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樹銀花不夜天。
榮箏聽見了異母妹妹榮笙的歡笑聲,如銀鈴般的灑落在船艙裡。心道,到底是小孩子,這樣的歡喜。
沐寶紋看着那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在幽暗的夜空裡,空氣裡瀰漫着硝煙的味道。她突然說道:“好看是好看,可惜太過於短暫。”
榮箏讚許的點點頭。
此刻水面上也有數盞水燈搖曳,流水浮燈,宛如銀河降落。
榮筱和齊家二小姐、三小姐走了來,她們手裡各捧一盞蓮燈。
“三姐放不放一盞?”
榮箏點頭道:“放,自然要放。”
沐寶紋見了這蓮燈露出了歡笑:“七月半放水燈,沒想到這元宵節也開始放水燈了。”
榮箏讓人給沐寶紋也取了一盞來。她幫沐寶紋點亮了燭火。沐寶紋走到船頭,彎下腰來將水燈輕輕的放在了水面上。蓮燈便隨着水波慢慢的飄走了。
其他姐妹們也跟着來放了蓮燈。
榮箏最後一個放的燈,她許的願望是關於前世那一雙兒女的。
畫舫一路向東而去,過了興國寺橋就是州橋了。水上的遊船也越來越多,遙遙的聽見不知哪艘船上傳來了女子的吟唱聲,伴着男人們行酒令時的歡笑聲,或許是哪家妓館裡的遊船。
婆子燙了酒來,榮箏請姐妹們坐了,大家一起喝了杯梨花白。
蘊霞拉着榮箏說:“今晚只怕還要打擾一晚了。”
榮箏笑道:“放心,我早就安排了。”她又轉頭去問沐寶紋,沐寶紋卻說:“你們別管我,一會兒靠了岸,我們家的人會來接我。”
榮箏早就留意到了,除了他們榮家兩艘護衛的小船外,還有一艘蚱蜢舟一直在遙遙的跟着他們。榮箏雖然沒有問,但她已經猜到可能是王府裡派出保護沐寶紋的人。
過了州橋,遙遙的能看見大相國寺了。榮箏不由得想起了琉璃塔來。此刻聽得寺內禪鐘響起,一聲聲,甚是洪亮。
榮筠和蘊嫺下棋,這棋子能吸附在棋盤上,倒不怕搖晃的時候滑落。榮筱在旁邊觀看。榮笙倒和齊家六小姐蘊虹倆玩到一處去了。笑聲很快的就傳了過來。
奶孃怕榮笙的笑聲太吵了,惹得榮箏不高興,一再榮笙耳邊囑咐:“我的小姐,您別那麼大聲。”
榮笙卻小大人似的,扭着頭和奶孃道:“我笑也不能笑嗎?”
“倒不是不能笑……”奶孃說到底有些怕榮箏發怒。別看榮箏現在年紀小,以前可是鬧出過名堂來的,親手打罵過丫鬟,據說榮箏屋裡服侍的人都懼怕她。奶孃想到這裡,不由得睃了一眼正和沐家三小姐說話的榮箏。
榮箏像是感覺到有人看她似的,回過頭來,與奶孃四目相對。奶孃慌忙的躲閃了。這一情狀落在榮箏眼裡,心想她那麼怕自己做什麼。她又沒有板起臉來訓人。還是她心虛,做了什麼錯事?
不過榮笙身邊的事她懶得過問。
沐寶紋和榮箏說些京裡的見聞,榮箏聽得津津有味,偶爾還附和兩句。
說到後面,榮箏忍不住問道:“我聽說三小姐那裡收着章慶春的法帖,是不是呢?”
沐寶紋笑道:“原來你也知道這個章慶春。”
榮箏忙說:“我纔開始習字,聽起說起過這位章夫人。”
沐寶紋笑道:“她的名號在京中很響亮。我那裡倒收着,改天讓人給你送一幅過來?”
榮箏忙道:“那我就多謝三小姐了,臨完後我立馬給三小姐送過去。”
“不礙事的。”沐寶紋笑了笑。
榮箏一直沒有找着機會再詢問王妃的打算,沐寶紋不願意提起,很可能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沐寶紋本來就不大知道里面的情況;二來她知道情況,但是她不大好開口,裡面有什麼爲難的地方。不管是哪個原因,榮箏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裡有些失落。
榮箏去了船尾透氣,想一個人靜一會兒。她揭起了幔子,見羅亮的船就緊跟在他們後面。羅亮立於船頭,正和一個小廝說什麼。
那小廝的身形她記得,就是肖王氏的兒子肖祿。
肖祿看見了榮箏向她作揖,羅亮已向她抱拳。榮箏點點頭。
突然見那不遠處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水響,像是什麼人掉進了水裡。
榮箏想,難道是橋上人太急了,有人被擠下了水不成?這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她沒看見就罷了,看見了少不得要救一把。然而她還沒開口,就見肖祿一個猛子紮了下去,往那發出聲音的地方游去。
看樣子是真的有人落水了。
榮箏看了羅亮一眼,羅亮心下明白抱拳對榮箏說:“三小姐請放心,老奴會料理好此事。”
榮箏自然放心他。羅亮在榮家當了二十幾年的差事,從來沒有出過差錯。曾經還跟着三叔去過一趟泉州。據說那次去泉州差點出了事,要不是因爲有羅亮,只怕她三叔就回不來了。有這樣的奴僕榮箏沒什麼不放心的。想到船中還有一羣年輕小姐,怕嚇着她們,因此也不聲張,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再說。
過了會兒榮笛走來了,和榮箏說:“你還生的我氣嗎?”
榮箏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搖搖頭。
榮笛道:“我們後天就走了,有什麼氣你也該消一消了。對了,你身上有錢沒有?”
榮箏跟是詫異,敢情榮笛剛纔說了那麼長一句話,就是爲了問她借錢呀?她也不問榮笛拿錢做什麼,二話不說就將腰上的一個荷包解給了榮笛。
榮笛見榮箏如此痛快,欣慰的笑道:“回去還你。”說着就去了前面。
榮笛借了錢來,便和齊蘊霞、沐寶紋、榮筱四個摸起骨牌來,倒剩下了她一個,形單影隻的。
她倚着美人靠向外面望去,沒過多久,她看見了羅亮向榮箏揮了揮手,便知道人救上來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過了會兒,她又遙遙的聽見了一陣嗚咽的洞簫聲。其聲切切,婉轉又低沉,給人於清冷寂寥之意,與今晚的喧囂熱鬧格格不入。榮箏暗想,吹簫的人或許和她一樣,都是個寂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