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去了,無名的對講機一直都沒有動靜。
陪着傾城的無名開始有點神不守舍,怎麼回事呢?是不是對講機出現故障?
無名趁傾城熟睡,跑到走廊裡不停的擺弄着新配給他的對講機,反覆檢查了幾次,看不出有任何故障。正在他焦急的一刻,對講機的指示燈閃了起來,緊接着便震動起來。
“喂,喂,喂!”無名急切的按下接聽鍵。
“喂什麼喂,你下來一下。”是老陳的聲音,看來是有活來了。
無名興沖沖的一路飛奔,轉了幾道彎,從陰暗角落的那部直升梯下到了地下,第一次接到這種活,既緊張又有些期待。
“陳叔,有活了?幾層?”一看到老陳,無名就迫不及待的等待指示。
“我出去一下,你替我值一下班,午飯前我就回來。”老陳冷冷的丟下一句,屁股上挎了一個破工具包,一甩一甩的離開了。
無名泄氣的坐在了值班室,無聊的坐了兩個小時,等老陳灰頭土臉的回來,無名懶懶的招呼一聲,便順着原路回到了住院部。
接下來的三個星期,除了每天早上9點老陳的召喚電話,喊他下去頂替兩個小時,其餘時間對講機依然一直保持着沉默。
唯一讓他安慰的就是傾城的病情似乎好轉了很多,面色漸漸有了血色,不再一如既往的一片蒼白,而且精神狀態也出奇的好,有時候居然可以丟掉輪椅,跟他並肩散步30分鐘。而且最近的她的話題也漸漸多了起來,無名隱約感覺到好多話題似乎並不屬於她和自己。
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無名正在推着傾城在醫院的中心花園小廣場散步,腰間一陣震動,對講機有呼叫。無名一看來電,居然不是老陳,是一個陌生號碼,應該是來活了,等了這麼久,終於等來了。無名努力抑制着激動的心情,尷尬的看了一眼傾城,按下接聽鍵,輕輕的把對講機放在耳邊:“喂,哪裡?”。
“喂,陸無名嗎?你來財務室一趟。”對方乾脆的丟下一句,電話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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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將傾城推回去安頓好,急匆匆的趕到了財務室,裡面的人已經下班
了,只有一位大姐黑着臉對着電腦。
“你好!我是陸無名。”無名站在門口,客氣的招呼。
“嗯,你進來。這是你的工資卡,這是這個月工資,你上了17天,看看算的對不對,沒問題這裡籤個字。”這位大姐遠遠看到無名,捂着鼻子一臉晦氣的指着擺正面前辦公桌上的一張銀行卡,一張工資結算單,一個工資卡登記簽收本。
“工資?”無名有點恍惚,上班啥都沒幹,居然有工資領?
“趕緊簽字領卡,我還等着下班呢?都快5點了!”這位大姐似乎在強忍着怒火,她雖然很討厭這個下賤的搬運工,但她卻不敢太過分。她知道這種人她得罪不起。
“嗯,好,好!”無名如夢方醒,趕緊彎腰拿筆簽了字。
“卡收好,還有工資單。默然密碼是身份證最後6位,趕緊去櫃員機查查工資對不對,順便把密碼改一下。咱醫院門診大廳就有櫃員機。”這位大姐顯然是個有職業道德的財務,該交代的事都詳細的交代了一遍。
等無名拿着工資卡跟工資單離開,她取了一雙雪白的新手套,將無名簽過字的登記本輕輕捏起來,放回了原位。將無名用過的筆輕輕捏起來插入了對面那位同事的筆筒裡,然後將手套脫下來丟在垃圾桶,開始收拾東西下班。
“陳叔,我領到了工資。”無名走進值班室,坐在了老陳的對面。
“是麼?恭喜你!”老陳對着那臺老舊的14寸黑白電視畫面,懶懶的回答。
“可是,我上班什麼也沒有幹?”無名尷尬的說道。
“那你是嫌錢多?還是嫌錢少?”老陳回過頭,目光狡黠的看着無名。
“這。。。”無名呆住了,這個問題他根本不能回答。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醫院上個月死的病人太少了,你第一個月上班就沒活幹?沒錢賺?”老陳的問題更加尖銳。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嘴巴笨拙的無名不知道如何應對。
“年輕人,我知道你幹這個,就是爲了多賺錢。可是,幹這行整天盼着多賺錢,就是盼着有人死。你賺死人錢也就算了,還要天天盼着
別人死?你去病房問問,那些病人哪個願意死?有願意的你直接拉他下來。”老陳莫名其妙的發起了火,顯然無名的急躁情緒觸怒了他。
“我。。。”無名額頭冒汗,他的靈魂正在經歷着嚴厲的拷問。
“陳叔,我錯了。”無名默默低頭,艱難的說道。
“知道錯就好,你現在還盼着有活幹麼?”陳叔起來重重的拍了拍無名的肩膀。
“有活時好好幹,沒活時順其自然。”無名臉上多了一種平淡,一種坦然。
“嗯,早點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明天好乾活。”老陳一臉親切的推着無名出去。
“陳叔,你說什麼?”無名驚愕的看着老陳。
“你不是盼着有活幹麼?年輕人,不用急,明天就會有人死,你就會有活幹了。”老陳詭秘的笑了。
明天會有人死?明天真的會有人死?
無名一路默默低頭走着,嘴裡默默的唸叨着,頭腦一片混亂茫然,老陳的話深深觸動了他的內心:自從入職以來,這段時間他居然一直在盼着身邊有人死,這種想法實在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不知不覺中自己也陷入了某種詛咒,對身邊其他生命的詛咒。
“啊——”眼前一聲驚叫,無名一下子從臆想中驚醒。
就在他步出專用直梯,從轉角處拐入走廊一刻,一個大肚子孕婦正挺着肚子慢慢經過,被突然出現的她嚇得一跤跌倒。
“你。。。你沒事吧”無名急忙俯身輕輕扶住了她。
“你沒病吧,鬼鬼祟祟的竄出來,想嚇死人啊!”孕婦一邊緩緩起來,一邊怒氣衝衝的衝着無名數落着。
“對不起,對不起!沒驚動胎氣吧,我這就帶你去檢查一下?”無名忙不迭的賠罪,主動要求承擔一切責任。
“算了,沒事兒,看你也是醫院的醫生,不跟你計較了,以後走路注意着點!”孕婦見無名一臉誠懇,而且是穿白大褂的,口氣立刻緩和下來,挺着肚子慢慢的去了。
無名佇立原地,愧疚的目送那位孕婦背影,直到她轉入婦產科5號病房,才收起目光,悶悶不樂的朝對面的血液科病房緩緩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