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個禮拜之後去看守所探望爸爸的,我坐在隔音玻璃前等着我爸爸,陳偉南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看着我。
我知道,他是在害怕我跟我爸爸說一些不該說的話。
5分鐘之後,我看到兩名獄警帶着我爸爸走了出來,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我爸爸,我最後一次見他他還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可是現在,他儼然成了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他的身子已經傴僂,他的頭髮已經花白,似乎是一夜之間,他蒼老了十幾歲。
我的眼睛有點溼潤,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但是卻要跟我隔着一塊玻璃用電話交談。
我爸爸見到我的時候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激動,幾乎是衝過來然後迫不及待的抓起他面前的電話的。
上來,第一句話,劈頭就對着我說:“希希,爸爸是被冤枉的,你要相信爸爸!”
我沉默的看着他,我想我眼裡的冷漠讓他鎮靜了一點,他有點無所適從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問我:“希希,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了?”
我伸出手,隔着玻璃摸了摸他的臉,然後我說:“爸爸,你老了很多!”
他忽然就哭了起來,眼淚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縱橫,他哭得像個孩子,也許他本來就是個孩子,對於陳家來說,他的智商、他的手段、他的心計跟孩童沒什麼兩樣,所以纔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所以纔會在我面前這樣哭泣。
“你媽呢?怎麼不來看我?”他哭完了,抹了抹眼淚這樣問我。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侷促不安的又問了我一遍同樣的問題,我這才緩緩的開口:“爸爸,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是什麼?”他的表情有些微的錯愕。
“媽媽,她死了!”
我爸爸微微張着嘴,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直到我再次重複了一遍:“從26層高的樓上一躍而下,摔在我面前,面目全非!”
我想是我平靜到可怕的語氣刺激了他,我爸爸猛的從座位上站起來,雙手猛拍着隔音玻璃,他嘶吼的聲音從電話裡傳進我的耳朵:“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知道媽媽爲什麼會死麼?”我無視他的激動,繼續平靜的說,“被你,被我害死的,如果你不在乎那麼點事業,如果你沒有那麼多野心,如果你能謹慎行事,事情不會變到今天的地步,因爲你除了是邵希文的爸爸,陳偉南的岳父之外什麼都不是,你什麼都不是……”
“住嘴,你給我住嘴,逆子……”他神情激動,猛拍着玻璃,呀呲欲裂的對着我吼道。
我看着失控的他,緩緩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我的神色依舊平靜如水:“而在你的舉證人那一欄裡籤的是我的名字,所以,爸爸,我們都是罪人,都是罪人……”
我緩緩的掛上電話,我看着玻璃裡面依舊失控的他,獄警走上來努力控制住他,我無視他點着話筒的動作,轉身離開。
我的眼淚在我轉身的那一剎那滴落在我胸前,我想,每一個人都得爲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和陳偉南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對他說:“我沒有別的要求,不要讓他受太多的苦,而且,你要讓他活下去!”
從看守所走出來,陳偉南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了一個電話就對着我說:“希希,我有點事情要處理,我讓小趙來接你!”
我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沒想到我回到家的時候會在沙發上看到陳偉南的媽媽,我跟陳偉南結婚之後她來這裡的次數用一隻手絕對數的清。
王媽擦着手從廚房裡走出來,見到我說了句:“太太,你回來啦,老太太在這裡等了你一個小時了。”
我點了點頭,對着陳偉南的媽媽叫了一聲:“媽媽,請問您來找我有什麼事情麼?”
陳偉南的母親微微笑了笑,然後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對着我說了一個字:“坐!”
我依言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希希,你跟偉南結婚多久了?”
“兩年了。”
“哦,都這麼久了啊,是要有點感情了!”
我沉默的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你知道不知道偉南在你之前是有一個女朋友的,那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子,她……”她的嘴角仍然掛着淡淡的笑意。
“我知道,她叫周子魚。”
“你知道?”她的表情有點錯愕,但是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她就恢復了正常,神情變得十分坦然。
“既然這樣,那你也知道他們爲什麼會分開,偉南當初是很愛她的。”
我沉默的看着她,她微微笑着看着我,那表情似乎在說: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我低着頭,思考了一陣,然後擡起頭對着她說:“媽,你等一下!”
我抓起茶几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隔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陳偉南低低的“喂”了一聲,那感覺像是在開會。
我笑了一下,然後看着陳偉南的媽媽,對着電話那頭說道:“陳偉南,你媽媽要我跟你離婚,你說我要不要答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