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變了。
這是宮中所有人都發現了的事情。
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呢?大概是從花木蘭擔任太子的“太子太保”,每年在南山別宮封閉接受她一個月的“教導”開始的吧。
每“教導”一次回來,太子的性格就越發剛毅幾分,越來越有以前“虎威將軍”的影子,同時太子那善於思考的本質依舊保持着,性子變得越發越外柔內剛,有時候讓宮人們幾乎都覺得他和幾年前那個軟糯的小包子不是一個人。
太子拓跋晃長相併不像拓跋燾,他的身形相貌都像賀夫人,小時候性子又寬厚和善,見誰都未語先笑,人人都說他類似漢人,不似鮮卑人,然而幾年過後,所有鮮卑內朝官和外臣們評價起拓跋晃來,都用的是“肖似其父”,似乎已經忘了幾年前的拓跋晃是什麼樣子。
八歲的拓跋燾曾經鞭死過一個刺客,性格暴烈囂張到他所有的兄弟都害怕,見到他都發抖的地步。
如今拓跋晃雖然沒有拓跋燾當年那麼“心狠手辣”,但對於犯錯的宮人也絕不姑息,加上小小年紀已經有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更是讓其他年幼的兄弟們對他服服帖帖。
除了性格上的變化,更加讓人側目的是拓跋晃武藝上的大幅度提升。這件事幾乎被魏國的內朝官稱之爲“奇蹟”,就像是名師一定出高徒一般,花木蘭這位公認的魏國第一高手,似乎將自己的本事一點一點傳授給了拓跋晃,如今他還不到十歲,已經開得重弓,舞得鐵槊,等閒成年人都近不得身。
鮮卑人以武立國,你學問再好,再仁厚,不會打仗,武藝不強,都無法服衆。拓跋燾的父親拓跋嗣、祖父拓跋珪,都是有萬夫不當之勇的英雄,拓跋燾更是年紀極小時就已經打過無數勝仗,可謂是從戰場上泡出來的皇帝。
拓跋晃是因爲是第一個兒子而被立爲太子,但小時候一直沒有表現出什麼武藝上的天賦,連宮中負責教導太子武藝的高明劍客和將軍們都說拓跋晃沒有什麼學武的根骨,可被花木蘭“教導”過幾年之後,竟成了少年的英雄,這難道不讓人駭然嗎?
就憑這一手可爲“儲君之師”的本事,就足以讓花木蘭家求親之人踏爛門檻了,這世道亂了這麼多年,早已經人心惶惶,誰不想家族中多幾個名將猛士,入能安家護院,出能護國安邦?
大儒難找,名將更難找,得到一位善於教導弟子的大儒和名將更是難上加難。
太子的這種變化是一天天轉變的,尤其隨着他脫離小時候的幼稚期,臉上的嬰兒肥一點點褪去,五官開始變得陽剛起來,個子也像抽苗一般拔起來之後,宮中人人都開始接受了這種變化,只把他的這種轉變當做是“長大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長大了”,而是因爲接受了花木蘭三分之一的先天之氣,得到了許多好處,讓他徹底擺脫掉了最讓人詬病的那些部分。
就連他的父皇,有時候和他意見不合,或者認爲他做的不對時候,先天都會帶上一種愧疚之心,以“是我的錯是我讓他去受花木蘭的陽氣結果變成這樣的性子”,然後就有了退讓。
這在崔浩他們看來幾乎不可思議,能讓拓跋燾主動退讓愛護有加的皇子,只有太子一位,表現出這樣的恩寵,也莫怪其他幾個皇子全部都唯唯諾諾,生怕得罪兄長了。
拓跋晃來的時代,花木蘭早就死在戰場上了,他從未和她真正接觸過,如今兩人一接觸,他才越發的感受到她的好來,也對她改變自己的命運而滿心感激,簡直有種將花木蘭當做“幸運之神”來膜拜的念頭。
在他的潛意識裡,一直認爲只要花木蘭沒事,自己的儲君之位就一定會沒事,也會平平安安的活到登基爲帝,進行漢化改革,改變無數人的命運。
基於這樣的想法,拓跋晃像是一塊海綿般吸取着所有的知識,鍛鍊着武藝,培養着人脈,努力讓自己配得上這樣的“命運”。
這樣的結果所導致的現實,就是讓許多家中有女兒的大臣們都盯住了拓跋晃東宮裡太子妃、嬪、良人等各級妃嬪的位置。
拓跋晃越是優秀、越是聰明精幹,大臣們心思就越發濃重,這也讓拓跋晃的保母“代夫人”變得水漲船高起來。
“代夫人”是拓跋晃的保母,因罪入宮,一開始是王慕雲手下的宮人,而後因爲身材聲音都很類似逝去的賀夫人而得到拓跋燾青眼,欽點爲拓跋晃的“保母”。
這位“代夫人”果然不負拓跋燾的期望,將拓跋晃和二皇子拓跋冕照顧的猶如親生之子一般,甚至比當年竇太后做的更加用心。
拓跋晃出宮巡視或在南山別宮接受花木蘭“教導”的時候,東宮和二皇子就交由代夫人打理照顧,從未有過差錯,就連無子,想要得到二皇子撫養權的杜夫人在見了代夫人照顧二皇子的方式之後,都知難而退,對左右說道:
“她那樣的溫情,就算是個豬狗不如的東西都會將她當做母親來待,如果我把二皇子抱回來養,這都已經不是隔着一層,而是兩層,一層是生母之情,一層是雛鳥之情,我算什麼呢?”
至於拓跋燾得到杜夫人的感慨之後連續在她的宮中去了半個月,氣死隔壁住的獨孤夫人之人,就不必再提了。
漸漸的,後宮裡開始有一種傳聞,說是代夫人就是賀夫人,是死去的賀夫人附身在病死的女囚身上,借屍還魂回來照顧孩子的,所以臉上纔有奇怪的胎記,所以身形和氣質都很像賀夫人。
鮮卑人比起漢人來,原始信仰的痕跡更重,也比漢人更敬畏鬼神,這種傳聞一出,頓時連找茬的人都不再有了。
尤其拓跋晃在聽到這種傳言之後,不但沒有因爲這種傳言而懼怕或暗恨借生母的名聲揚名的代夫人,反倒對代夫人更加親熱,如果真的母子一般,更是讓竇太后欣慰,認爲拓跋晃是個真仁孝、能分辨讒言和人心的好孩子。
“代夫人”因太子晃而得勢,漸漸明白了“保母”比皇后都要受人重視的原因,對於以前那些苦熬的日子更是不願再想,一心只照顧好孩子。她越發謙遜,其他宮人和大臣就高看她一截,她水漲船高之後,後宮裡許多家中有女兒的嬪妃就經常藉故傳召或“偶遇”她,向她明裡暗裡介紹自家的女孩,有的甚至將家中的女孩傳召進宮中來,帶着她們去“偶遇”代夫人。
代夫人自己當年就是這麼進宮的,對於這些被“挑選”的女孩們也就越發同情,從來不肯給她們什麼臉色,看到“未來婆婆”這麼溫和,這些女孩想要嫁入東宮的心思也就愈發強烈,甚至連以後“子貴母死”都不怕了。
加上拓跋晃從五歲之後就經常被拓跋燾帶着東奔西走,出入內外宮廷,見過他的臣子無不說他“少年英武、機智聰穎”的,十二三歲的女孩已經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年紀,在代夫人面前就表現的更加熱情。
“你有沒有看上誰?”
現在被稱爲“代夫人”的賀夫人一想起那麼多女孩這麼早就像是個人精一樣了,心中不由得擔心起來。
她這兒子現在的心思越發沉重,簡直就像是個小老頭一般,又把自己逼得死緊,實在是不能再娶個一天到晚把規矩和守性當做本分的女孩,而是要找一個心思簡單,能讓他放鬆,像是個年輕人的女孩子。
然而世族高門、鮮卑權勳之女有幾個能天真的?被家中一層層選出來的女孩,幾乎比男人的心智更加堅強、聰慧。
鮮卑人的後宮不似漢人,不需要女人能幹,只需要女人能生,越是能幹死的越快,她身爲‘保母’,嫁進來的太子妃嬪若是太能幹太聰慧,必定會對她這位“保母”心生不滿,認爲她搶了許多權利。
而且拓跋晃一有妃嬪,二皇子就要移出東宮去住了,她也實在是捨不得。
就這樣,她只能不停的敷衍,不停的推辭,很是得罪了不少人。
拓跋晃自從得到陽氣之後,性格越發剛柔並濟,外表依舊溫和,內裡卻雷厲風行,他有些厭惡後宮那些女子以權勢壓迫她的生母,動輒傳喚她過去猶如下僕,便直接告訴拓跋燾,他已經成年了,希望行鮮卑貴族的“成年之禮”,也就是讓一個出身良好、年紀比他大的女孩引導他完成“成人的儀式”。
這消息一放出,各家年紀比拓跋晃的人家幾乎爭破了頭,雖然說男孩子十歲不到就成人了有些早熟了,可拓跋燾也是十一歲就成人的,相比之下不算太過詭異,反倒讓人欣慰這一代說不定多子多福起來……
太子要成人,行“成年禮”的肯定就是未來的太子嬪、良人之類,竇太后甚至爲了這件事辦了一次“遊園會”,召了比太子大三到五歲的女孩們入園“賞花”,一時間,平城花團錦簇,街上各家女眷的車馬來來去去,帶過一片香風和如雲的僕人,讓不知多少家適婚的男子暗暗稱恨,爲了這個,這幾年好一點人家的女兒都不婚嫁了。
遊園會人一多,糾紛就多,沒有一會兒,園中便傳來了消息,竇太后宮中常住的月牙公主被人推進了水裡。
消息傳來之時,拓跋晃正被獨孤家、宇文家一羣郎君拉去調侃,得到消息臉色頓時黑成一片,連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梅亭,幾乎是用發足狂奔的來到了出事的地方。
湖邊,失手將月牙公主推出畫舫的幾個年輕姑娘都嚇得半死,再看到拓跋晃來了,更是當場就昏厥了過去。
拓跋晃也沒有理她們,到了湖邊推開人羣就到了月牙兒身邊,卻看見樂浪公主已經哭的要暈死過去,太醫沒來,月牙兒嘴脣烏紫,鼻中也沒有了氣息。
“太子殿下,你一定要爲我的女兒找回公道啊!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如同親姐弟一般,情誼非常……”
“不是姐弟……”
拓跋晃丟下這一句話,跪倒在月牙兒身邊,開始按照花木蘭在病牀上養“氣”時無聊教他的法子,開始對月牙兒做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壓。
她怎麼和他是姐弟?
她是他第一個兒子的母親啊。
若非爲了能名正言順的讓她進入東宮,成爲他第一個女人,他又何必驚動竇太后?東宮之中又不是沒有宮女和女官!
“她不會死的……”
拓跋晃不停的“呼”、“吸”,“呼”、“吸”……
“他在幹什麼!”
“天啊!太子殿下居然親一個死人!”
“放開她!”
竇太后聞訊趕來,看的差點嚇暈過去。
“你身份貴重!”
“哇!”
被按壓了一刻鐘的月牙兒終於吐出一口水,睜開了眼睛。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有的甚至念起了佛祖的名字。
“我壞了閭氏月牙公主的名聲,理當負責。我欲以太子妃之禮迎娶月牙公主,望祖母成全。”
拓跋晃甩了甩已經發麻的雙手,撐着地站了起來。
“啊!”
“不!”
又有一羣女子倒吸涼氣,差點也暈了過去。
這時候,她們倒恨不得落水的是她們了。
“好,好,太子敢作敢當,雖說是救人,但衆目睽睽之下……”
“晃弟弟?”
醒來的月牙公主眨了眨眼,突然冒出一句親暱的稱呼來。
爲了自己的大兒子,拓跋晃原本已經決定娶漸漸疏遠的女孩,可月牙公主從未喊過他晃弟弟,而是喊他“太子弟弟”,會這樣喊的,只有曾經那恬不知恥、將年幼的自己按倒這樣又這樣,那樣又那樣的……
拓跋晃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月牙公主。
見他有反應,月牙公主瞭然地眯了眯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然後一下子笑了。
那笑容既天真又嫵媚,還帶着一絲熟悉的誘惑,直驚得拓跋晃鼠蹊一陣大熱……
我了個去!
就是這笑容,讓他前世栽在這女人手上,一連生了四五個孩子!
這輩子,難道又要栽在這女人手上第二次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