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坐在骷髏旁邊,取出傷藥爲自己治療戰鬥中負傷的地方,笑道:“我本來便是從黃泉走出來的,何懼黃泉路?”
那具骷髏站起身來,道:“這裡是不祥之地,沒有生路可走,唯一一條生路便是立刻掉頭。”
秦牧將傷口中的壞血擠出,拔出魔氣,道:“回頭纔是死路一條,前進纔有生還的機會。你是否知道一條比較安全的道路?”
那具骷髏搖頭。
秦牧爲自己上好藥,催動元氣,運轉一週,傷口沒有迸裂,這才起身,道:“你可知東南西北?”
“那裡是東!”骷髏擡手指向前方。
“謝謝。”
秦牧邁步向他所指的方向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笑道:“兄臺,你爲何跟着我?”
那具骷髏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見他停步,也連忙停步,道:“我原本在這裡渾渾噩噩,不記得生前事,只朦朦朧朧的記得一些身後事,是你將我喚醒。我自然要跟着你。”
秦牧失笑道:“人鬼殊途,你跟着我不是辦法,還是回去睡吧。”
那具骷髏茫然,道:“我原本渾渾噩噩時還可以呼呼大睡,不理春夏秋冬,不問世間征戰殺伐,但是被你喚醒了,便睡不着了。你打擾我的沉睡,須得對我負責。”
“你這鬼好不講道理!”
秦牧無奈,轉過身來,認認真真的分辯道:“我是見你還有些殘魂未滅,所以用萬神自然功將你喚醒問路,你卻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東方,你也無法帶我尋找出一條生路。而且你又是死的,我就算能夠活着離開這個不祥之地,你也無法跟着我去活人的世界。兄臺,死則死矣,還是沉睡吧。”
那骷髏搖頭:“我原本無煩惱無憂愁,你喚醒了我,讓我有了煩惱憂愁,你須得幫我解決。”
秦牧頭大,笑道:“那麼我再施展萬神自然功,將你殘魂拉出來,讓你消散在天地間,你便又可以沉睡了。這樣如何?”
“不成。”
那骷髏又搖頭:“我既然已經醒了,你若是讓我魂飛魄散,就是殺我。魂飛魄散是何等疼痛,我不樂意。”
秦牧着實頭疼,轉身繼續向東方前進。身後,那具骷髏依舊跟着他,亦步亦趨。
秦牧心煩意亂,正要再勸,突然兩旁沼澤之中水花翻起,一具具被泡得雪白的屍體直直的從水中立了起來,直勾勾的看着他。
秦牧心中一緊,這些屍體被泡了不知多少年,依舊屍身未腐,身上還有鎧甲破破爛爛,眼中帶着血光,瀰漫着陰氣。
這些屍體生前極爲強大,死後也帶着濃烈的屍氣,極爲可怕。
突然,秦牧身後那具骷髏張口大吼一聲,水面上那一具具屍體彷彿得到命令一般,相繼緩緩沉入水中。
秦牧驚訝道:“他們爲何聽你的話?”
那骷髏也是茫然,想了片刻,道:“我隱約記得,他們是我的部下,隨我戰死於此。我見他們想害你,所以呵斥一聲,好在他們還是聽我號令。”
秦牧來了興趣,笑道:“你生前是何人,你還記得嗎?”
骷髏苦苦思索,搖了搖頭,道:“不記得了。”
秦牧興趣更濃,停下腳步,笑道:“我有一門神通,可以打通幽都,讓殘魂來聚,死者復生。我來作法,說不定能夠讓你想起一些事情,你若是記起來了,便不要跟着我。”
那骷髏大喜,笑道:“若能如此,必報大恩。”
秦牧將髮簪摘下來,披頭散髮,陡然現出鎮星君真身,身後立着一座承天之門,在沼澤中施展出九幽門的牽魂引,口中傳來厚重晦澀的魔語。
魔語唸到一半,秦牧突然心中微動,只覺腦海中莫名的多出了一些奇妙的信息,口中的魔語變成了另一種更加古老晦澀的語言,不由自主的便唸了出來。
他周身的魔氣越來越濃厚,越來越純粹,魔氣滾滾涌動,瀰漫沼澤,如同一片烏黑的海洋,承天之門也越來越偉岸,聳立在魔氣之海中。
咯吱,咯吱,厚重無比的門戶緩緩開啓。
黑暗中,一聲聲尖叫傳來,鬼哭狼嚎之聲無比悽慘,數不清的亡靈從那座承天之門中傳出!
秦牧嚇了一跳:“這麼多亡靈?”
無數亡靈從幽都蜂擁而出,與此同時,大澤中不計其數的殘魂匯聚,一瞬間大澤內便有無數磷火如同繁星,在黑暗的魔氣中飛來飛去,鑽入一具具屍體之中。
不知多少具屍體從這片大澤中站起來,迷茫的看着四周。
荒涼的沼澤頓時多出了數以萬計的屍體和骷髏,有的站在水面上,有的浮在空中,有的坐在沼澤地上,一片茫然。
“何人擾亂幽都?”
秦牧還在作法,突然一個宏大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炸響,他被這個聲音轟得渾渾噩噩,法力頓時斷去,他身後的承天之門鯨吞鋪天蓋地的黑暗魔氣,風捲殘雲般將所有的黑暗魔氣吸回幽都!
秦牧急忙散去鎮星君真身,不料那座承天之門依舊開啓,並未閉合,點點燈光從幽都的黑暗中傳來。
那是一艘艘船頭掛着的馬燈!
秦牧頭皮發麻,連連逆轉功法,承天之門還是無法閉合。
那一艘艘從黑暗中駛來的船,即將穿過承天之門,來到這片不祥之地!
“我記起來我是誰了!”
他身邊,那具骷髏突然又驚又喜的叫了起來,哈哈大笑道:“我記得了!天庭南天南鬥星部,七殺星君,奉開皇命鎮守太皇天,太皇天節度使尉獠!我的戰甲何在?我的節鉞何在?”
轟隆——
秦牧腳下的大澤突然翻滾起來,無邊無際的神光沖天而起,一塊塊巨大的戰甲碎片破開大水,破開大地,從沼澤下飛出。
當、當、當,清脆的碰撞聲傳來,一塊塊殘破的戰甲相繼蓋在秦牧身旁的那具骷髏身上,頃刻間鋪滿他的全身,又有殘破的頭盔飛來,扣住他的骷髏頭。
秦牧瞠目結舌,突然沼澤中一座大山崩裂,從那座大山中飛出幾件殘破的神兵,在半空中組合,化作一杆巨大的節鉞,呼嘯旋轉飛來,隨即被這具骷髏探手抓住。
這節鉞象徵着天帝權威,左邊是斧,右邊是刀,上方是鋒利的槍尖,有龍紋盤繞。
那具骷髏抓住節鉞,氣勢爆發驚天動地,揮起節鉞重重一掃,秦牧身後那座承天之門轟然崩塌,被生生打碎,斷了幽都陰差的路。
那具骷髏憤聲長嘯,厲聲道:“我的將士何在?”
大澤中,黑暗的魔氣散去,無數屍骨站在水面上沼澤地上,靜靜地看着他,突然所有屍骨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吶喊:“將軍,將士在此!”
那具骷髏哈哈大笑,仰天長問:“我們的陛下何在?”
他的發問久久不息,然而卻沒有人能夠回答。
過了片刻,秦牧道:“節度使,開皇時代已經過去兩萬年了。”
那具骷髏茫然,低頭看着他,喃喃道:“兩萬年了?”
秦牧露出不忍之色,道:“兩萬年了。你們應該也戰死了兩萬年了……”
噗通。
那具骷髏坐了下來,喃喃道:“兩萬年了,怎麼會這樣?我們浴血廝殺,拼命阻擋敵人,難道還是沒能保住我們的時代……”
秦牧嘆了口氣,道:“節度使殘魂不滅,戰意永存,而今我喚來了你們的殘魂殘魄,打擾了你們的清淨。你們從渾渾噩噩中醒來,來到陽間陽世,我也不知道該當如何。節度使既然是開皇時代的太皇天統帥,想來不會爲禍世人,倘若我能活着回去,我會去問問閻王,看看能否收留你們。還請節度使暫且約束你的將士,留在這片不祥之地。我需要繼續前進了。”
他告辭,轉身離去。
那具骷髏依舊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裡,眼眶中鬼火幽幽晃動,喃喃道:“兩萬年了,怎麼會這樣……”
不祥之地邊緣,追殺而來的魔族越來越多,很快聚集了千餘位魔族神通者,只是無人膽敢輕易踏入這片不祥之地。
過了片刻,突然一股狂風呼嘯而至,狂風止歇,一尊魔族大將出現在諸多神通者前方,打量不祥之地。
“秀羅將軍!”
諸多魔族紛紛躬身見禮,又驚又喜,那位魔族將領揮了揮手,道:“我師父縛日羅命我前來追殺秦牧,讓你們聽我號令。那個秦牧而今何在?”
“已經進入不祥之地了。”
秀羅微微皺眉,正要下令進入不祥之地,突然不祥之地深處魔氣涌蕩,化作一片魔海,其中一座巨大的門戶豎起,詭異萬分。
秀羅心中一驚,急忙停步,過了片刻,那魔氣之海消失不見,那座巨大的門戶也徑自消失。
“不祥之地真是詭異莫測。”
秀羅沉吟片刻,低聲道:“那個小子闖入此地,只怕是不能活着出去了,不過師父下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必須要擒拿他……衆將士聽令,隨我闖一闖這不祥之地!”
千餘位魔族神通者得令,跟隨着他浩浩蕩蕩,進入不祥之地。
秦牧正在不祥之地中前行,突然聽到背後傳來廝殺聲,殺聲震天,但是廝殺聲沒有持續多久,又恢復平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裡真是詭異……”秦牧搖了搖頭,殊不知自己纔是這片土地上最大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