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魏國,整個北朝最大的問題都是吏治不清。魏國因爲有軍戶制和地方宗族的干涉,至少百姓還沒到過不下去的地步,而夏國雖有俸祿,可那有跟沒有一樣,所以官員如果不貪腐,根本就生存不下去。
那位姓費的縣令原本也過的十分清貧,因爲白平縣根本就沒什麼出產,所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致富之道。由於離長安近,白平縣的富人也都是直接往東前往長安發展,不會在白平多留,行商更是連進都不進白平縣,所以這位費縣令考績不好,連連留任,已經在這裡有很多年了。
費縣令真正開始發家,就是從休屠人開始經驗胡空谷開始的。這位縣令根本不管休屠人要這破山谷幹什麼,對方提供賄賂,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休屠人無法自己去買糧委託費縣令買糧,費縣令也都每次抽個三成作爲報酬,毫不問緣由。
等休屠人反了,開始躲到胡空谷裡,費縣令纔開始害怕。可他已經和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只要休屠人被抓了,總是要把他供出來的,於是這位縣令每次都會提早通風報信,延普的副將爲何會死於埋伏,便是如此。
賀穆蘭平生最恨的就是吃裡扒外之人,爲了一己之私,甚至可以不顧百姓和同僚的安危。這位縣令的命運在賀穆蘭徹底對費縣令厭惡之時就已經決定了,想來拓跋燾只會更加憎恨此人,絕不會想着放過他。
這兩個衙役之所以急着戴罪立功,是因爲他們知道一條進入胡空谷的密道。表面上看,胡空谷只有一個入庫,就是那個葫蘆口,可若是隻有一個葫蘆口,費縣令的人又怎麼可能繞過那麼多大軍的眼睛明晃晃的的進谷中去?那密道便是兩方交易的關鍵。
胡空谷易守難攻,唯有一個缺口,便是在右方的百戰崖。崖中有一棧道,休屠人吊了一個木製的吊籃,用於運送鹽巴和其他山谷無法自行生產的日用品。
若是站人的話,堪堪可以承受兩個成年人的重量。
費縣令和休屠人有約定,若是他的人派人來的,便在那吊籃下面吹響鴿哨,上面日夜都有人值守,聽到鴿哨之聲,就會把那吊籃放下來。
山越一帶的蠻人慣用吊籃和懸崖作爲守山的據點,可休屠人也是以騎兵爲主,竟然也想出這個法子,可見胡族之間互有聯繫的傳言一點都不假。
賀穆蘭和赫連定一聽胡空谷還有一處缺口,頓時笑了出來。他們都知道胡空谷之戰大局已定了。
“花將軍只需找兩個武藝高強、性格可靠的勇士趁着夜色上去,然後想法子結果了上面吊車把守的休屠人,便可以用這吊車和吊籃運上去幾百虎賁軍。”
赫連定知道一次只能運兩人耗費的時間太長,時間太久總還是會被發現的,所以只把人數定成了幾百人,“這幾百人混入胡空谷中,和外面攻打山谷的胡空谷裡應外合,一定能將胡空谷拿下!”
“我倒覺得直搗黃龍比較好。”
賀穆蘭想了想,用了一個更險的法子。“如今我們大軍壓境,胡空谷裡所有的壯年和能作戰的人肯定都佈防在胡空谷兩道隘口之間,後方腹地卻不見得會有那麼多人看守。我們只需找到休屠王金崖和一干休屠‘官員’所在的地方,將他們一舉成擒,必定能迫使他們投降,連打都不用打了。”
“這……這未免太險。我們不熟悉胡空谷裡面的環境,若是未殺入腹地就先驚動了谷中的休屠人,倒時候裡外一起夾擊,混進去的人倒成了甕中之鱉了。”赫連定連連搖頭。
“我不贊成。”
如今他的命寶貴的很,不但關係着西秦的歸向,而且他的妹妹和兒子還等着他撐起門戶,絕不可陪着花木蘭一起涉險。
她的辦法雖好,但終歸是年輕人,不懂得“以正立,以奇勝”的道理,可以用奇襲做爲突破口,可如果全部都靠奇計來獲勝,最終只會死於險地之中。
赫連定在沙場征戰十幾年才越發明白這個道理,他生性自負,不願和花木蘭解釋自己的擔憂,只是表達出自己並不贊成的意思。
“赫連公,誰說我們沒有熟悉胡空谷路徑之人?”賀穆蘭笑了笑,指着那兩個已經嚇傻了的白平縣衙役:“這二人經常來谷中報訊,說不得還幫着送過糧食,哪裡會不認識谷中的道路?有他們引路,一定能找到金崖的住處!”
那兩個人嚇得半死,搖頭的搖頭,哀求的哀求,均說自己對路不熟,之前都是有休屠人帶路云云。
賀穆蘭突然想起以前在電視劇裡看到的情節,隨手拉過一個盧水胡人,在他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伸手探入了他的懷裡。
一旁的陳節倒吸了一口涼氣,那眼神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流氓惡少調戲良家婦女一般。
而那盧水胡人只覺得一隻溫熱的手掌探入他的胸口,這位花將軍以兩根手指在他身上最油膩的地方搓了搓,又搓了搓,搓的他雞皮疙瘩直起。
‘沒聽說過這位將軍喜歡男人啊……’
那盧水胡人愁着臉。
‘我被這麼揩油,是不是該掙扎掙扎?可若我掙扎了,別人會不會笑話我小題大做?花將軍會不會丟了臉面?’
那盧水胡人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賀穆蘭已經微微蹙着眉頭從他懷裡弄出兩個泥丸子來。
她走到兩個衙役面前,伸出左手,用大力捏開一個衙役的下巴,將其中一個丸子扔了進去,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直到泥丸進了肚,這才把他的下巴放開。
賀穆蘭又在另一個衙役身上如法炮製,兩個泥丸都進了他們的肚子。
兩個衙役只覺得一團又臭又膩的東西滑入了他們的食道,然後直接進了肚子,喉間全是噁心的感覺,胃中也似有燒灼,頓時嚇得渾身都在哆嗦。
“我這些部將之中,有幾個是杏城的盧水胡人,最會用毒。剛剛我給你們吃的,是盧水胡人的不傳之秘,名曰‘一日斷魂丸’。你們今日服了此藥,若明日的這個時候沒服解藥,便會七竅流血、渾身經脈疼痛而死……”
賀穆蘭長得貌不驚人,卻一直以嚴肅正直的面目示人,所以她說起嚇唬人的話來,竟一點都不像假的,莫說這兩個衙役,就連那個被搓了泥的盧水胡人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真有什麼秘藥不小心被賀穆蘭掏了出來。
赫連定和杏城的蓋天台頗有交情,自然知道盧水胡人沒有這樣的藥,只有一種見血封喉的毒/液,可那藥吞下去是沒用的,所以賀穆蘭只能是嚇唬人。
果不其然,赫連定看見賀穆蘭悄悄把手指在背後的衣服上擦了幾擦,心中頓時覺得這位將軍再怎麼厲害,也果真是個年輕人,有時候行事實在是可愛的很,忍不住微微一笑,在匈奴通譯翻譯過之後又接着用匈奴話補充:
“你們放心,花將軍還想要留着你們帶路,絕不會輕易殺了你們。你們好好效力,爭取戴罪立功。費縣令纔是主犯,你們充其量不過是被脅迫的,若你們表現的好,花將軍自有回報。”
這番話正說到了兩個衙役的心裡,賀穆蘭和赫連定一個□□臉一個唱白臉,唱的這兩人恨不得跪在地上認賀穆蘭爲幹爺爺,當下如竹筒裡倒豆子一般把百戰崖上方是什麼情形、有幾個人守衛、幾個時辰一換班云云都吐露了個乾淨。
大事既已確定,賀穆蘭立刻召了虎賁軍的將領確定上崖的人選。
原本賀穆蘭是準備做那個第一個上崖之人的,畢竟她武藝最高,可是之前她在溫泉無緣無故暈倒不醒的事情還猶如陰影一般盤旋在衆人心頭,是以她提出她先上崖放倒那些侍衛,竟所有人都不同意,包括從不忤逆她的那羅渾和陳節。
賀穆蘭爲了穩定軍心,最終選了那羅渾和盧爾泰第一個上崖。那羅渾武藝出衆,盧爾泰機變老練而且懂休屠人說的匈奴話,他們二人上崖最是合適。
休屠人兩個時辰換一次值守之人,誰也不知道他們上去之後會不會遇到換班的人,所以只能儘快將人都拉上去。
時間有限,賀穆蘭不可能派太多的人進入山谷,跟她進谷的都必須是精銳之師,賀穆蘭選了虎賁軍中一百五十個精銳的士卒,加上蓋吳這邊選出的十個盧水胡人,總共一百六十多人,能上去多少個是多少個,上去後以響箭爲號令,待行動成功便尋個高處發射響箭,山下的虎賁軍若是聽見,便齊齊發動攻勢。
赫連定不願進谷,便被賀穆蘭留下來協助高深率領虎賁軍,若賀穆蘭真陷在裡面,以赫連定和休屠人的交情,說不定還能干涉一番。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
“花將軍,你打仗向來這麼……”赫連定想了想,沒用魯莽這樣的辭藻,“……這麼,驚險嗎?”
賀穆蘭聞言苦笑。
若是可能,誰不願意穩穩的打仗?要麼圍而不攻,要麼大軍逼近,把胡空谷裡的人拖死自然是最好。
可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而且要不了多久,白平縣令和休屠王金崖就會發現情況不對。
戰場上的機遇一瞬即逝,若不抓住,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打下這座山谷。
“赫連公,兵無定勢,水無常形,我這只是在最合適的時候選擇了最容易成功的法子。我也知道我若在山下坐鎮指揮是最穩妥的,可若我一直在大帳中做我的將軍,又怎麼能夠服衆呢?”
賀穆蘭只得爲自己冒險的舉動做出合理的解釋:“你不知道,我國的那位陛下,最愛的就是身先士卒,做你這種‘以身犯險’之事。我大魏精銳無堅不摧,概因武將不怕死而已。”
賀穆蘭漂亮話說完,便帶着一干點出來的虎賁軍和通譯等人準備出發,整個虎賁軍動作隱秘的跟着賀穆蘭離開主營,一羣人脫去笨重的甲冑,只帶着最趁手的武器和輕便的皮甲,趁着無邊的夜色,朝着胡空谷的東邊而去。
半夜趕路的過程是寂靜又讓人壓抑的,所有人都知道此行的危險,但因爲有賀穆蘭親自前往,這種壓抑的氛圍纔不至於將這些人緊張的神經逼的更加緊迫。
兩個被脅迫來的衙役一邊走一邊抽泣,他們是真的以爲自己中了毒。而且即使沒有毒,他們也知道跟着這一羣瘋子去擒拿賊首有多麼的危險。真打起來,對方可不管你是不是費縣令的人,一通亂箭下來,射也射死了。
陳節一直悄悄的跟着賀穆蘭的身邊,見她的表情比往日更加嚴肅一些,忍不住一愣,還以爲自己是看錯了。
當初徵柔然闖崔府,他家的將軍也沒有過這種勢在必得的堅毅表情。如今不過是趁夜悄悄溜入胡空谷,又算不得什麼以一敵百的硬仗,他爲何又有這樣的表情?
不對,不是他了,該稱呼“她”纔對。
想到這裡,這幾日被惡疾和胡空谷戰事弄的大腦一片混沌的陳節終於想起了溫泉時看到的場景,忍不住又想親近賀穆蘭又怕親近賀穆蘭,左右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這才壓低了聲音湊到賀穆蘭身前。
“咳咳,將軍……”
陳節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邊,小聲地問她。
“盧水胡人真有那種藥?”
蓋吳和他感情這般好,他怎麼沒說過盧水胡人有這種藥!
賀穆蘭在若干人臉上看了許久這樣的表情,哪裡不知道陳節現在想接近又怕接近的想法,聽了他的問話,若無其事地低聲回他:“哦,你說那個。盧水胡人不洗澡,我搓了幾個泥丸子。”
這話一說,陳節立刻呆若木雞。
他怎麼也無法將自家英明神武冷靜穩重的將軍,和搓個泥丸子騙人是劇毒的那種人聯繫在一起,愣是在原地站了半天,直到被蓋吳推了一把,才又連忙疾奔幾步,又跑到賀穆蘭身邊。
“將……將軍……你這樣太……”陳節抓耳撓腮,無論如何都想不出合適的詞來,最後只能一瞪眼:“你竟親自伸手去那盧水胡人胸口去……去……”
他憋紅了臉。“你不覺得髒嗎?你要吩咐一聲,我去搓就是了。”
“其實我並沒有當真,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自己給自己找樂子罷了。”賀穆蘭一嘆氣,若是平時的自己,怎麼可能做出這種無厘頭的事情來。
說到底,不過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又有許多事情未成,心中太過煩悶罷了。以至於她甚至用這種方式提醒自己的存在。
陳節一想到賀穆蘭“最近心情不太好”的原因,嘴脣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欲言又止。
賀穆蘭側頭看向陳節。在月色下,陳節的眼睛亮的驚人,而他年輕的臉龐上不知爲何升起了紅霞,走的跌跌撞撞。
“陳節……”
“嗯?嗯,將軍我在。”
“陳節。”賀穆蘭一邊喚着他的名字,一邊腳步不停的往前。“我知道你發現了我的秘密。”
“啊?啊!”陳節驚得左腳絆右腳,一跤摔在了地上,惹得左右之人都側目看了過來。
賀穆蘭又好氣又好笑地將他在地上一把拉了起來,兩人身子接近之時,賀穆蘭壓低了聲音。
“你放心,我不會殺人滅口。”
“什麼?啊,將軍,我從沒這麼想過!”
陳節連連搖頭,繼續解釋:“我只是嚇到了而……”
“那天的事情,你就當看錯了,把它忘了吧。”
賀穆蘭鬆開握住他臂膀的手掌,表情淡然。
“這種事情,你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的。”
“……知道了。”
陳節低下腦袋。
“就算我死了,也不會說出去的。將軍就是將軍,我明白。”
“哪裡有這麼嚴重。”
賀穆蘭輕笑。
“我只是怕你想太多,一天到晚想着要對我負責,或者要我對你負責什麼的。畢竟我看過你……”
“將軍!”
陳節惱羞成怒地大叫了起來,眼睛亮的驚人。
“別說了!我肯定不會亂說!不亂說話不行嗎!”
“哈哈哈,陳節,你們是不是又在聊黑山客店那晚的事情?哈哈哈哈哈,你們聊的那麼開心,怎麼不帶上我!”
蠻古聽到賀穆蘭說起什麼讓陳節跳腳的事情,直覺就覺得是黑山城客店那晚的事情,頓時大笑了起來。
往胡空谷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危險,以至於趕路的衆人心中都沉甸甸的,正需要一個宣泄的口子,一聽到蠻古這裡有八卦,各個都生出了興趣,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
“蠻古,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啊,快說快說,別吊人胃口!”
蠻古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做出了詭異的表情。
“話說有一日,正如今日這般月黑風高,我們隨花將軍住宿在黑山城的一家客店裡。那客店裡有一個嬌俏的寡婦……”
“啊啊啊啊!”
陳節一聲慘叫着打斷。
“別說了!”
“嬌俏的寡婦?嘿嘿,是不是看上陳節俊俏了?”
“呸,要看也是看上我們花將軍,誰放着花將軍不要看上一個親兵!”
“親兵怎麼了,老子也想當親兵,我們家將軍雖然威武,若論長相,還沒陳節俊俏呢!寡婦愛俏沒聽過嗎?”
賀穆蘭心中原本也有些緊張,聽到那件事情,頓時放鬆了不少。莫說賀穆蘭,便是那兩個一直在哭的衙役都不抽泣了,竟屏住呼吸側耳聽着那“俏寡婦夜會情郎”的故事。
陳節急的直跺腳,恨不得把蠻古的嘴巴撕爛。可蠻古是什麼人,身影三下一閃就閃入了一羣虎賁軍士之中,繼續輕鬆地說了起來。
“那寡婦要會什麼人,我倒是不知道。只知道她和陳節說了幾句話,做了幾件事,陳節就跑到自己的房間裡……”
“啊啊啊啊!蠻古我要殺了你!”
陳節大叫着離開了賀穆蘭的身邊,朝着人羣裡的蠻古撲去。蠻古嘿嘿笑着又往裡面跑,其他的虎賁軍有意聽完這段深夜的段子,不但明裡暗裡的擋住陳節的腳步,還給蠻古眼色、笑着叫他繼續。
“快說!”
“那寡婦是不是說了什麼情話,和陳節一起進了房間?”
蠻古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地繼續說道:“話說陳節年輕氣盛,一回到房間,將那褲子褪了個一乾二淨……”
“啊啊啊啊!將軍你快管管!將軍我求求你了,讓他住嘴啊!”
陳節眼淚都要下來了。
一羣士卒一邊催促着蠻古,一邊呼吸急促的嚥着口水,似是等着什麼“俏寡婦被翻紅浪”之類的故事。
這種段子和議論是往日裡黑山男兒夜晚的成人保留節目。他們都是從黑山來的,黑山苦寒,不像各地的衛戍部隊還能經常見到女人,對女人的猜測和幻想也越發變得荒誕而香豔,許多男人興致勃勃說過的“豔遇”,只要通點人事的都知道是假的,純粹是吹牛。
可無論吹牛吹得多麼稀奇古怪,還是有許多兵士願意聽。甚至從關內來的春/宮/圖或者類似的小冊子,在邊關都能引起一場腥風血雨。
賀穆蘭早已熟悉了這樣的氛圍,她甚至無數次被邀請過參加這樣的夜話。她是現代人,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各種那啥啥也見了不少,這些男人似乎能讓全身火熱的葷段子對她來說就像是小學生們講笑話,所以聽也就聽,很少發表議論或者拆穿他們。
這羣男人們有許多和陳節一樣都未通人事,所以一個個紅臉的紅臉,咽口水的咽口水,一邊催促蠻古繼續說,一邊擡眼用眼神哀求賀穆蘭不要制止。
陳節眼淚真要下來了,蠻古卻壞笑着繼續說:“陳節回了房,那寡婦卻沒有進去……”
“好了,快到胡空谷了,都住嘴吧。”賀穆蘭怕陳節直接撲街,也怕蠻古說多了壞了寡婦的名節,出聲打斷了這段夜話。
不過拜這羣人吵鬧的福,她之前壓抑的心情總算是已經放鬆了不少。
“將軍,莫這樣殘忍!”
“啊……將軍讓蠻古說完吧!那寡婦後來怎麼了啊!”
“就是就是,沒進去到底去了哪兒?”
“收聲!快步前進!”
賀穆蘭板了臉,眼神如電光一般掃過衆人。
“等金崖被擒了,隨你們怎麼玩笑,現在給我打起精神準備上崖!”
“是!”
陳節逃過一劫,一路小跑着回到賀穆蘭身後,蠻古也是一般。陳節看到蠻古咧嘴怪笑,咬着牙捏緊了拳頭,最終也只能“哼”了一聲,低着頭只顧前進。
也許有這段插曲,衆人趕路的步伐輕快了不少,百戰崖瞬息間就到了眼前。
這山崖並不陡峭,只是那片山壁平滑無比,就像是後世採石場的炸藥將山炸禿了一塊似的,根本沒有可以攀爬的地方。
夜晚漆黑,能見度不高,賀穆蘭猶疑地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有什麼可以值守的地方。
“上面真有人?”
賀穆蘭指了指遠處的山崖。爲了防止上面的人發現下面來了人,賀穆蘭並沒有靠近附近。
其中一個衙役大概覺得賀穆蘭帶着的人不是那麼窮兇惡極,對自己能活也抱有了期待,連忙指着賀穆蘭手中的那個鴿哨猛地點頭。
“這個哨子是休屠人給我們的,將軍找個人在下面一吹便知道了!”
那羅渾和盧爾泰早已經換了衙役的衣衫,兩人奉命取了鴿哨,一路小跑到那山崖下方,拿着鴿哨吹了起來。
鴿哨的聲音並不大,只是勝在清亮。可此時卻是半夜,鴿哨之聲立刻驚動了上方,沒有一會兒的功夫,上面傳來一陣軲轆滾動的響聲,由於夜靜,隔着老遠都聽得見動靜。
“成了!確實有人!”
陳節興奮地一揮拳。
“成敗與否,就看那羅渾和盧爾泰的了。”
賀穆蘭運足目力,直盯着那片山崖。
軲轆滾動的響聲之後,從山崖下掉下一個大籃子。說是籃子,倒像是水桶上纏着藤蔓一般,看起來顫顫巍巍,若是膽小的,甚至都不敢進去。
盧爾泰和那羅渾自然不是膽小之人,兩人拽了拽繩子,大約是覺得很結實,便一齊站了進去,又吹動了鴿哨。
鴿哨聲再響,軲轆繼續轉動,兩人連同那原始電梯一齊往上升去,速度極爲緩慢,大概拉它的人需要很大的力氣。
賀穆蘭等人在下方又緊張又期待的等了約有一刻鐘有餘,心中甚至已經升起了不好的想法。
好在賀穆蘭所託之人不負衆望,在崖上傳出些嘈雜的動靜之後,沒有一會兒,那籃子連同吊桶又滑了下來。
那羅渾和盧爾泰之後便是蠻古和蓋吳,等他們上去了,蓋吳又跟着一次吊籃下了下來,對着賀穆蘭招招手。
“師父,上面就四個人,已經被那羅將軍和盧爾泰殺了。時間急迫,您先上吧。那軲轆不太好用,拉一個人實在是費力。”
賀穆蘭聽到這裡,心中總算是大定。
她安排了剩下來的人兩人一組,以之前安排好的順序依次上去,兩個衙役在上面的人有了二十人之後再押送上去,以免人手不夠而逃逸。
賀穆蘭安排了一番後就踏入那吊籃,蓋吳搖了搖繩子,上面的軲轆又轉動了起來。
古時候的人雖已學會了使用滑車,但不可能如現代人那般使用多組滑輪組,器械自然很是粗糙,這百戰崖上的滑車,應當耗費了休屠人不少人力物力,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他們造的。
這吊籃吊桶二合一的載具被山風一吹,竟在晃晃悠悠地顫動,像是馬上要散架一般,賀穆蘭饒是膽子極大,站在這吊籃裡,也不免在腦海中產生諸如繩子突然斷了、吊桶突然散了一般的幻想,一時間雙腿竟然有些無力。
蓋吳比賀穆蘭還害怕,幾乎是半蹲着站在裡面。賀穆蘭原本還在膽怯,見到這個弟子這般害怕還要強撐着下來接她,忍不住往雙腿用了用力,強迫着自己注意他處,安慰他道:“你也別害怕,我看這吊桶內壁光滑,休屠人應該經常用它,既然經常用,大概安全是沒問題的。”
蓋吳一邊點頭,一邊大着舌頭說:“師父,你你你別擔心,我我不怕……”他捏了下大腿:“師師父我還是不說話了,我我我腿麻……”
兩人一路被拉了上去,直到突然聽到“咣”的一聲,那吊桶劇烈一震,左右搖晃的厲害之後,從山壁上舉着火把跑出兩個人來,伸出手要來攙扶他們。
正是盧爾泰和蠻古。
這時候賀穆蘭才藉着火把看清了山上的情況。難怪山下看不清百戰崖上的動靜,這裡竟是一個向上的斜坡,外面高裡面低,拉繩索的人在山崖邊往坡下跑才能帶動滑車,把吊籃提上來,然後將繩索系在下面的重物上。
可正因爲如此,吊車和山崖不在一個平面,竟還有一小截距離。賀穆蘭大着膽子探出身子往前一躍,山壁邊的蠻古和盧爾泰齊齊伸出手來把她往回拉,這才帶回了山壁上。
另一邊的蓋吳剛剛已經受過一次驚嚇,沒有坐過電梯的古代人見到這種原始簡陋版電梯簡直面無人色,蓋吳幾次趴在吊籃沿上,竟不敢邁腿。
最後是賀穆蘭站到了山壁邊沿,對着蓋吳溫聲哄道:“你只管往下跳,你知道師父的力氣,一定把你接住就是!”
蓋吳對賀穆蘭滿心崇敬,哪怕爲了不讓她看清也要跳的,只能閉着眼睛,找準了位置往下跳。
賀穆蘭上前一步,伸出手來碰到了蓋吳的身體,藉着自己巨大的力道把他往裡面一帶,蓋吳便落到了這邊的地上,滾着滾着下了坡去,好半天才站了起來。
賀穆蘭安全上來了,接下來的時間半點都不能耽擱。這是斜坡,必須有兩個人在斜坡下拉,兩個人在斜坡上接,否則都會有危險,這也是爲什麼這個山崖上有四個人值守的原因。
如今上面有了五個人,總算是可以放心了。蓋吳和盧爾泰負責拉那滑車,蠻古和那羅渾在山崖邊接人,賀穆蘭站在斜坡和山道之間站崗放哨,注意換班的動靜。
正如賀穆蘭所想,這滑車結構簡單,所費的力氣不小,所以吊籃的速度纔會這麼慢。大約半個時辰的功夫,這滑車竟只吊上來十來個人,離賀穆蘭所想的幾十人還差的極遠,再這麼下去,等換班的發現這裡出事了也沒上來多少人,更沒有多少時間給他們摸進去。
賀穆蘭看了看滿頭大汗的幾個軍士,突然離開了山道旁邊,走到了那斜坡下,指了指山道。
“你們兩個歇歇,去那裡看着吧。”
“咦,將軍,那什麼人拉車?”
換班的軍士滿頭大汗,連連搖頭。
“不累的,我們再拉一會兒,換人來拉!”
“不用了,你們過去吧。”
賀穆蘭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的捲起袖子。
“這裡先交給我。”
賀穆蘭在掌心纏了幾道身邊常備的繃帶,一把拉住了滑車的繩索。
“將軍……”
她看着兩個怔愣住的虎賁軍,也不解釋,只在手中用力,那滑車立即飛快地滾動了起來。
“天啊!”
“我的老天!”
賀穆蘭用着力往坡下疾走,很快就將那根繩索拉到了巨石墜物的旁邊,將繩索系在那石墩上。
吊車的那一頭,兩個虎賁軍已經被陡然加速的滑車嚇得軟倒在吊籃裡,無論陳節等人怎麼破口大罵都邁不出步子。
他們的腳已經都軟了。
賀穆蘭卻絲毫不給他們喘息的時間,皺着眉頭掃了眼還在原地發愣的力士,以及遠處半天站不起來的虎賁軍,冷聲說道:
“你們的速度太慢了,立刻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發愣的力士嚇得一激靈,立刻跑去山道那邊了。可兩個吊籃裡的虎賁軍依舊臉色蒼白,磨磨唧唧。
賀穆蘭口中發苦,只能跑上斜坡,將兩個虎賁軍半拉半抱的從吊籃裡拽了出來,摔在斜坡上,讓他們摔了個清醒。
“別墨跡!”
賀穆蘭的神情在夜色中甚至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我的時間很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