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在窮途末路中的赫連定,在繞了一個極大的圈子以後,沒命的往夏國的方向回返。
他們是沿着東路而逃的,所以從魏國回返夏國已經成了一種妄想,只能從柔然境內越過漫長的草原,再從西邊南下。他們想象的都很容易,但卻低估了在柔然生存的艱苦。
柔然的草場大多在南邊,在天山下,在河流邊,除此之外,遍地都是荒草和碎石。他們先前還有柔然的部落主隊伍引路帶隊,但安全了以後,這些人拿走了他許諾的馬匹和鎧甲武器,就此分道揚鑣,絲毫不去管他們的死活了。
他從夏國帶來的兩萬多精騎,在朔州丟了一萬,經過柔然半境之後,遇見過狼羣、馬賊,到了最後,只剩三千有餘。
柔然騎兵各爲其主,除了汗王亮起王旗,就算是部落主親至,也要看看對方是什麼身份纔會賣這個面子。
他們不得已打起“赫連”的旗幟,路上的搶劫才少了一些,但即使如此,到了這片水草豐美的地方時,騎兵和馬匹都已經餓的快要不行了。
戰馬光吃草,是無法維持機動能力的,它們必須要補充豆料。人不吃鹽和蔬菜也是不行的,這會讓他們虛弱。
而這些東西,都無法從沿路所得裡獲得。
在他們完全失去戰力之前,赫連定一咬牙——我們也搶!
柔然人能搶他們,他們爲什麼不能搶柔然人?
去找那些部落,找那些牧民,獲取鹽和茶,獲取食物和豆料!
這支夏國騎兵裡也有熟悉柔然的柔然降兵,否則他們也不會退的這麼容易,若不是這些柔然降兵,穿越柔然,找不到水源,就可能渴死在茫茫大草原中。
柔然降兵告訴他們,穹窿嶺下住着大大小小許多的部族,那塊領地是柔然的右賢王閭毗(驢皮)的地方,但由於閭毗的領地太大,他也不經常巡視到這裡。
穹窿嶺並非南北東西交通之地,部族雖多,人口卻並不密集,正是掠奪資源的好地方。
對於柔然人來說,搶一把就走,毫無危險之處。
赫連定派出探子觀察了幾日,發現此地果然如這個柔然人所說,水草豐美,牧民彙集,卻無騎兵或壯丁出巡,是以纔在今日發起了突襲。
可說好的毫無危險之處呢?
那一條長長的高車是怎麼回事?快兩米高的車子,除了高車人,還會有誰建造的出來?不是說此地的高車人早就已經西遷了嗎?
還有那突然冒出來的大批弓箭手!
就算柔然人都是上馬能控弦之士,這麼多弓箭手也太出格了!
隨便一個小部落都這麼難攻,那魏國是如何和柔然僵持了這麼多年的?
居然還懂兵法,臨時造城!
赫連定覺得老天爺一定是拋棄他了,從離開夏國開始,就好像一路走黴運,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
就在他指揮騎兵分成兩翼繞開“臨時長城”的時候,幾個騎兵驚慌失措地指着後方大叫:“平原公,有人,後面有人!”
赫連定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他在後面留下了幾百部卒,絕不是這些牧民能一下子攻破的,他對自己的部下有信心,語氣裡也就帶了幾分篤定:
“驚慌什麼!只要衝破這道阻礙,掠走物資,在後退的時候順便解決他們就行了。要相信他們的能力!”
“不是!不是,平原公……”那騎兵站在馬蹬上,引頸眺望,“我們的人被殺了!天啊!哪裡來的這羣騎兵!”
此時分作兩翼的人已經殺入了高車堆砌的“長城”之後,和絡腮鬍領導的一羣“戰士”纏鬥了起來。
雙方一個交手,都意識到對方是久經沙場之人,並非馬盜賊寇或牧人一流,兩邊都暗暗驚奇。
赫連定前有強人阻攔,後有奇兵騷擾,頓時覺得口中那幾枚斷牙的位置隱隱生疼,想要嚎叫出聲。
他只憑着要回京救回妻兒族人的一口氣,一直撐到這裡,卻接二連三的遭受挫折,連一個小小的部落都打不下來,簡直就如虎落平陽,龍困淺灘,那股子輕生之意不停的在腦中盤旋。
“平原公,怎麼辦?”
身邊的副將用驚懼不定地眼神乞求着他做出決定。
赫連定一接觸到他的眼神,腦中立刻清醒了過來。
他現在怎麼能死?他的家人是人,這兩萬騎兵的家人就不是人了?他已經讓一萬多的同袍客死異鄉,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些人帶回去纔是!
赫連定看了看前方已經呈膠着狀態的騎兵們,對方顯然很瞭解騎兵的戰法,“長城”後到處都是繩索和被挖的亂七八糟的土坑,戰馬無法奔跑,就喪失了行動能力,被迫要在原地拼殺。
後面,不知何時殺出來的騎兵手上功夫各個不弱,他留下看守馬匹的騎兵原本就是有傷或者體力不支的部卒,無法維持長時間作戰的部下,正被對方砍瓜切菜般的斬落馬下。
這羣奇兵裡另有一羣沒持着兵器的,低頭只顧着着將他們的戰馬拴在一起……
戰馬拴在一起?
“不好!”
赫連定臉色大變。
“他們要搶我們的替馬!快鳴金,回去搶回我們的馬!”
戰馬不是馱馬,衝刺雖好,體力不行,全靠不停交替更換才能趕路。他們來時帶的馬何止五萬,朔州一戰,留下的只剩兩萬有餘,等柔然人再拿走一半,剩下的要麼疲累不堪,要麼就殺了實在走不動的吃掉,就剩這麼多,成爲了他們最後的希望……
傳令之人猛地敲鑼,旗號直指後方。已經陷入了柔然人包圍之中的夏國騎兵聽到後方有失,再也顧不上和他們糾纏了,就要往赫連定的方向趕。
“主人,那羣高車人去襲擊他們的馬羣了!”
“咦?他們不是跑了嗎?”
“不清楚,不過這羣夏人似乎很重視他們的馬,都在回頭準備追擊!”
絡腮鬍不是別人,正是閒着無聊微服到處遊牧的柔然右賢王閭毗。
閭毗是柔然大檀大汗的親弟弟,他的母親是北燕和親的公主樂浪公主,自己也是柔然人裡少有的“西進派”而非“南進派”,所以即使他身份高貴,領地廣袤,但一向被排除在柔然的核心之外。
除了會盟和上交戰馬物資的時候出現一下,他基本沒有什麼存在感。
絡腮鬍目力極好,見對方打着將旗的將軍慌慌張張地後撤支援,耳邊又聽到敵軍的鳴金之聲,輕快地笑了起來。
“對方要跑。冒犯了我的領地,怎麼那麼容易讓他走?怎麼也得補償我一些纔是。打起我的王旗,命令弓箭手齊射,去支援那羣高車人!”
“是!”
狄葉飛的目的在於搶馬,而非殺敵。
他並不想讓這羣夏國人落在柔然人手裡。如果對方確實有重要的身份,這很可能促使夏國和柔然結盟,共同對付魏國。
狄葉飛出使柔然的時候,連新年都沒過,所以他並不知道夏國目前的局勢,也不知道爲何這支夏國人在這裡,但他知道,只要這羣人還有一絲希望,都不會願意在他國遊蕩。
他們這羣從黑山大營出來的老兵們正在和夏人留下的騎士作戰,而那些歸順魏國的、真正的高車族人們,正在把所有的馬匹拴在一起,準備進行接下來的“盜馬”大作戰。
夏人的騎兵雖然精銳,可狄葉飛等人是從哪裡來的?那是魏國,不,北方諸國裡,唯一一個幾乎每月都有戰事的大營,任何一個新兵進去半年,都能訓練成真正的沙場強人。
他們如同磁鐵一般將這些夏人牢牢吸附在他們的附近,而那些高車朋友則是快活的四處套馬拉馬,儼然已經看見了滿載而歸的場景。
“狄葉飛,夏人趕回來了!”
馬的嘶鳴聲使他們緊張。就算他們再能征善戰,一百多人對三千多騎兵,也太瘋狂了點。
“那絡腮鬍已經很了不起了,拖延了這麼長時間。便宜都佔了,再耗下去沒有意思,我們走!”
狄葉飛一聲令下,高車人們紛紛學做狼嗷了起來。
高車人的狼嗷聲有着自己的意思,不是高車人,很難從這些猶如哭號一般的聲音中聽出不同。但正在牽馬的高車部民一聽到這個聲音,立刻牽起馬的繮繩,帶着一大羣馬奪命狂奔。
狄葉飛拉起斗篷的風帽。
柔然的領地中風沙比黑山還大,奔跑之時不拉起風帽,那灰塵就能把眼睛迷到刺痛,根本看不清路途。
“跑!”
狄葉飛放棄正在糾纏的夏國騎兵,領着一羣高車士卒快速撤退。
他原本就是百夫長,這羣高車士卒大多都只是老兵而已,聽從百夫長的指揮已經成了習慣,狄葉飛說跑,大家整軍逃跑,速度極快,瞬間就離開了一射之地。
因爲他們的身後墜着上千匹馬,所以雖然只有幾百人,可跑起來的聲勢依然浩大無比,猶如千軍萬馬奔騰一般。
赫連定帶着主力軍拼命抽着馬鞭,好不容易趕到,準備給這些“小賊”一些厲害看看,身後卻突然又起了一陣叫罵之聲。
一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騎射兵,一邊奔馳着一邊向着他們的方向射箭,大有他們只要一轉身,立刻就把他們射成刺蝟的意思。
作戰之時,最忌諱和騎射兵呈你追我趕之勢,對付騎射兵,只能盡力將兩方的距離縮短,在對付射出第二輪箭之前趕到他們的面前,將他們衝散。
赫連定眼見自己軍中的替馬被這羣高車人飛快地牽走,身後又有柔然人在不停的挑釁,心中難掩傷懷悲憤,忍不住縱聲如野獸般的狂叫起來。
這叫聲忽高忽低,如狼嚎梟鳴,聲音悲涼,一時之間,無論敵我,各個都現出驚懼之意。
閭毗原本是想好好逗弄這將軍一番,留下他一些人馬,讓他不敢再打自己地盤的注意,如今聞得這聲淒涼的狂叫,反倒下令讓所有人撤退。
“主人,如今正是……”
“你懂什麼,他要做困獸之鬥了,我的人馬何等寶貴,怎麼能在這裡無端的耗費掉?反正也沒有什麼損失,放他走吧。”
‘你確定不是你的同情心又發作了?’
那部下心中悶悶地頂了一句,只得去傳令了。
赫連定狂叫之後,眼神越發清明,冷酷的猶如有冰封其中一般。
若是賀穆蘭在這裡,便能赫然發現這人狂笑之後,已然“入武”了,而且“入武”的非常深,顯然並非第一次。
赫連定身後的騎兵似乎被這狂叫之聲引出了巨大的鬥志,跟着振臂長呼,想把那胸中的鬱氣衝散,死也不懼。
他們想要大幹一場,誰料那羣柔然射手不知得了什麼訊號,驀地突然四散,朝着後方撤去了。
只是弓箭還指着他們的方向,顯然他們再敢上前一步,便依舊還要射殺。
赫連定眼見着那羣奇兵已經把馬帶去了東邊,那是和他們行進方向相反的方向,而南面又有強人帶領牧民反抗,顯然沒法一點都不損失的搶到東西,便揮旗指向西邊。
他是夏國人,分不清高車人和柔然人,甚至認爲高車和柔然便是一體,如今被兩者聯手打擊,已經將他們牢牢記在了心裡。
魏國和夏國乃是堂堂正正的對抗,夏國國運和實力都比不上魏國,成王敗寇,在所難免,這是人力無法挽回之事。
可是從他和柔然人合作“生擒”拓跋燾以來,那羣柔然人就一直在扯他的後腿,索要財物和好處的時候卻是肆無忌憚,他無法升起好感。
再加上如今這一番經歷,讓他對柔然人已經上升到了“仇恨”的地步。
赫連定看着身後雖振臂高呼,眼中卻有着迷茫和惶恐的部將們,伸手指向西方:
“他們搶了我們的東西,我們難道不會搶回來嗎?柔然人拿走了我們的戰馬,我們沒了戰馬,便去搶他們的!我們沒有了補給,便去搶他們的!”
“我們要回家,誰要攔着我們,我們就撕碎誰!”
“回家!回家!”
“撕碎他們!撕碎他們!”
赫連定回身看了一眼讓他們險些沉沙折戟的部族,牢牢記住了那打出來的青色山型圖案的旗幟,率先控馬往西。
“走!我們回家!”
***
狄葉飛一羣人根本沒有想過這麼成功就能搶走夏人的馬,待奔逃到安全之處,這才一個個癱倒在自己的馬匹上,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我那些同火肯定不相信,我們幾百人搶了幾千人的馬。”
“哈哈哈……這軍功怎麼算?這麼多馬交上去,我立刻就能當將軍了!”
“哈哈哈哈哈哈,爽啊!老子好久沒這麼爽快過了!”
狄葉飛也累得不輕,高車部族偷馬的那些人還好,他們卻是實打實地打了半個多時辰,他們又沒有什麼長兵器,全部都是長刀之類的兵器,貼身肉搏,更是兇險。
“狄葉飛,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沒了高車,晚上怎麼過夜?”
塞外冷的要命,就算他們穿的再多,蓋的再厚,若是沒有高車阻擋四周的冷風,遲早都要得風寒。畢竟他們根本不是土生土長的高車人。
而且在遇見狼羣的時候,以高車做阻攔再燃起篝火,讓他們避過了無數次的兇險,沒有了高車人贈與的那些車子,他們很難一路順利的前往金山。
狄葉飛等人先前想的只是逃命,如今命已經保住了,還搶了幾千匹馬,要考慮的問題就多了起來。
這幾千匹馬偷來痛快,若是在黑山的時候也方便,直接往參軍帳裡一交,拿着文書去功曹那換軍功就是,可如今他們有重任在身,這幾千匹馬跟在他們身邊,引人注意不說,他們也養不起這麼多匹馬。
眼看着面前成羣成羣的戰馬,狄葉飛也露出一絲苦笑。
他們偷走了那位赫連將軍一大半的戰馬,他搶的時候膽大,搶完了就該發愁了。
他皺着眉頭想了想,又想起了那個絡腮鬍。
對方後來好像打出了什麼旗子……離得太遠,看不清楚。
那個長着絡腮鬍的柔然人應該不是什麼普通的獵人,而是柔然的一位部落主纔是。否則也無法調動那麼多牧民聽從他的命令,也不可能突然冒出那麼多弓箭手來。
雖然長着絡腮鬍,這人的年紀絕對不大,絕對不到三十,在柔然,年紀這麼輕的部落主應該不多,等事了之後問問參軍派來和他們一起往西的“柔然通”,應該就能得到一些情報。
“我們回去找絡腮鬍。”狄葉飛說,“他借我們的高車抵禦外敵,如今外敵已退,該把車子還我們了。”
“什麼?再回去找他們?”
那羣說拿走他們的東西,就拿走的傢伙?
“生死存亡,每個人都想着先保存實力、保存性命要緊,他們會這麼做也很正常。我們不也丟下他們跑了嗎?”
狄葉飛很平淡地說出這一事實。
“還有我們的馬,我要拿這些馬跟他們做做生意。”
“你瘋了!我們又不是真的高車部族!”
“我們是。我們現在便是!”
狄葉飛冷眼掃過衆人。
“我們是高車出來‘易貨’的族人,要去金山會盟,點燃今年的熔爐。”狄葉飛低吼了起來,“無論何時,你們都要牢記,哪怕晚上說夢話,嘴裡都要說的是這些!”
……
高車魏軍們看着狄葉飛變得幽深起來的綠眼,咬了咬牙。
“你是頭領,你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奶奶的,真要易貨過去,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到?”
“所以我們才需要和絡腮鬍‘易貨’……”
狄葉飛笑了笑。
“我們需要更多的馬車,更多的高車奴隸。”
***
黑山。
經過長途跋涉,他們終於返回了黑山大營。
三軍大比早就因爲各種原因滯後了一個月,三軍精銳離開黑山的這一個多月,大將軍和參軍帳裡也沒有人有心思去折騰這些。
來自柔然內應的線報沒有出錯,但誰也沒想到,柔然東西兩路南下的人馬既不是爲了攻打沃野和懷荒,也不是爲了劫掠,而是爲了去“綁架”他們的皇帝。
如此瘋狂!如此膽大妄爲,根本就不像是這羣蠕蠕能做得出來的!
更何況還是夏國人主導的。
御夷鎮和黑山派出大軍追趕,都沒有追上赫連定的隊伍,只是迫使這支聯軍丟下了一些人馬而已。
而從蠕蠕俘虜們的口中,他們知道來柔然聯絡、支付報酬和充當使者的,並非匈奴人,而是漢人。
劉宋。
很有可能是南方的宋人。
南面的劉宋雖然明面上已經和魏國交好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動過刀兵,可是從未死過心,想盡一切辦法削弱魏國的實力。
可惡的是,無論是夏、涼、燕還是柔然,他們各個都總是願意和南面的宋國結盟,有的甚至就直接依附。
南方富庶,有充足的糧草和物資資助,又有數不盡的名臣奇士和謀臣在各國奔走效勞,把“遠交近攻”的真髓發揮到了極致,一旦遇到大的戰事,人人都希望劉宋能在魏境周圍陳兵,好牽制一二。
“幸虧陛下這次行的是奇軍,沒有從平城出發,否則這些宋人又要佈置重兵在滑臺附近,嚷嚷着‘你敢動我就打過去’了。”
李參軍笑着看着庫莫提等人送來的軍報,顯然對統萬城陷落的過程十分感興趣。
“夏國滅的如此之快,想來封賞的旨意很快就要發到我們黑山。哎呀,原本人手就不夠,古侍中又把我們的得力助手若干人要了去,這可要忙暈了!”
賀穆蘭送完東西到軍帳,聽到李參軍的打趣,笑而不語。
“你笑的這麼甜,一定是這次收穫不小。說吧,是美女還是金銀?”李參軍知道賀穆蘭也跟着庫莫提殺進了統萬,所以忍不住好奇地問她。
“我沒得美女,不過得了比美女還要好的東西。”
賀穆蘭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我得了一匹汗血寶馬。”
“什麼!你得了大宛良馬?陛下賜的?”李參軍一下子蹦了起來,拉住賀穆蘭的手。“快快快,帶我去看!”
“李大郎,你又有什麼好事不帶我們!”
幾個參軍聽到“汗血寶馬”的時候耳朵就豎了起來,再見李參軍拉着賀穆蘭就往外跑,立刻圍了起來。
“花木蘭,你這可不仗義,你一走就一個多月,我們幾個幫你照顧那幾十個奴隸,可謂是盡心盡力,連高車人都表示不會再換幫手了。你得了寶馬,怎麼也要讓我們騎上一次纔是!”
山羊鬍的參軍立刻也拉住賀穆蘭的袖子。
“快快快,帶我們去!”
“我那馬兒,脾氣不太好,若你們真想騎,我怕它把你們摔下來……”
“摔就摔,你懂個屁!就算是被汗血寶馬摔了,好歹我日後也能吹噓被汗血寶馬摔過!那可是大宛馬,自魏晉之後,我們再也沒和西域通商過,多少年都沒見過大宛馬了!”
“絲綢之路……西塞明珠……樓蘭古城……葡萄美酒……”一個參軍喃喃地念起一大串誰也聽不懂地話,最後一擊掌!
“可嘆!可悲!見不到西域美女,西域名馬也成啊!”
“誰說沒有西域美女,那狄葉飛不就是西域美女之後嗎?”
“那能一樣嘛?充其量不過是西域美人……我們快別吵了,李參軍拽着賀穆蘭跑了!”
“快追啊!”
“追!”
賀穆蘭苦笑着被一羣參軍推着往中軍的馬廄走,後悔自己口快說出了越影的存在。
她的越影曾是御馬,又有陛下欽賜的馬奴照料,就算是庫莫提也不敢怠慢,將自己的馬廄分了一半出來,專門給賀穆蘭養“越影”。這樣的殊榮就算是若干虎頭和獨孤唯都沒有,一時間更是讓人又羨又妒。
等賀穆蘭和一羣參軍到了馬廄的時候,馬廄四周早已經圍了一圈聞訊而來的將軍們。
大宛良馬有多難見呢?放眼中原,大概只有涼國和魏國有上這麼幾匹,連夏國幾次派人去購買,都無功而返。
漢武帝時期那般強大,大宛馬也得靠和馬一樣大小的金馬才能換取,如今中原早已經變成了無數個小國,西域一個邊陲的國家,更不會隨便賣哪一個國家的面子,將自己的國寶送過來。
越影雖然不是土生土長,從西域送來的大宛馬,但它的父母都是純種的大宛馬,又是御馬出身,自然引起無數人的關注。
可憐越影雖然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被這麼一大圈人瞪大着眼睛望着,也不免發憷,咦嘻嘻嘻地叫了起來。
“叫了叫了!”一位中軍的將軍興奮地拍掌,“果然是大宛名駒,就連叫聲都如此特別,你見過馬這麼叫嗎?”
他問身邊一個副將。
那副將堅定地搖頭。
“沒有,絕對沒有!”
另一個將軍拿着一塊方糖,小心翼翼地湊近越影,討好於它,伺機掰開它的牙口查看。
“哎喲,才三歲多,這是匹小馬!花木蘭何等運氣,這馬至少還能陪他衝殺二十年!”
另一個將軍鑽到越影的屁股後面,低頭下探。
“那貨還在!這不是騸馬!日後能做種馬!”
“我的天!”
“居然沒煽過!”
大部分戰馬兩到三歲就要煽掉,以免發情,軍中大規模養殖的戰馬都是如此。只有一些騎術超羣,或頗通人性的戰馬,纔會爲了保持公馬旺盛的戰鬥力和天性,留下馬根以供驅馳。
很多將軍已經在心中盤算着,等春天馬兒發情的時候,想法子把自己的好母馬偷偷牽過來,借個種了。
騎不了純血的汗血寶馬,騎一匹有龍馬血統的戰馬也不錯。
有的人則在想如何和庫莫提、以及庫莫提身邊的花木蘭搞好關係,只要關係好了,要借個種,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賀穆蘭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羣人圍在越影身邊,掰牙口的掰牙口,看下腹的看下腹,還有人扒開它的馬尾,想看看它有沒有腹瀉,結果差點被蹄子踢個正着的。
等越影看見賀穆蘭的時候,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人立起來,發出一長串呼聲。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你怎麼纔來,我都快被這羣人嚇尿啦!)
“此馬通主,見花木蘭回來,居然如此欣喜!”
山羊鬍的參軍一撫鬍鬚,喟嘆着說道。
‘它估計是沒見過這麼多人圍觀……’
賀穆蘭心中大笑,面上忍不住帶出幾分來。
拓跋燾身邊那都是見過大世面的,誰會這樣圍觀一匹還沒長成的寶馬?
還好御賜之馬不能強求,否則這羣將軍隨便哪一個真硬找她要,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越影面上傲嬌,其實這個將軍給一塊糖,那個將軍給一塊豆餅,早就已經吃了個腹兒圓,否則也不會脾氣這麼好,給人又摸又圍觀。
但吃人家嘴軟雖然說得沒錯,可老是有人試圖鑽到它身下看它的那裡……
——絕壁不能忍!
越影用“哀怨”地眼神看了賀穆蘭一眼,做出一個其他馬肯定不會做,也做不出的動作。
它像是一隻狗那樣,屁股着地坐了下來。
“這馬後肢如此強健有力!居然能做出這麼靈巧的動作!”
又有人開始驚歎了。
“各位將軍,各位上官,我這馬兒還小,還望各位多多照顧。”
賀穆蘭拱了拱手,硬生生擠出一條路來。她擠到越影身邊,安撫地拍了拍它的鬃毛。
越影見屁股後面那想要研究它小jj形狀的將軍還在,愣是不肯站起來。
賀穆蘭哪裡知道越影爲什麼突然變成這樣,一邊和那些將軍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一邊不停地撫摸它。
也許是保持這個姿勢太累,也許是被賀穆蘭摸的大有安全感,它委委屈屈地站了起來,調轉個方向,把馬屁股對着賀穆蘭。
σ(°△°)︴
這是什麼意思?
賀穆蘭看着自家坐騎的動作,再看着周圍一羣將軍o__o的表情,乾笑着伸出手拍了拍它的屁股。
衆將軍:……
“它也許是想讓我拍馬屁,拍馬屁,呵呵……”
“花親衛小心!”
越影反射性後踢,賀穆蘭猛然後退幾步,放開了自己放在“某臀”上的手。
嗚嗚嗚嗚,你到底是幾個意思嗎?
你現在的心思怎麼比未來難猜多了啊!
賀穆蘭淚流滿面。
衆人看着賀穆蘭滿臉尷尬的樣子,心中的羨慕和嫉妒也淡了幾分。
這是汗血寶馬,養起來特別麻煩,脾氣也不是一般溫順的戰馬能比的,就算陛下賜了這匹寶馬給他,他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完全駕馭。
這戰場不如平常,若是在沙場上一個馬前失蹄,或是跑的太快單獨衝到敵陣裡去,連命都沒了,所以纔有一些神駿“妨主”的名聲。
如今這花木蘭只是一個小兵,乍然得了這樣的好馬,說不定並非福氣。
他們心中這樣一想,連看向花木蘭的眼神都變得同情起來。
賀穆蘭也搞不清這羣人爲何眼神變了又變,只能強裝鎮定地安撫着自家的馬兒。
一羣參軍卻是人精,看出了這些將軍想了些什麼,各個都不以爲然。
這馬還小,好好馴養,比那些成年的戰馬有潛力的多。若是隻想要個溫順的名駒,天底下的好事都給他一個人佔了,那才叫招禍。
一羣人各懷心思,賀穆蘭見自家馬兒這般受歡迎,心中也頗不自在。
就在這時,伯鴨官帶着幾個士卒找到了這邊,中斷了他們熱火朝天的“相馬大會”。
“李參軍,範參軍可在這裡?”
傳令的伯鴨官一路打聽才找到這裡,見參軍帳裡的參軍們大都在這兒,頓時喜出望外。
賀穆蘭凝目望去,這伯鴨官身後幾個士卒滿身風塵,嘴脣乾燥裂開,顯然連水都沒怎麼喝過。
趕路之人爲了少排尿,是限制喝水的。
而恰巧的是,這幾個士卒她全部都認識。
都是右軍裡和狄葉飛一起出了黑山的斥候們。
賀穆蘭心中如擂鼓般響了起來,生怕是在外面的狄葉飛出了什麼事。
“軍師將軍,參軍大人,大將軍請你們去大將軍帳議事。”那伯鴨官指了指身後的士卒。
“這些人堅持要親自和你們稟報。”
軍中情報一向是斥候直接發入參軍帳,再由參軍帳召集相關的將軍。這是拓跋燾曾經定下的規矩,防止爲了哄搶軍功而隱瞞不報。
李參軍等人立刻明白過來應該發生了什麼要緊之事,連相馬都顧不上了,一羣人和這幾個士卒邊走邊談,朝着軍帳的方向離開。
留下賀穆蘭和一羣將軍滿腹疑問,互相試探,誰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
賀穆蘭心中實在掛記狄葉飛,再也按捺不住,飛快地往庫莫提王帳的方向奔去。
其他人不知道,庫莫提身爲黑山重要的將軍,一定會被召去議事。
雖然他們纔剛剛回來,可只要跟在庫莫提身邊,總能聽到一點東西。
狄葉飛,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你還要做張騫那樣的“博望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