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一片沉默。
“延康國師挾威而來,八位柱國帶來了四位,還有冠軍、懷化兩位大將軍,再加上衛國公,還有幾位一品大員只怕也在其中,來勢洶洶。正面抗衡,肯定不行。”
大行臺尚書馬連山道:“諸位恕我直言,江湖爭鬥,門派必勝,而戰場上的戰爭,延康國更勝一籌。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又何必拿我們之短,攻擊對方之長?何不拿我們之長,攻對方之短?”
衆人紛紛點頭。
離情宮主突然道:“這讓我想起了兩百多年前的那一戰。那時候戰技流派的強者還有很多,百花競放,足以與御劍流派、法術流派爭鋒。那個時候,戰技流派和御劍流派天天打得你死我活,與法術流派打得你死我活,好不張狂。但是現在,你們再看戰技流派,還有哪些高手?他們哪裡去了?”
衆人沉默下來。
戰技流派的高手,大半都死在一場論戰之中,與延康國師的一場論戰。
從此戰技流派一蹶不振,最近些年,戰技流派已經開始與其他流派合流,很少有單純修煉戰技的了。
那場論戰中,戰技流派被延康國師一人打殘。
離情宮主淡然道:“那時的情況與現在何其相似?那時戰技流派以爲老子天下第一,老子會在這場論戰中將御劍流派徹底打垮,許多戰技流派強者入京挑戰延康國師。然後呢?”
她環視一週:“倘若我們這次與延康國師按照江湖規矩來,也是同樣的下場呢?”
青銅面具男子沉默片刻,道:“裘宮主有何高見?”
離情宮主擡手道:“延康國師以爲我們與他按照江湖規矩來,那麼我們偏偏不與他按照江湖規矩來。我們先給他定下地點,等到他到場,一擁而上,將他打死了事!”
她的手掌切下,冷冷道:“延康國從一個撮爾小國,到能有今日,一大半的功勞都系在延康國師身上,他已經是神話了,受朝中文物羣臣的敬仰。倘若他想造反,振臂一呼,皇帝就得退位!皇帝不退位,就是殺身滅族之禍!倘若延康國師死了,羣龍無首,延康國便不再難以對付,所以,必須不擇手段,不能按江湖規矩來。”
“這個……裘宮主說得對。”
邏光寺中的諸位教主紛紛表示贊同,只有少數幾人覺得此舉違背了江湖規矩,心裡有些不太舒服,卻也沒有出言反對。
圍攻延康國師,和上次三老伏擊延康國師。三老伏擊延康國師時,延康國師身處於萬軍之中,身邊強者無數,因此三老那次出手不算壞了江湖規矩。
而這次,則是實實在在的將江湖規矩撕破,踩在腳下了。
“此舉一出,規矩一壞,遺禍萬年。”
道泉真人暗暗搖了搖頭:“他們將朝廷不將規矩的打法,帶到江湖中來了,從前的那個江湖,只怕是回不去了。”
昀城,秦牧又如法炮製,爲延康國師“治”了一次病,到了山城,又“治”一次病。各路大軍齊頭並進,已經到了大襄前方,一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
南方山多水多,但是沒有了涌江這道天塹,便難以擋住延康的大軍。
秦牧喚出都天魔王,破了天波城這道建立在天塹上的兵家重地,的確幫了延康國一個大忙。只可惜這個功勞不能要。
第五日,秦牧等人來到越城,越城也已經被攻克。
他們剛剛走入城中,只見一位衣衫襤褸衣裳遍佈補丁的老乞丐端着破碗,拄着柺杖,走到他們面前,雲缺和尚連忙翻找身上,看看是否還有零錢,狐靈兒取了一枚大豐幣遞給雲缺,雲缺稱謝,放到那老乞丐碗裡。
那老乞丐晃了晃破碗,嘩啦啦作響,咧嘴笑道:“幾位都是大善人,多子多孫,多福多貴。國師,勞煩請往大襄一會。大襄城中,第二條路,天下羣雄,齊會國師,恭迎大駕!”
延康國師瞥他一眼,淡然道:“爲何不能多等幾日?多等幾日,我的大軍便可以兵臨大理,在大理會一會所謂的天下羣雄,將羣雄屍體扔進南海餵魚,省得掩埋,豈不是一件快事?”
那老乞丐哈哈大笑,體內傳來門戶開啓的聲音,竟然連續響了七聲,他的氣勢暴漲,修爲無比渾厚,氣概有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睥睨衆生,彷彿他不是靠人施捨才能存活的氣概,而是施捨衆生接受衆生膜拜的神祇!
“國師豪情一如既往,大襄城,我等恭候大駕!”
他正要離去,突然只聽一個聲音道:“且慢。”
那老乞丐頓下身子,回頭疑惑的向秦牧看去。
秦牧面色古井無波,輕聲道:“靈兒,把錢拿回來。人家比咱們有錢多了。”
狐靈兒連忙上前,從破碗裡挑出那枚大豐幣,那老乞丐怒道:“施捨給乞丐的錢,你還有臉取回去?不當礽子!不當礽子!”
“臭乞丐還罵人!”
狐靈兒回頭道:“公子,不當礽子是什麼意思?”
秦牧道:“礽是第八代孫子,不當礽子是說你還不配做他第八代的礽孫。”
“果然罵人!”
狐靈兒大怒,啐了老乞丐一臉口水,那老乞丐也不躲,呵呵笑道:“小狐狸惹上乞丐,你死定了。”說罷,腳下一頓破空而去。
狐靈兒呸了一口:“騙姑奶奶錢還罵我咒我,不當礽子!”
延康國師道:“你需要小心一些,那是丐門的門主齊大有,丐門一向小氣,精通邪術,不捨錢便會去店家門前鬧,或者用邪穢之術做法害人,壞了別人的生意,還要在背後罵你,甚至偷人兒女拿出去賣。天魔教有丐堂,曾經與丐門血拼過幾次,不過丐堂只是討飯,爲非作歹的事情做得比較少,倒是被丐門栽贓了不少屎盆子。”
秦牧眨眨眼睛,笑道:“國師,現在距離大襄已經不算太遠,送到這裡也就夠了,我們該回太學院了。”
延康國師面無表情:“不行,你必須要隨我去大襄。”
秦牧頭大如鬥,等到衆人安定下來之後,他立刻獨自出門來到越城的一家賭坊,尋到賭坊老闆,道:“傳我令,讓我聖教三百六十堂堂主攜傳送旗前來……”
“且慢!”
秦牧背後傳來司芸香的聲音,秦牧回頭看去,只見司芸香走來,從前的羞澀不翼而飛,冷冷道:“聖教主,你這樣做的話,會讓我聖教也陷入危險之中。我聖教倘若有什麼閃失,誰來負責?”
秦牧轉過身來,淡然道:“聖女,我是教主。”
司芸香甜甜笑道:“聖女司芸香見過教主。”
她臉色一寒:“倘若教主讓我聖教幫助延康國師,延康國師無論勝敗,我聖教都將在江湖上名譽掃地,被其他宗派恥笑,仇視,無立足之地!”
秦牧搖頭道:“聖教本來便是天魔教,哪裡有什麼名譽可言?別人不會給你任何立足之地,立足之地向來都是自己爭取的。這次是難得機會,聖教倘若不參與其中,那就真的無立足之地了。”
司芸香抗聲道:“倘若延康國師平定天下宗派之後,向我天聖教下手呢?你能否擔得起?”
秦牧瞥她一眼:“我擔着。”
司芸香臉色再變,突然淺淺笑道:“你是教主,自然你來決斷,芸香不便多說。不過聖教主倘若做錯了,讓我聖教陷入危難,說不得教主便是第二個被聖女殺掉的聖教主呢。”
秦牧皺眉,天魔教的聖教主還真是一個危險的位子,動不動便會因爲失德被打死。
司芸香羞澀道:“上一代聖教主是因爲好色死掉的,這一代聖教主則是被聖女活活打死的,名聲都不怎麼好聽呢。”
秦牧搖了搖頭,揮手道:“聖女,你可以退下了。傳我令,着三百六十堂堂主立刻攜傳送旗前來!再請來兩位護法使!”
賭坊老闆躬身道:“遵教主法旨!”
秦牧走出賭坊,司芸香站在賭坊外,見到他走出來,低笑道:“活活打死……”
秦牧瞪她一眼,向前走去:“你跟不跟過來?”
司芸香連忙跟上他,眼珠子轉了兩圈:“教主要不要先將大育天魔經放在教中,免得教主死後,大育天魔經失蹤?”
秦牧停步,轉過身來,認認真真道:“妹子,你還不是我的對手,若是我真的判斷失誤,你來殺我,只會被我幹掉。你……”
他用元氣在空中畫了一個三角形,在中間拉了一條直線,道:“這是你。”
他又在空中畫了一條直線:“這是我!不管你的角度有多大,都沒有我長!”
司芸香背後劍匣蠢蠢欲動,裡面傳來叮鈴鈴的聲響,甜甜笑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秦牧揹負雙手向前走去:“不必試了。在相同境界,沒有人會是我的對手,你不行,國師也不行。”
他停下腳步,擡頭看天,落寞道:“我是霸體。”
秦牧低下頭,嘆道:“世間唯一的霸體……”
司芸香怔了怔,想要出手,卻又有些被他的氣勢所震懾。
那是無敵而寂寞的氣勢。
“霸體?是什麼體質?比四大靈體都厲害嗎?”
她心中暗道:“難道祖師選擇他爲教主,沒有選擇我,就是因爲他是霸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