剛打着哈欠披着外衣推門,走了幾步去找自己徒弟,就將大廳的一切收入眼底。當初巫燁特要他做出守秘的諾言時,他就對此事發表了看法:一年時間,誰要是還發現不了,那就真的只能是傻子了。
巫燁坐回他的身旁,俊美的臉龐上浮現幾分淡淡的悵然與不忍:“師傅,你不懂。”
暮雲蕭怔了一下,隨即一挑修眉,輕哼了一聲:“我是不懂,我只知道,無論你多麼想瞞住這件事,和他走得近的,只要長了腦子的,就算沒有這次,一個多月下來該猜的都猜到了。”
“最後,你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
“師傅……你什麼意思?”他自認當着第三者的面,從未有什麼出格的舉動 ……
暮雲蕭斜瞥他一眼:“你看他的眼神。”
巫燁愕然,眼神?
“……是眼神。”
不想多說,暮雲蕭給了個提示,然後起身理理衣衫,接着轉身就回自己屋了。
巫燁莫名的眨眨眼,他從未想過自己看南嘯桓的眼神有什麼問題,然而暮雲蕭說了,便是真的有些問題了……
尋思了一會不得答案,他揉着眼角,決定不去探究,進了裡間,脫了外衫,剛欲上牀睡覺,卻看到落在牀上的沾着血跡的繃帶,以及牀單上斑斑駁駁已經幹掉的痕跡。
手無意識的揀起幾條繃帶,巫燁腦海中又閃過南嘯桓微微垂眸的側面,心頭浮上幾絲淡淡說不清的情緒……
直到許久之後,巫燁回想起來,才知道,大概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已經對那個男人……
巫燁一行人在涌泉樓休整一日後,便接着上路。後面的路程又陸續遇上幾次暗殺,卻都被隨行的衛士輕鬆處理掉,甚至都輪不到南嘯桓親自動手,更別說巫燁和暮雲蕭。但是,早被枯燥的趕路弄的煩躁不已的暮雲蕭,在某一次刺客再次上門時,終於發現了發泄的途徑,長袖一甩,身影一閃,不過幾瞬,就將來襲的刺客們全部處理乾淨了。而落回馬車上的人,一身月白長衫,依舊不染任何塵埃。日子就這樣一日日的過去,隨着一路南下,氣溫越來越高,路過的城鎮也愈加繁華。
這一日天氣很好,碧空白雲,和風拂面,城中正趕上大集,人流熙攘,摩肩擦踵,街道兩旁商販更是扯開了嗓子吆喝,熱鬧不已。馬上的暗衛們只能控制馬繮跟着人流朝前,而馬車更是移動的異常緩慢。暮雲蕭索性倚在安無懷中閉眼養神,一旁巫燁揭開布簾,帶着些興趣打量着街道上的行人與兩旁好玩的事物。
馬車旁邊,黑色駿馬上是一身黑衣的南嘯桓,此刻,他卻完全沒有巫燁的閒情逸致,而是提高了全身警覺,暗中注意着四周。只因鬧市之中,是最容易隱藏氣息的地方,也自是最容易埋伏殺手的地方。
街道兩旁,有一處人們集聚成圈,不時有叫好聲鼓掌聲響起。巫燁看不到圈內情況,只能從聲音聽出,應是一幫人在街頭表演武藝。想到原來只能在古裝劇裡見到的情形,今日卻讓他真正的碰到了……不禁心下微微感嘆。感嘆完了,又跟着回想起已許久不曾記起,那已經逝去的日子,巫燁嘴角便不知不覺中帶上了一抹淡笑……
他含着笑容撐在窗口回想,目光卻無意識的對着人羣擁擠處。時間久了,南嘯桓便感到疑惑,騎馬靠近窗口,彎身低頭,輕問道:“主上?”
巫燁回神,目光轉動,一張堅毅冷硬的英俊面容,就那樣逆着光映入他的視野。
心中一動,不待思考,口中已吐出問話:“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嗯?”南嘯桓一怔,下一刻,眼前一晃,身體被大力拉起,他下意識的提氣躍起,再回過神來時,手中傳來溫熱的觸感,卻是剛剛還在馬車中的人,不知什麼時候拉着他的手,朝一旁的屋頂上飛去。
兩人都是極好的輕功,不過幾個騰挪,便輕盈落在屋頂上。
那圍成圈的人羣,突然看到這一幕,吃驚之下,竟整個安靜了下來,全都呆愣的仰頭看着上方。
放開握着的手,巫燁回頭看着南嘯桓淺笑了一下,然後對着屋頂下的人羣抱拳示意了下。
人羣中爆出一陣叫好聲,卻是將兩人當成了圈中表演武藝人的同伴。
巫燁也不計較,一撩衣袍,瀟灑的坐了下來,又拍了拍身旁的空地:“過來坐。”
南嘯桓這才依言坐下。
坐高看遠,剛纔被人羣遮擋了圈內情景,現下一覽無餘。
一把軟劍被圈內清秀女子耍得輕盈靈動,宛若銀蛇遊走。旁邊另有幾個青年少年各自配合着表演,武藝平平,三流水平,巫燁卻看得津津有味,南嘯桓挺着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視線也隨着巫燁的落在幾人身上。
一場表演結束,圍觀湊熱鬧的羣衆看得十分過癮,紛紛解下腰包,掏出銅錢,扔向沿着圈子走着的女子手中的銅盤。
女子收完銅錢,便將銅盤交給另一個年輕男子,兩人湊近說了什麼,女子擡頭,額上浸出的汗映照着的明媚日光,照亮了她面龐上流露的一絲笑容。
巫燁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幾人休息了一會,又敲打着銅鑼,開始吸引過往的路人。
南嘯桓朝人流中望去,只見這麼一會時間,馬車雖沒行多少,馬車旁的暗衛卻都個個擡頭瞟着這邊。給了他們一個安撫的眼神,他開口叫道:“主上……”
“剛纔的,仔細看了麼?”不待他說出下面的話,繼續盯着那已經開始的下一場的巫燁突然開口打斷。
“是。”
“有何感想?”
“江湖末流,不足掛心。女子尚有幾分天資,男子……”南嘯桓將自己所想的一五一十的說出,絲毫沒有察覺巫燁隨着他話愈加無言的表情。
“……”輕嘆一口氣,巫燁伸手指了指圈內那女子手中所拿的軟劍,又指向剛纔接銅盤男子手中的長劍,“再看。”
南嘯桓凝神看了半晌,才注意到那女子手中軟劍和男子的長劍的劍穗根本是完全的一樣的,只是一紅一青。劍穗定情,兩人的關係已不用說。
南嘯桓明白過來,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巫燁的問題。
巫燁含笑看了他一會,然後慢慢移開目光,看向場中。
屋檐下,男子和女子對舞長劍,喧鬧聲中,青紅色的劍穗在空中隨風飄揚。
“將相王侯,萬世春秋,不如心愛之人,永伴自己身側。”
凝在兩人身上的目光如午後安靜流着的溪水,平靜溫和,又帶了點點回憶的深遠悠長。燦爛日光下白衣,和着如墨的青絲,輕揚在和風中,嘴角一抹淡淡笑容,溫柔寵溺,讓南嘯桓瞬間迷了心神……
晴空之上白雲或卷或舒,午時日光燦爛熾熱,高處和風之中,兩人衣袍飛揚作響。屋頂下,街道上,掌聲叫好聲不斷響起,熱鬧非凡。
看夠了,巫燁起身,朝身旁的人看去,只見平日見慣了的不動聲色、見慣了的面無表情的那張臉上,居然微微含了幾分困惑,目光不知盯着屋頂上哪片瓦出神。
心下好笑,巫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叫了聲嘯桓,那人反射性的擡頭看向他,眼中還有幾分迷茫。
“看完了,走吧。”
說罷,身形一動,朝不遠處一行人飛了過去。
待那白色的身影都已飛出好遠,南嘯桓這才似完全回過神來。
長睫垂了垂,他從身上摸出幾兩碎銀,扔到下方銅盤中,一點腳,即刻便不見了身影。
另,謝謝各位親的祝福,
話說這文還有很長,兩人的感情……慢慢醞釀,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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