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涵本來想笑鬧着說一句“你叫什麼殷小姐啊直接叫堂姐啊”,但轉念一想殷老爺子的態度,立馬就矜持收斂了一下,笑說:“來,快進來。”
江慕水等了一下殷千城,直到他拎起了所有買好的東西,才一起走進來。
殷莫北的房子是臨江的三層小別墅,進去後視野才逐漸開闊起來,新中式的風格恢弘大氣,卻又不與現代的審美相悖,偏冷色調的地磚與一些中式元素結合在一起,倒也透出一股別樣的韻味來。
殷千城一路和殷若涵交談着出去,攬着江慕水,給她倆做簡單的介紹。
這一介紹,殷若涵才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她說呢。
怎麼看着江慕水有點兒眼熟!
江慕水也一樣,一個錯愕,再次看向了殷若涵那張臉。
她覺得熟悉,是因爲殷若涵的照片就貼在仁和醫院門診部的大廳裡,她是最年輕的一個副院長。
殷若涵覺得江慕水熟悉,則是因爲,曾經殷千城讓她查過一個病人的病歷檔案,她調出當天的事故錄像看過,那一家人裡年輕美麗的兒媳婦,讓她多少有些印象。
——原來竟是因爲這個嗎?
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離過婚,所以殷老爺子才格外嫌棄?
殷若涵在心裡碎碎念,這都什麼年代了,現在的人哪裡還在乎誰有幾段情史?別說情史了,婚史都有些無所謂了。
她對江慕水,絲毫沒有偏見。
“這是江小姐?”林夏熱情走上來,瞧了一眼殷若涵,說,“家棟他們出去玩了,說跟朋友有約,就扔下孩子跟我們一起吃飯。不過也沒關係,江小姐一來這就熱鬧了,加上若涵陪你說話,不會無聊的。”
殷千城神色淡淡,攬住懷裡的人兒,給她介紹:“這是二嬸。”
他的口吻聽不出什麼鹹淡,江慕水也只好禮貌地伸手:“殷……二嬸。你好。”
“你好。”林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美眸裡莫名冒着光芒,像是很欣賞她,那股笑意卻不達眼底。
殷千城心頭一動。
雖然,她開口叫的不是自己很喜歡的一個親戚,但這種,聽她開口融入自己家庭的感覺……真的是……
江慕水被拉着坐下,一擡頭就看到殷千城那灼熱的,快把自己融化的眼神,正濃濃地籠罩着他。
她臉紅,輕輕隔着衣服掐了一下他的肉。
殷千城回神,突然聽見一個巨大的動靜,擡頭,就看到殷老爺子從樓上拄着柺杖走了下來。
老爺子身體強健,以往是不需要用柺杖的。
他要是用了柺杖,基本用處就只有一個。
嗯哼。
——老爺子要準備打人。
殷千城胸口微微起伏一下,神色淡然自若,捏捏她的小手,讓她坐在了沙發上,而他自己,起身,過去接了老爺子一下。
殷老爺子瞪着他,那雙眼快要將他腦子剜出來看一眼似的。
殷千城視而不見,扶着他,道:“腿腳最近不好了麼?我找個醫生給您看看。”
“哼,我腿腳好不好你不知道?”殷老爺子冷冷壓低聲音,晃了晃自己的柺杖,道,“你要不要試試?”
“行,”殷千城直接扶他坐到對面沙發了,“您要試身手,回老宅我關上門給您試,當着我女人的面,不得多少給點面子麼?您說呢?”
給面子?
當着他女人的面?
他可真是越說越順口啊。
殷老爺子氣得話都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了,張大嘴巴,一直到坐下好久,都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江慕水硬着頭皮,叫了一聲:“殷董事長。我是江慕水,很榮幸見到您。”
榮幸?
她有什麼可榮幸的哦?
殷老爺子看得出有很大的火要發,但也不知道是礙於誰在場,硬生生忍住了,冷冷朝江慕水點了點頭,再沒跟她說半句話。
“先生,太太,菜做好了,可以上桌了。”傭人上來說道。
殷莫北此刻才走過來,笑呵呵地揹着手,道:“都聊得差不都了吧?那走,咱們上桌,邊吃邊聊吧?”
他像個大家長一樣,將人都請到了餐桌上。
“慕水啊,我,是千城的二叔,千城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今天呢,是你第一次來我們殷家,那就由我做代表,歡迎你來……”殷莫北說着就笑吟吟地起身,一副欲碰杯的模樣。
江慕水受寵若驚地起身,頂着一臉的紅,端起酒杯,道:“謝謝殷二叔……我……”
殷千城聞言後一直低着頭,這下擦拭了一下嘴,站起來,拿過了江慕水手裡的那杯酒,跟殷莫北碰了一下,道:“感謝二叔做這個主,她最近調理身子呢不能喝酒,我就代杯了。”
什麼啊?
調理什麼身子?
她怎麼不知道?
明知道是藉口,但江慕水此刻騎虎難下,只能默認,她眼睜睜看着殷千城替她喝了那滿滿的一杯酒,然後體貼地揉一下她的頭髮,帶着她坐下。
與此同時,殷老爺子也捕捉到了這個敏感的字眼,伸出去夾蝦仁的手一顫,蝦仁咕嚕嚕掉在了桌子上。
他也不理,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慕水的腹部,清瘦的連衣裙卻擋着什麼也看不見。
餐桌上,殷千城就像故意要讓人誤解似的,將辛辣的菜,和生鮮之類都挪得離她遠遠的,相反,給她要了幾盅進補的湯,還有些清淡的菜,那模樣活像她真的是在調理身子似的。
江慕水受不了了,在桌底,鞋尖輕輕踩了他一下。
殷千城沒回頭,只抓緊她桌上的柔荑,側過頭,帶着酒香的氣息由上而下灑下來:“怎麼了?”
江慕水:“……”
用這種過分的方法讓殷老爺子接受她,會不會太過分了些?
殷千城像是領悟了什麼似的,沒看她的眼神,卻是溫暖一笑,移開眼神,與她十指相扣地更緊了。
“慕水啊,現在在這桌上的都是一家人,我們對你還不熟悉,不如介紹一下自己的情況吧?”殷莫北慈愛地瞧着她說,眼睛一亮,又笑着補充一句,“千城就不必補充了,讓她自己說,哈哈。”
江慕水不好推辭,這下定了定神,放下筷子說:“殷董事長,殷先生,殷太太,我先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江慕水,江水的江,傾慕的慕,水流的水,我在岑明律師事務所做律師,主打民事和刑事案件,我家裡……父母在六年多前去世了,只有我一個,還有……”
頓了頓,她補充了一句:“我有過一段婚姻,剛剛結束,在不久前。”
桌上的筷子盤碗碰撞聲,逐漸減弱。
大家面面相覷。
小男孩坐在很高的座椅上,吃飯吃得滿嘴都是,擡起頭大聲問:“奶奶,什麼是紅、音?”
“你好好吃飯,”林夏蹙眉給他擦擦嘴,“婚姻啊,就是你這個阿姨,也去別人家吃過幾年飯,知道了?”
小男孩提着桌子角,繼續問:“漂亮阿姨,那是別人家的飯好吃,還是我家的飯好吃?”
江慕水一下有些窘迫。
驚詫在臉上一閃而過,她尷尬的快速思索了一下,問道:“那你覺得呢?是外面的肯德基好吃?還是家裡阿姨燉的雪梨盅好吃?”
小男孩一下子被問住了,攥着筷子,眼睛眨巴眨巴。
他特別愛吃肯德基那些垃圾食品。但媽媽和奶奶也告訴過他無數次,那些東西吃多了生病,還是家裡的飯安全又好吃。
林夏仔細瞧了江慕水一眼,這下一笑,笑得相當詭異,給小男孩擦了擦嘴,道:“哎喲,你江阿姨啊,不愧是律師,這話說得連孩子都給你問住了,可真不簡單。”
江慕水臉紅尷尬:“小孩子天馬行空,我不過轉移注意力罷了。”
殷千城笑,手又停下來,攥緊掌心裡那柔軟的五指,輕輕掐着她的指尖,笑得一臉寵溺。
“就是,你江阿姨說得對,吃過外面的東西怎麼了?這輩子,誰還沒吃壞過幾次肚子?”殷若涵瞧了瞧桌上的形勢,這下借題發揮,“吃壞了不要緊,及時回家來,吃藥養着,就好了,對不對?”
她這是變相地在提醒殷老爺子,離過婚又怎麼樣?女人這輩子,誰不碰見幾個渣男。
只可惜。
殷老爺子的臉色到現在都未曾變過,仍舊是,看都不看江慕水一眼。
江慕水也開始覺得這氣氛有些不對。
這一頓飯的餐桌上,殷莫北和林夏看起來對她似乎很接納,但這種絲毫不顧忌殷老爺子情緒的接納,看起來很是詭異。
並不像是在打圓場,反而對她的幾番詢問更激起了殷老爺子的反感。
是嗎?
難道是她的錯覺嗎?
飯吃到最後了,殷莫北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千城你上次走的時候,公司那個事情解決了?”
殷千城放下筷子:“解決了。”
“是嗎?”殷莫北笑着放下筷子,“那年後就可以收尾了,你就沒有猶豫?”
殷千城挑眉,淡漠盯着他看。
殷莫北大笑起來:“你放寬心,二叔就是擔心,剛好慕水在,你也表個決心,不然到時候大水衝了龍王廟,這第一年帶回來過年可就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