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拜訪

空山無人,水流花開 37 拜訪

!!!!

七月初三,晚宴過後第二日,雲烈帝下旨,賜寰夜王府邸一座,又親筆提寫了王府門匾,加上侍女奴才百人和一堆珍玩異寶,作爲賞賜。如此殊榮,十幾年來,從未有過。一時之間,新的寰夜王府前門庭若市,每日遞貼要求拜見的臣子與文人多如過江之鯽。而巫燁,都一一接見。

反觀那邊搬入自己原來府邸的暮雲蕭,對於上門拜訪的人,除卻一部分舊友,也不管會得罪誰,一甩袖子,剩下的都被關到了大門之外。有年輕的官員,吃了閉門羹,爲暮雲蕭一概不見的態度憤憤不平,開口抱怨的,便被官場中資歷老的人拍着肩膀安慰,道是雍親王自小如此,性子古怪,脾氣又大,是玄京裡出了名的。

雖然個性有很大問題,但暮雲蕭未及弱冠帶兵出戰,掃平西南益州叛亂,一時之間名噪天下,加上雲烈帝對末弟的十幾年一如既往的寵愛,朝堂之上,縱是對他有諸多不滿,卻是沒人敢去惹他的。

因此頭幾天勁頭過了,便再無人敢去敲雍親王府的大門了。

七月初六,是個豔陽天。巫燁起牀後,用了早飯,練了一會劍法,便帶着南嘯桓,漫步走着去了隔了一條街的權府。

在胤國,論起望族,曾經權左來兩家各踞文武之首,自十四年前左家密謀造反被抄九族之後,這些年來,權家可謂一家獨大。世間有俗語,權家出名將。雲烈帝一朝,大部分的武將,都是權平生的門生。而暮寒仲當年還在宮中時,也曾和司皇寒鴻一起拜在權平生門下,學習行軍佈陣。

今日,巫燁便是要去拜訪這位曾經叱吒沙場的名將、暮寒仲的老師——權平生。

未及南嘯桓遞名帖,門邊的家僕見到兩人,一聽來意,便趕忙將人迎進大廳,奉茶倒水,好不殷勤。

下人進去通報,短短一會,一個老人便緩步從內院裡走了進來。他身材高大,鬚髮皆白,一雙鷹眼,不怒自威,正是權家家主權平生,他見到巫燁,微微欠身行了個禮。

“老師不必多禮。”巫燁從椅上起身,連忙迎過去,待權平生坐了,自己纔在他的下方坐下。

權平生目光掃向他,巫燁微微低頭垂眸,半晌,權平生笑着問:“王爺歸京幾日,聽說事物繁忙,今日來訪,老夫真是甚感榮幸啊。卻是不知,王爺所謂何事?”

巫燁勾起脣角,淺淺一笑:“沒什麼大事,只是想念老師,便來拜訪了。說起來,這麼多年過去,今日一見,老師和寒仲記憶中的,幾乎沒有改變,依然容光煥發,精神采奕奕啊!”

他一開始便稱呼權平生爲老師,就說明了今日,他是以弟子的身份來訪。權平生一聽,也不拒絕。

“哈哈哈!老夫沒變,當年那個小小孩童,一眨眼,倒都這麼大了!”權平生一邊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一邊發出讚歎的嘆息。

“呵呵……寒仲這次回京,帶了些薄禮給老師,老師來看看……嘯桓。”南嘯桓從巫燁身後走出,躬身送上一個盒子。

“帶什麼禮物……”權平生捋捋鬍子,他位高權重,幾十年下來,什麼東西沒見過,因此聽到巫燁說薄禮,只是毫不在意的嘆了一聲。

盒子被打開,待權平生看到裡面的東西時,微微瞪大的眼睛裡,帶上幾絲不敢置信:“這、這是……”

“老師一日一次抹在舊傷上,半月有餘,天陰下雨,它們便不會疼了。”巫燁指着盒子裡的數十個細口小瓶,繼續道,“另外,寒仲多備了幾瓶,還麻煩老師送給言叔叔他們了。”

“你這孩子……”權平生微嘆了口氣,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他這個打了半輩子仗的人還能不識貨。每個小瓶,只看那瓶身上的精細描繪的素雅冬梅,便知是出自“醫聖”梅三之手。他的傷藥,都是以極其珍貴的藥材製成,效力驚人,只是有價無市。現在巫燁一送就送了十幾瓶,怎能不讓他驚訝……更何況,他還記得自己的舊部……心中暗暗思忖,權平生再次開口時,已沒了一開始的淡然。

“寒仲出京十年,每每回想起老師的教誨,都深感受益不盡……這份薄禮,老師可不能推辭。”

權平生點點頭,招手示意下人將東西收進去,轉過頭,兩人繼續談話。

“說起當年,老夫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你被陛下抱在懷裡,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老夫……”權平生看着眼前的青年,回想着過去,感嘆道,“當時老夫心裡還在想,這麼個粉嫩嫩的小孩子,受得住老夫的教導麼?”

“原來老師是這樣看我的……”巫燁輕笑出聲。

“呵。結果老夫錯了,第一次扎馬步,別的幾個都倒下休息了,你小子扎到腿不住顫抖,臉色鐵青……還硬撐着站在那裡……”

“若是那點苦都吃不了,還談什麼練武。”

“哈哈哈,老夫就是喜歡寒仲你這點,有志氣,能吃苦,夠狂傲!”權平生大笑幾聲,讚道。

“…我倒不知,老師對我的評價是這樣的。”巫燁揚眉,嘴角笑意更深幾分,“不過,我很喜歡,謝謝老師誇獎了。”

……

權平生身爲武將,古今大小戰役與名將,是他最愛的話題。可他身爲樞密使,又是中立派之首,每說一句話說都得謹慎萬分,每走一步都得衡量再三,時日久了,對武將出身的他而言,已成了一種禁錮。今日巫燁上門,絕口不提當下朝堂之事,只撿些日常生活瑣事與他最愛的話題來談,他談吐優雅,又有自己一些獨特觀點,與他一番談話下來,權平生只覺意猶未盡。一個早晨,便在兩人追憶往昔、談論歷史上大小戰役中匆匆逝去。最後到了飯時,權平生更是拉着他一同入餐。

下午兩人又聊了一會,巫燁便起身告辭。

“自效那孩子常年待在軍營,這偌大府邸,老夫一個人待着,可快要憋死老夫啦。寒仲你可要記得,沒事便多過來坐坐,”權平生拉着巫燁的雙手,感慨道。他獨子歿於戰場之上,孫子又常年在軍營,雖然離得不遠,回來時日畢竟有限。此刻對着巫燁,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七旬老人,而並非手握重權樞密使。

“嗯,到時候,老師嫌我煩了,我可會賴着不走哦。”巫燁笑嘻嘻的回道,面上有幾分不常見的調皮之色。

兩人告別,巫燁帶着南嘯桓出了權府大門,再次沿着原路,漫步走回自己的新住處。

一夜之間,寰夜王上門拜訪樞密使權平生的消息不脛而走,傳得沸沸揚揚。

司皇寒煉剛從外歸來,便有下人急跑過來,附耳悄聲說了幾句什麼。那精緻的容顏上雙眼一沉,他加快了步子,跟着下人在迴廊裡拐了又拐,最後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

下人行了個禮退了下去,司皇寒煉推門邁步走了進去。

“寒煉。”屋內的人聽到聲音,站起身來,端正的面孔上有幾分驚惶。

“大哥,發生什麼了,爲何這幅表情?”司皇寒煉抿脣淺笑,輕撩衣袍,在椅上坐下,他氣態雍容,與接近而立的司皇寒宇相比,更多幾分不合他年齡的從容。

“你沒聽說?暮寒仲那傢伙和權平生那死老頭……”司皇寒宇在旁邊坐下,捏着茶杯的手狠狠有力,眼中一片陰翳。

“哦。你說那個?”司皇寒煉輕瞥他一眼,突然輕笑出聲,一隻水藍色蝴蝶飛到他的手上,停住,“呵呵,我還道是什麼……大哥稍安勿躁,這些小事,還勞不得大哥如此。”

“小事?!”司皇寒宇瞪大雙眼,“怎麼是小事了?!若是權老頭被他說動,你我接下來還有好日子過麼?”

“若是……”司皇寒煉將手輕輕舉起,目光凝在那一隻蝴蝶身上,淡淡說道,“大哥都說是若是了,那不是還沒有麼?權平生浸淫官場多年,老奸巨猾,之前你我多次勸說都未果,更別說十一哥剛剛回京,雖有父皇寵愛,卻無任何經營,他是拿不出讓權平生滿意的籌碼的,大哥不必擔心。”

“可是……”聽他這樣說,司皇寒宇稍稍安了心,然而心中那股不安還是越來越大。司皇寒仲與暮雲蕭的歸京,就如平靜水面上突然扔進的兩顆石子,他們在京中待的時間越久,波瀾越來,變數越多。

“喏,大哥說可是,便是不信我了?”司皇寒煉轉身,眨眨大眼,絕美的面容上出現幾分委屈與不滿。

“怎會?!我只是……”

“那就得了。”薄脣勾起一個微笑,司皇寒煉伸出一根玉指,壓上司皇寒宇的嘴脣,做出噤聲的動作,“說起十一哥來,大哥還記得我送到他身旁那三個舞姬麼?”

“當然記得。寒煉你對她們,可是煞費了一番苦心來着。

“……前天我收到消息,說是其中一個不堪十一哥寵愛,死在了牀上。”

“誒?暮寒仲也太那個……”

司皇寒煉低嘆口氣,旁邊的人便知自己又說錯了。

“昨天十一哥派下人過來送禮,順便帶來一封信。十一哥在信中對我道歉……呵呵舞兒的死因,真真假假,倒只有一點,確信無疑,便是她這一死,倒嚇得剩下兩個不敢亂動了。殺雞儆猴,大哥可得跟十一哥學學這手段。”

淡淡的語調聽不出喜怒,只有幾分嘲諷,清晰明瞭,司皇寒煉眼中一閃而過幾分殺機:“看來當初……我下的決斷是正確的。只是沒想到,‘遺情’不僅沒能要了他的命,反而帶來一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