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破羌送的是真正的馬鎧,但越影穿不上。
先別說它如今才三歲多,剛剛到可以騎乘的年紀,它是一匹大宛馬,長於速度,體力卻不夠好,這是它的缺點。
但棗紅大馬就不一樣,它是類似於後世蒙古馬的前身,而且比種族裡其他的馬都要高大,脖子也粗壯,適合披甲。
賀穆蘭一下子就有一匹具裝馬,又有了越影這樣爆發速度極快的神駒,就憑藉這兩匹馬,也足夠配得上虎賁將軍的名聲了。
因爲源破羌對她送了重禮,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練兵拖上賀穆蘭的事情,賀穆蘭也不好意思再有意見。馬鎧比人的鎧甲還貴,手藝好的工匠很難得,看源破羌送的這幅鎧甲的花紋,應該是昔年他從南涼帶出來的舊物。
這本身就有紀念意義。
若干人對賀穆蘭如今的成就十分羨慕,他是侍官,等熬上幾年資歷,古弼一定會舉薦他去當官的,但他莫名的覺得若是跟着賀穆蘭等人在戰場上奮勇殺敵,說不定人生會過的更有意思。
這便是他的矛盾之處。在沒去古弼身邊時,他覺得一天到晚拖賀穆蘭的後腿,沙場上拼殺也學不到他想學的東西。但真到了古弼身邊開始學習各種東西的時候,又開始懷念當年在戰場上與子同袍時的經歷了。
“回去好好當你的侍官吧。”賀穆蘭一推他的腦袋,“說不定以後你會當個太守什麼的,若是一點本事都沒有,豈不是坑害百姓?”
“火長你真是這麼想的嗎?我可以當上太守?”在大魏太守品級已經不低了,這種話自然是對人的誇獎。
“要對自己有信心啊。”
賀穆蘭笑着打發了若干人,讓他高高興興的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不但左軍一直在大練兵,右軍和中軍也是一樣,所有人都卯足了一股勁,拓跋燾沒事就帶着人在營中巡視,弄的人人都警醒了起來,即使有些想要偷懶的,也怕被拓跋燾用鞭子抽。
賀穆蘭有時候也挺想知道赫連定到底怎麼樣了,赫連明珠和赫連定見面後有沒有抱頭痛哭,但對她來說,這種事和她實在說不上有什麼關係,也就偶爾想一想而已。
但很快的,和她密切相關的事情就發生了。
狄葉飛又派人回來送了新,柔然王帳生了亂,吳提失去了左大都尉和左帳將軍,實力大減,和其他王子爭了起來,又有柔然的右賢王鬱久閭毗在其中挑唆,今年柔然沒有什麼能力再南下了。
而且信中還稱,右賢王將狄葉飛錯認爲高車的重要人物,想要高車部落集體叛逃出吳提的部落,歸入他的營下,他願意提供庇護和方便。
這簡直就像是剛打瞌睡就被人送了枕頭,就連聽從素和君勸說派出這一支高車人的大將軍拓跋延,都驚訝至極。
“如今天時、地利、人和都全了,等高車部族那邊的消息一回來,我們就立刻出徵!”
拓跋燾興奮地對帳中黑山大將們說道:“這個狄葉飛,一個人抵上千軍萬馬!蠕蠕自己哪裡有什麼後勤補給,全是靠壓迫周邊的小族掠奪,我願意將柔然的土地和北魏的土地封賞給他們,他們做奴隸這麼久,一定會奮起反抗!”
他似乎已經想到十幾萬高車部族南下歸附的樣子,笑意怎麼也擋不住。“王叔真是有先見之明,高車若真能幫助我們,柔然今年之內一定能破!”
此時帳中人人歡欣鼓舞,還未出戰,先殺了鬼方,現在又有柔然內訌,原本不被他們重視的高車頓時成了秤桿上的秤砣,偏向哪邊,哪邊就勝利。
相對於欺壓了他們近百年的蠕蠕,如今正在崛起的魏國明顯是個比柔然更好的選擇。
更別說,高車人的祖地在魏國境內的敕勒川!
“陛下,這便是天意要讓我們大魏贏了。”
崔浩也笑着附和,“只是那位狄小將軍畢竟遠在柔然,消息不通,高車人的情況也不太瞭解,依我看,與其被動的等着高車人的消息,不如我們分幾路並進,各路大將越大漠而擊之,沿路掃蕩蠕蠕的部落,在柔然王庭附近會師,一舉攻破王帳,各位覺得如何?”
“我派出高車士卒時,狄族長曾說,高車人若不送走老人和孩子,是不可能同意一同出戰的,狄葉飛若是聯絡到了高車人,還得想法子暢通一條道路,護送高車人南下。”
拓跋延想起素和君的叮囑,繼續說道:“此人必須得通曉高車語言和蠕蠕的語言,能夠隨機應變,否則這麼一支隊伍南下,一定會引起蠕蠕們的注意。”
“高車自己沒有人能護送嗎?”古弼不同意拓跋延的看法,“若是我們分兵去迎接高車的老弱婦孺,那豈不是要分出一支大軍來?如今北伐柔然,速度一點要快,否則到了冬天,草原再無水草,冬日又酷寒,不利於我們長途作戰。”
拓跋延似乎也想不出什麼兩全之策,只是皺着眉頭陰沉着一張臉。
“要去迎接的人還是得有的,否則會寒了高車之心,不如讓西邊出擊的將軍到時候分兵一部分去護送高車人吧,等到了我們的大帳之後,再返回聯合高車部族背後一擊!”
崔浩想了想,又說道:“如今已是四月,柔然一到十月,連兵甲都要上凍,我們必須在十月前攻克柔然,否則對我們不利。這樣一算,我們這個月就必須出發,五月到達漠南安營紮寨,以作後方補給,然後繼續推進。”
拓跋燾一貫信服崔浩的話,就在帳中命令太尉長孫嵩、衛尉樓伏連鎮守京畿,保護平城;拓跋延率領黑山大營半數人馬繼續鎮守黑山,以防西邊的夏國和北面的柔然趁機進犯。
顧及好防禦之後,拓跋燾命司徒長孫翰領黑山大營的右軍和左軍由西道向柔然可汗庭,而他自己率領黑山大營中軍和羽林軍由東道越過大漠,合擊柔然可汗庭(今蒙古國哈爾和林西北)。
賀穆蘭一聽這安排便心中大定,這安排和前世並無差別,花木蘭原本就是西線的人馬。那時大檀往西逃走,拓跋燾率軍到達西線的涿邪山之後就停止了追擊,結果中了埋伏,更沒有繼續追趕。
花木蘭東進遇到潰逃的大檀,連破七大將,差點生擒大檀,只可惜當時花木蘭擔心拓跋燾的安危,王帳雖破,卻沒有抓到大檀。
也就是那一戰,作爲先頭部隊的丘林莫震中了埋伏戰死,拓跋燾後來追悔莫及,若是繼續西進追趕潰逃的柔然大汗而不是原地駐紮,一來不會中埋伏,二來也就全部平定了柔然了。
可如今,丘林莫震還不知道在哪裡。
這位後來是右軍的撫軍將軍,照理說,拓跋燾賜封源破羌爲左軍將軍時,應該同時讓右軍的撫軍將軍由丘林莫震擔任的,可如今丘林莫震還在羽林軍中,而左軍和右軍卻被分給了長孫翰帶領。
在黑山大營沒有建立起來之前,北面的柔然屢次侵犯,都是靠當時還年輕的長孫翰抗擊的。他原本是平北將軍,鎮守北方邊境,柔然人至今一提起“長孫將軍”都很畏懼。
夏鴻和原本的左軍鎮軍將軍都是他的老部下,黑山大營也多有他的部將。
後來先帝去世,太子拓跋燾繼位,長孫翰奉召返回京城,加賜平陽王,在雲中之戰的第二年十月北伐柔然,因功被封司徒,打的柔然驚懼北逃,奪了黑山外大片土地和牧場,便宜了黑山大營。
至於後來拓跋燾下令攻打夏宮,長孫翰也隨之前往,他雖不在鎮守邊關,在四國之中也頗有威名。
長孫翰已經是平陽王兼司徒,後來權傾朝野的崔浩也是這個官職,可見如今長孫翰文武雙全,有多受器重。
左右軍被分給長孫翰,再加上他原本就領着的人馬,西線的人數已經不比東線少,拓跋燾所帶的中軍和羽林軍甲冑齊整,又多是鮮卑大族的家將家兵、或北方漢閥的強宗子弟,兵強馬壯忠心無比,自然是留下拱衛王師。
拓跋燾下了令,便有使臣去平城和黑山城傳令,長孫翰攻打完夏國後剛剛回到平城沒多久,前段日子奉召來黑山,想來如今已經快到了。
就在賀穆蘭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爲何丘林莫震沒有成爲右軍的撫軍將軍時,夏鴻麾下的副將,右軍的撫軍將軍突發惡疾,不可能再領軍作戰了。
右軍的撫軍將軍是一位老將,一直輔助夏鴻練兵和管理軍務,他一死,人人都以爲王猛就會接替這位撫軍將軍的位置,結果第二天拓跋燾下了旨意,派來了一位陌生的將軍,接替了此位。
來者正是丘林莫震。
如此一來,右軍有丘林莫震,左軍有源破羌,中軍有庫莫提,都是深受拓跋燾器重的年輕將領,而且對拓跋燾忠心耿耿。
拓跋燾此人粗中有細,在三軍之中都留有心腹,一來防止日後生亂,二來有心腹在軍中,若真有偏袒或苛待之事,很快也能上達天聽。
只可惜了王猛,夏鴻身邊這位撫軍將軍並無什麼才能,他留着他的位置,原本就是準備給攢夠軍功的王將軍頂上的,結果突然空降了一個新將,搶了王將軍的位子不算,臨時多個不熟悉的副手,讓夏鴻更是頭疼。
唯有賀穆蘭又是高興又是遺憾,情緒複雜。一方面,她知道王將軍頗有大才,最適合做這個位置,可一方面,她也知道丘林莫震清正嚴明,而且他入了右軍,她也許還能間接救他一條性命,對此也頗爲滿意。
是以右軍中人人都有不滿的時候,只有她似乎對外界毫無所動,繼續做她的事情。
王猛的人緣和威望太好,丘林莫震剛到了右軍就受盡了白眼和排擠,後來還是王將軍親自出面,表示願意輔佐好右軍這兩位上將,這種排擠才少了一點。
大概是因爲賀穆蘭之前沒做出什麼讓丘林莫震穿小鞋的事情,某一日她去大校場練兵,正好遇到丘林莫震,竟約她休沐之時去黑山城的酒樓坐一坐。
此時的丘林莫震二十有七,因爲父親有功戰死而入的羽林軍,後來升做羽林郎,在朔州之戰中立下不少軍功,得了拓跋燾的看重。
如今他正是青壯之時,花木蘭下半年才滿二十,真正是一員小將,他這般折節下交,賀穆蘭不能推辭,便約了下次一敘。
眼看着北伐已經提上了日程,遠在高車的狄葉飛,則已經抵達了金山會盟之處。
狄葉飛要去的金山,屬於南麓,位於柔然西南,所以他們走了兩個多月,這才從黑山大營到了金山附近。
他身爲北魏的使臣,又是高車最大種族狄姓阿其火的後人,帶着給高車的希望而來,自然一到高車,立刻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歡迎。
按照高車人的規矩,每年春天的時候,柔然北面和西面的高車部族便會向金山進發,在山腳下會盟,換取各自需要的東西,男女也在此時結下鴛盟。
高車同部落間很少通婚,多是和不同部落通婚,以確保產下健康的孩子,春天是萬物繁衍的季節,不但牛羊,就是人在此時,也是春意融融。
狄主真的部落就在天山的東北,又是吳提的領地,被壓迫的厲害,早就生了叛逃之意,同爲狄姓的同族早就知道了他的想法,卻沒想到他居然真有這麼大的魄力和決心,真的帶着族人整整走了半年,避開柔然的騎兵,投奔了魏國。
狄葉飛帶來的使者裡一般是高車的士卒,一半是狄主真帶來的部落中自願前來的部民,他們先是找到了其他狄姓部落的族長,將狄主真已經順利南下的事情告知,再去探探口風,看他們願不願意南下。
大部分人都是很謹慎的態度,對於南下的事情還在觀望,只有阿其食的部落明確的肯定了他們願意南下。
阿其食是狄姓部落負責狩獵和製作食物的部族,所以被柔然人壓迫的也最爲歷害。他們會在草原裡挖掘一些可以吃的根莖,也會製作風乾的肉、用動物的內臟製作一種肉腸,用於保存肉類。
這種保存的習慣,原本是爲了讓高車人在食物富足的時候儲存食物,以待沒有食物的時候食用的,結果柔然人就把阿其食這支當成定時掃蕩的對象,近幾年來,這個部族竟然開始餓死人了。
阿其兵雖在觀望,但對狄葉飛很親熱,想來心中不是不心動的。狄葉飛只好帶着阿其食先從小的部落下手,爭取他們的歸附之意。
因爲誰也不知道這些高車人裡會不會有人告知柔然人消息,所以狄葉飛只能掩藏身份,只拜訪各部落的長者和族長,送給他們來自南邊的鹽和茶等物作爲禮物,想法子爭取他們的支持。
狄葉飛走時,狄主真囑咐過他,狄姓部落並不難辦,一旦有人開始跟着他南下,必定就有不少人也隨從一起南下,比較麻煩的是高車人的斛律氏和袁紇氏,這兩姓若不同意歸附,至少有一半高車人不可能幫助魏國抵抗柔然。
狄葉飛此行的最重要目的不是帶走高車的老弱婦孺,而是要帶領高車人對柔然反戈一擊,他自己並沒有多少人馬青壯,只能靠這些高車部族支持。
不過狄葉飛一點都不擔心。遊說這種事,被遊說者一定是傾向於能獲勝的那一方,他出行時,花木蘭信誓旦旦北伐之時不在四月就在五月,那他不過再呆上半月,就能聽到南面來的消息。
一旦大魏的兵馬勢如破竹,這些高車部族就會主動找上他,要求合作。如今他不過就是一個陌生人,雖有狄主真之事在前,但想要獲得所有人的支持,想想也不大可能。
他只要人在這裡,便是最好的旗幟。
來自大魏的旗幟。
所以狄葉飛也不着急,每天在金山下東邊逛逛,西面看看,由各部落的族長帶領着結識新的朋友,大致瞭解柔然和高車的情況,同時也向他們介紹魏國的局勢。
因爲狄葉飛長得實在太好,這長相也很唬人,自然大受歡迎。
高車人能歌善舞,喜歡漂亮的美人、喜歡歌唱得好、能夠舞蹈的人,往往一族的族長並非最強大的,倒是傑出的同輩之中長得最好,最懂得生活的人。
狄葉飛的母親是西域的歌者,他也會唱不少動聽的歌謠,也許是在高車人這裡他不需要一天到晚寒着臉,抵抗別人如同看女人的表情,狄葉飛的堅冰也像是被這草原的春意給融化了,更加動人心魄。
斛律氏、袁紇氏和狄氏的天穹廬每日載歌載舞,在金山上取煤的族人一日不回返,他們就要在這裡呆上一日,直至熔爐燃起,開始鍛造一年用的鐵器。
狄葉飛雖然是“阿其火”,卻一點控制爐火的技能都不會,好在自從他的祖上被擄走到了魏國以後,控制爐火的本事由掌管知識的阿其真部族教給了另外一支狄姓。這支狄姓也是狄葉飛的近親,狄葉飛如今便是住在他們的部落裡。
這一夜,斛律氏又點了篝火,想要同歡,便請了狄葉飛和他的同袍們一起前去參加晚會。
等到了那裡,狄葉飛才赫然發現,這晚會不是別的,竟是斛律氏的女子準備相親而設的。除了狄葉飛和他這羣人,還有其他部族裡的年輕小夥一起參加,圍着天穹廬外好幾圈。
斛律是大族,女子也多,男男女女圍着篝火而坐,男子們上前表現自己的各項本事,只要有姑娘看中了,當晚便能成就好事。
若是一個男子得到好幾個姑娘的歡心,那男子就有福氣了,女人們爲了男子選擇自己,也會表現出自己的本事或長處。
狄葉飛雖是高車人,但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他後來去的黑山大營,是個連女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一時間,同來的火伴躍躍欲試,狄葉飛卻沒什麼興趣地坐在原地,看着同袍們跳入中間或摔角、或高歌。
這些傢伙,辛苦了幾月,到了這裡開始放縱起來了!
他笑了笑,撐着腦袋看他們摔角。
沒過一會兒,幾個同袍就被屬意的少女看中,起身牽走了,狄葉飛坐了一會兒,他身邊竟空了,只剩他一人。
這樣就有些尷尬了,狄葉飛站起身子想要離開,就在這時,一個剛剛連摔了三人的高壯漢子笑着走到他的面前,對他伸出一隻手……
斛律蒙是斛律氏族長的幼子,因爲生來就壯,等長到十六歲,倒比他的哥哥們都長得要老成些。
高車的男人十六歲就能參加這樣的“晚會”,斛律蒙雖然剛剛十六歲,但他長得催熟的臉倒是佔了便宜,沒給人留下“胎毛都沒有幹”這樣的印象。
此次他是陪着自家的姐姐們來的,因爲他的摔角功夫好,兩個姐姐千叮呤萬囑咐,若是有難看的男人選了她們,他就要上去把他們摔倒,好讓他們知道斛律氏的女兒不是那麼好求到的。
斛律蒙是聽話的弟弟,放倒了好幾個沒看清斛律姐妹真面目的男人。
“所以男人嘛,都只知道看臉,那兩個兇女人,有什麼好……”
斛律蒙正在自言自語,卻突然看到了獨坐一旁的狄葉飛,那沉靜的側臉一下子就撞入了他的心扉,讓他傻乎乎地走了過去。
被家中母老虎們管的死死的斛律蒙,從未接觸過這樣“安靜”的女子,更美好的是,這樣美的女子,身邊竟然沒有兄弟把關?
他走到近處,再看到擡頭驚訝看他的狄葉飛,心中嘭嘭嘭跳的更厲害了。
綠眼,冷豔,充滿異域風情。
走進她身邊,甚至聞不到高車女人身上常聞到的牛羊氣味。
高車女人負責擠奶、放羊,時間久了,總是有一種縈繞不去的氣味,往日他聞得慣了,並不覺得有這種味道有什麼,可這個女人身上一點奶味和羶味都沒有,反倒讓他頓時覺得身邊的空氣爲之一淨……
“你……你好,我……我是……”
斛律蒙結結巴巴地伸出手,想要邀請狄葉飛同歡。
“我,我……打敗了三個人,能……能……”
狄葉飛莫名其妙地站起身,待聽到他的話,心中瞭然。
大概他在族中比較厲害,贏了幾戰後無人應戰,也沒有姑娘挑選他,他只能找對手邀戰以吸引姑娘的注意了。
難不成他長得柔弱,看起來像是個好對付的,柿子撿軟的捏不成?
狄葉飛挑了挑眉。
右軍中多有雜胡,摔角平日裡也是經常玩的,他們火裡有花木蘭那個強人,同火幾個每日被摔來摔去,人人都有一手摔角的好本事。
這黑臉漢子看起來憨厚,想不到也是蔫壞的,只是想挑軟柿子吃,也要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
狄葉飛最恨別人因爲他的臉看不起他,想給這漢子一個教訓,便點了點頭。
那漢子見狄葉飛點頭了,從額頭紅到脖子,似是不敢置信地問道:“什……什……什麼,你竟同意了?!”
‘還在作態。’
狄葉飛心中冷笑,卻表情平靜地點了點頭。
“這裡不行,你跟我來吧。”
我讓你知道什麼叫丟人現眼!
那漢子露出一個像是少女懷春一樣的表情,惴惴不安地跟着狄葉飛,好像沒明白爲什麼能同意,就連對面也有幾個女人驚訝地站了起來,像是看到鬼打架一樣。
狄葉飛帶着那漢子走到中間比鬥之處,頷首道:
“就在這裡吧。”
“哈?啥?”黑臉漢子早就已經變成了紅臉漢子,再聽到狄葉飛的話,已經不是受了驚嚇,而是魂歸天際了。
“這……這這這這裡不好吧……我我我……我有些接受不了……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去個隱秘的地方啊!
我我我還是第一次啊!
一時間,四周的口哨聲,歡呼聲不斷,還有人大叫着“就在這裡!就在這裡!”之類的話。
狄葉飛被一片口哨聲吹的心中煩躁,伸手一抓他的領口,棲身上前……
“你不動手,那我先動手了!”
‘我的天啊!我還以爲她是個安靜的女郎,怎麼比我家兩個姐姐還豪放!’那漢子被突然抓住了領口,不知道是該捂住自己的領口好,還是就任他被掀開衣襟好。
‘嗚嗚嗚……難道要被她當衆撕了上衣?我我我我……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
狄葉飛可不管他怎麼想,貼近後一手抓住他的領口,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在斛律蒙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用臀部頂住了對方的腰部,等狄葉飛微蹲再起,已經將他摔了個過肩摔,飛出去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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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同火衆人對付花木蘭的絕技,他力氣大,往往不能靠蠻力取勝,人人都有幾手四兩撥千斤的本事。
如今狄葉飛乍一使來,效果拔羣,斛律蒙被他摔倒在地上,滿臉還是懵懂,根本看不出什麼鬥志。
狄葉飛往日都是和強手對抗,這斛律蒙哪裡能和賀穆蘭相比?他雖然長得像女人,可力氣和肌肉都是有的,一個成年男子對另一個成年男子用了過肩摔,對方還毫無防備,真是摔得頭暈眼花,半天爬不起身來。
圍在鬥場旁邊的男男女女原本是想看好戲的,結果野戰之戲沒看到,就看到強壯的斛律蒙飛了出去,頓時一片大笑,有些小夥子用着高車話就開始嘲笑起了他來。
‘她爲什麼要摔我呢?’
斛律蒙躺倒在地上,睜眼看着天上的滿月。
‘她明明答應我的……是了,一定是我扭扭捏捏,惹惱她了。她也許不一定是要和我在這裡歡好,只是考驗我,結果我卻退縮了……’
‘她,她力氣好大,難怪喜歡主動……’
斛律蒙被奔到身邊的兩個姐姐拉了起來,甩了甩腦袋,又走到狄葉飛身前,乾脆的就開始脫衣。
這下哨聲吹的更響了,就連斛律蒙的兩個姐姐都忍不住笑着叫了起來。
“阿弟,你要是贏了這美人,姐姐們給你烤羊羔!”
“阿弟,這次來的都是狄氏的人,你得給我們斛律氏張臉啊!”
‘什麼贏啊,我這不是順從美人兒的意思,在脫衣嘛……’
斛律蒙脫到袒胸露/乳,將健碩的胸肌高高隆起,擡眼看着狄葉飛。
‘你的考驗我做到了!快把我帶走吧!’
“你以爲你脫完了衣服……”
狄葉飛哼了一聲,又伸出手去。
觸手滾燙,這斛律蒙的身體竟燙的嚇人。
砰!
狄葉飛又幹脆利落的摔了他一個過肩摔,一腳踩在斛律蒙的胸膛上。
“我就會怕你嗎?”
狄葉飛對着滿臉“我怎麼又被摔了”表情的斛律蒙,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
他可是大魏的百夫長,上馬能作戰,下馬能當使臣之人……
怎能被斛律氏一干年輕人小瞧?
這下就算斛律蒙再怎麼蠢笨,也察覺出狄葉飛對他無意了。春寒料峭,他脫光了上衣,後背冰冷,胸前卻被踩着一隻大腳……
咦?大腳?
雖然這女郎長得高挑,這腳也未免太大了點吧?
狄葉飛見這漢子還對着他的腳盯着不放,心中想想自己大概太侮辱人了,所以收回了腳,施施然地回到了原地,繼續坐下。
留下一羣男男女女,對地上身心俱受到打擊的斛律蒙投以熱切的目光。
接下來的時間裡,衝着狄葉飛來的人卻越來越多,有些漢子大概是已經有姑娘看上了,見心上人站起身朝着狄葉飛去,頓時不甘地又跺腳,又咒罵,甚至還有人跑到狄葉飛面前來吵鬧的。
“你這人好不要臉,既然看不上人家,就不要每次都出去摔人家啊!你你你……你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你就不知道拒絕嘛!你有這本事去打獵啊!打仗啊!在這裡摔男人難看不難看!”
有個女人見心上人受辱,跑到他前面就嚷。
狄葉飛總共也沒和幾個女人相處過,他母親是個柔情似水,手段頗高的女人,他從小隻覺得所有的女人說話都溫聲細語,極是柔弱,所以即使有女人在他面前吵鬧,他也只是好脾氣地回她:
“你說什麼?原來是可以拒絕的嗎?”
他還以爲這和黑山大營一樣,一旦有人邀戰便不能拒絕呢!
原來高車人這般友好,若不想打,就可以不打的!
害他一見人伸手就下場比試一番,累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狄葉飛揉着後腰,覺得自己真是冤枉。
難怪人人都說要入鄉隨俗呢。
這個女孩見狄葉飛溫聲和她說話,綠眸看起來也沒有那麼冷了,居然也微微臉紅,在心中唾罵了自己一聲。
‘這女人好生厲害,長的又豔麗,竟讓我也害羞起來了。’
她丟下一句“你不喜歡當然可以拒絕啊!”,捂着臉落荒而逃了。
接下來的時間,狄葉飛就舒服多了,他原本就不是好鬥之人,只要有人到他面前伸手相請,他就搖頭拒絕,被拒絕的高車小夥兒雖然很是失望,有些人甚至站在他面前求他再考慮一次,但他真的拒絕了,也沒有翻臉。
比起黑山大營一不出戰就被罵“孬種”來,實在是有風度多了。
斛律蒙的兩個姐姐長得是典型北方草原女子的樣子,臉龐四方,眼睛狹長,加之骨骼有些粗壯,所以坐到後來也沒有幾個男人邀請。
留在最後的女子,不是長得特別漂亮的,就是不怎麼好看的,但凡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一羣姑娘坐在一起,看着對面狄姓氏族裡遙遙而坐獨自一人的狄葉飛,開始指指點點。
狄葉飛自然是注意到了,他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女子都要指點他,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這狄葉飛也是從沒有碰過女人的初哥一枚,這大會又是爲了什麼而辦的人人都知道,他心中由不得也敲起了小鼓。
他長得美貌,遠不是女人喜歡的類型,不過在家鄉時,也有不少年紀大的女郎喜歡他這副皮相,經常示好。他不知道是不是草原女子沒見過他這樣的類型,反倒對他升起了興趣,要不然就是他剛纔太過勇猛,一人勝了七八個小夥子,讓女人心生愛慕……
要不然,她們老指點自己做什麼呢?
狄葉飛看看已經不知道被拉到何處去了的同袍,再想想因爲矜持沒有上去唱歌跳舞的自己,有些不甘心。
他……他明明也摔角了的。
怎麼就沒姑娘到他面前邀請呢?
他當然不是隨便的人,但至少有一兩個女郎來邀請她,也顯得他沒有那麼尷尬啊……
真是惱火,若是火長那樣的真漢子,一定會吸引一堆女人自薦枕蓆吧。
另一頭,幾個女人坐在一起,嘰嘰喳喳。
“你們說,那狄氏來的女人是什麼來頭?去年你們見過嗎?我每年都在,沒見過她啊……”
“綠眼睛呢,大概是西邊來的吧。長得確實漂亮,身材也高挑,就不知道胸和屁股長得什麼樣,哼,穿的這麼厚,一定不怎麼樣。”
“我阿兄剛纔被摔的臉上不好過,就這麼走了。哎,我表妹一直喜歡我阿兄,這下冒出來這麼個女人,表妹一定難過死了。”
一個女孩看了看右邊遠處一個埋着頭的女孩,長嘆了口氣。
“不過身手這麼好,身體一定更好,這樣的人好生孩子。我要是有阿兄,我也希望他能和這樣的女子產下後代。就不知道遠看好看,近看怎麼樣。”
一個女孩支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站起身,對着衆多女孩笑道:
“她一個人坐在那裡多無趣啊,那邊部落裡的人大概也不熟悉她,女孩們都不和她搭話。我乾脆把她邀請到我們這邊來,你們看看她近看好不好看,我們再聊聊,若沒心上人,介紹給家裡的兄弟算了!”
她異想天開,自然有人願意讓她出這個頭,這女孩被慫恿了幾下,鼓着勇氣就去請狄葉飛了。
狄葉飛正在懊惱居然沒女人看上自己,又再心中腹誹長得還沒自己好看有什麼好氣的,耳邊突然傳來動聽的女聲:
“那個……你姓狄是不是?”
狄葉飛擡起頭,見是一個皮膚微黑,但長得甜美的姑娘笑眯眯看着自己,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我是斛律燕,我能邀請你去我那邊坐坐嗎?”
斛律燕忽閃着大眼睛,欺騙的看着他。
狄葉飛眨了眨眼,想不到居然真有姑娘邀請自己了。
鮮卑女子奔放,高車女子大方,誠不欺我!
我……我到底要不要今日……
可吐羅大蠻說,那滋味實在不太好……
可我都二十歲了,還沒脫離童子身份,實在是丟人……
狄葉飛天人交戰了一陣,想到明早同袍若是看到他一個人孤孤單單,也許還會笑話,便站起身子,鼓足勇氣說道:
“你……你帶路吧。”
他紅了臉,那小姑娘看到他臉紅,眼睛更亮了,上前拿住他的手,帶着他就往斛律氏族的方向走。
狄葉飛又忐忑又害羞,還有些煩惱那男女之間的事情到底怎麼做,恨自己沒找吐羅大蠻問清楚,就被拉到了一羣女孩子中間。
“就是這裡了,和我們一起吧!”
斛律燕笑嘻嘻地按下他。
什麼!
狄葉飛眼睛瞪得渾圓。
“一,一起?這麼多人?”狄葉飛環視四周,嚥了口口水。“人也太多了,這,這不好吧?”
他無福消受啊!
“這人還多?剛纔更多呢,好多姐妹都跟心上人跑啦!”斛律燕笑嘻嘻的伸出手,摸了下狄葉飛的臉。
“哎呀,你不是沒吹過大漠的風吧,皮膚怎麼這般嫩!”
嫩嗎?
他還覺得北邊乾燥,到了黑山,臉都糙了呢。
“臉嫩好!”另外一個姑娘擠上來,一下子摸了摸狄葉飛的胸。“你穿的真厚……不過……哈哈,你果然是平的!”
她的比較大!
“咦平的嗎?她這麼高挑,看起來不像啊!”一個姑娘也伸出手,還捏了捏,弄的狄葉飛驚的站了起身,護住胸口。
這羣女人怎麼回事?都瘋了嗎?
可憐他站起身,立刻就有人摸了他的屁股。
“翹是翹,摸着也結實,就是不大,我看不好生養……”
這女孩的心上人剛纔被狄葉飛摔了,她心情不好,對狄葉飛難免有些惡意。
狄葉飛跑也跑不掉,又不想對女人動手,被一羣女人圍着上下其手,悲憤欲死,只能落荒而逃。
都瘋了!
全都瘋了!
說好的柔情似水呢!女人太可怕啦!
***
黑山城。
賀穆蘭因爲要北伐的事沒辦法休沐,和丘林莫震約好的見面也往後推遲了一陣,對方知道虎賁軍重要,也沒有介意,反倒讓她不要太辛苦。
但花木蘭家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到現在春夏的衣服也沒有送來,賀穆蘭鞋子都要臭了,沒辦法,只好抽了個空,叫那羅渾去黑山城,把她在鞋店裡定製的鞋子拿回來。
那羅渾休沐時去了黑山城,從那店裡憑藉當初給的一根紫色絲帶取回了賀穆蘭的鞋履,一拿到手上,卻愣了愣。
這火長的腳,也偏小了點吧?
那羅渾和賀穆蘭身高相仿,他找個石頭坐下,拿自己的鞋和賀穆蘭的鞋比了比,自己的鞋大了一圈。
“哼哼,火長,我終於知道你的秘密了……”
那羅渾得意地大笑了起來。
原來火長腳小!
腳小下盤就沒有腳大的穩,火長手上功夫了得,力氣也大,可他下盤不穩!
原來他們這麼多人打不過他,破綻就在此處!
那羅渾興奮地把繫着兩隻鞋的帶子往脖子上一繞,將幾雙鞋掛在脖子上,立刻打馬就回了大營。
他終於知道了打敗花木蘭的關鍵!
他終於可以贏他一次了!
虎賁軍帳中,賀穆蘭頭疼欲裂的批示完這個月的花費,便見的那羅渾脖子上掛着一堆鞋子掀了帳子進來。
她腳下正熱的難受,見那羅渾回來,立刻高興地迎了上去。
“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早?辛苦了,還要讓你跑一趟……”
那羅渾從脖子上取下鞋,伸手遞給賀穆蘭。賀穆蘭剛剛接過,突然覺得有人踢她小腿,又用膝蓋去拐她的腿彎,頓時條件反射,伸手一擰胳膊一拉肩膀,將進攻者摔於地上。
‘說好的不是這樣的!’
那羅渾躺在地上,欲哭無淚的看着賀穆蘭放在他面前的腳。
說好的下盤不穩呢!
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