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本來沒準備去參加老康家的宴席,可他們一家人都去了,連給他做飯的人都沒有。他想了想,反正也隨禮了,不吃白不吃,於是厚着臉皮去了老康家。
開席之前,公社領導、大隊領導甚至小成子都在前面講了話,這讓老康頭激動不已,畢竟他們家從來沒有這麼風光過。
苗大挑了一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了下來,輪到老康頭講話,他根本沒心思聽,也不管開沒開席,自顧自吃喝起來。
“苗大,你是餓死鬼託生啊?這還沒開席呢,好東西都被你吃一大半了!”旁邊一個戴眼鏡的人用手捅了捅苗大。
苗大故意坐到此人身邊,卻假裝剛看到,驚詫地說道:
“哦,郭助理啊,你怎麼也大駕光臨了?我們家又沒人考上大學,我聽這些有啥用?再說我就是來坐席的,吃完我就走。我聽說你們家孩子今年也考大學了,考得怎麼樣啊?”苗大問道。
“考得還行,可沒有康靜考得高,估計能走個師範啥的就不錯了!”郭文庫話語中透着小驕傲,畢竟能考上就不容易。
“你說上哪說理去?老康頭斗大的字不識一筐,閨女上大學了!你是教育助理,有文化,可孩子還是隻能考個小師範,回來當個小老師!”苗大的話讓人聽起來很不舒服。
“吃你的得了!你有能耐,你家誰是吃供應糧的?就說那些屁話,孩子上不上大學和家長有沒有文化啥關係!”郭文庫不愛聽苗大說話。
“跟家長是沒關係,可康老丫一個寡婦,作風還不正,不是照樣上大學?這年月,風氣不正!”苗大嘴裡沒有好話。
大家都在聽前面講話,鼓掌聲和歡呼聲很大,沒人注意苗大和郭文庫之間的談話。
“作風不正?這話可不能亂說!”郭文庫忽然來了興趣,盯着苗大的臉說到。
“瞎說?我一點沒瞎說!”苗大說着,可一點沒耽誤吃。
郭文庫不再說話,想了一會兒,低聲說道:“你吃完了嗎?吃完我跟你回家,你詳細和我說說,畢竟我是教育助理,得對國家負責,道德敗壞的人是沒有資格上大學的!”
苗大好像並不意外,用手擦了擦嘴,也不說話,轉身就走。郭文庫看苗大走遠了,也悄悄離了桌,偷偷跟上去。
苗大家裡,郭文庫聽完苗大一番添油加醋的揭露,沉吟片刻,問道:”你說的都是事實嗎?”
“我苗大從來行得正,走的端,句句是實話!要是有假話,讓我瞎眼睛!”苗大信誓旦旦。
郭文庫聽說過苗大的事,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可苗大說的有沒有水分,他不感興趣,他只知道如果康靜有問題下來,他的兒子就有機會上去。
“你敢實名檢舉嗎?”郭文庫問道。
“那有啥不敢的?我說的是實話,又沒有造謠,我怕什麼?只是去哪裡檢舉呢?去你那裡嗎?”苗大看着表面平靜如水的郭文庫。
“我可沒有那麼大權利,不過我聽說過去哪裡!”郭文庫絕對是個工於心計的人。
“那行,你告訴我,我去檢舉!”苗大說道。
兩個人各自從自身角度出發,一拍即合。郭文靜幫苗大寫了檢舉信,然後讓苗大簽字按手印,又把郵寄檢舉信的地址告訴苗大。
“你知道黑龍江七臺河那邊高考的檢舉信往哪郵寄嗎?”苗大看郭文庫要走,忽然問道。
“七臺河?你要檢舉誰?”郭文庫很奇怪。
“我知道一個人也不應該上大學!”苗大沒有明說。
“那我不知道!”郭文庫不想管和自己毫無瓜葛的事。
“哦,不知道就算了!”苗大似乎沒放在心上。
一般本鄉本土住着,幾乎沒人會做這種檢舉的事,如果讓人知道了,就會受到大家唾棄。苗大不怕,他本來名聲也不好,但郭文庫不行,所以他只能借刀殺人,事情就是傳出來,寄信和簽字都是苗大,也沒有他啥事!
“那我就走了!”郭文庫目的達到,不能久留,免得讓人看到。
“你走吧,我忽然想起來了,老康家和我們家還有點親戚,我就不去檢舉了!”苗大欲擒故縱。
“這獨眼龍就是個老狐狸!”郭文庫心裡罵道。
“過兩天晚上我值班,你晚點過來,我看看能不能幫你找到郵寄地址!”郭文庫只能妥協。
“記住,別讓人看到你去公社,不然我啥也不知道!”臨走的時候,郭文庫叮囑苗大。
看着郭文庫低着頭快速離開,苗大心中冷哼一聲,自言自語說道:“小樣,一看到你,我就知道這事能成!你要是沒有彎彎心眼,能四十來歲還是個教育助理?跟我耍心眼,呸!”
苗大辦完了事,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哼着小曲又去了老康家,他酒還沒喝好,不喝白不喝。
苗大去而復返,沒人注意到他。他找了個位置,美滋滋喝酒,當看到老康頭過來敬酒,故意大聲對旁邊人說道:“你看看人家這閨女養的,多爭氣!嘖嘖,就這樣,我們家小成子還不要!你說他傻不傻?傻不傻?”
“老王八犢子,你頭句話還是人話,怎麼說着說着就不往人話上說了?”老康頭心情好,臉上帶着笑埋汰苗大。
“我哪句不是人話?是不是我們家小成子不要老丫了?你憑良心說,是不是?”苗大放大嗓門,故意噁心老康頭。
“虎老七打瞎你一隻狗眼也沒耽誤你亂噴糞!你就該那隻狗眼也讓人打瞎!”老康頭面上有些掛不住,畢竟很多人都往這邊看。
苗大索性站起來,一隻腳踏在板凳上,一隻手指着老康頭,大聲叫道:“老癟犢子,你敢不敢發誓說我說的是假的?”
康靜和康老丫訂婚的事,本來雙方都不同意,可苗大提出在先,而且因爲這個一直躲老康頭和康靜,如今居然變成了他拿捏的把柄。
“你……你……你……”老康頭氣得說不出話來,手指哆嗦着指着苗大,若不是今天是喜宴,他非和苗大拼命不可。
苗大看老康頭吃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還沒等他笑完,卻聽到一聲憤怒的叫聲:
“夠了!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是我不能生育,老丫沒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