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率先醒悟過來,擡眼看到站在院中一動不動的狄婉兒時,不由彎眉輕笑了起來。
然後把頭安穩地靠放在椅背上,閉上雙眼,面朝着陽光,感受着夫君剛纔所說的淋浴似的溫暖。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聽得夫君有新詩問世時,張楚楚都會被詩中或美好,或悲傷,或歡快的意境給深深地拉扯進去,沉迷於其中而久久不能自拔。
這一次也是一樣。
‘烜英。’,一曲《俠客行》,道盡了千古豪情。連自己一個平凡的婦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萬千豪邁,更何況狄芝芝與南宮婉兒這兩個正統的遊俠?
輕拉了下身上的薄毯,溫熱,舒適,張楚楚知道,這定是夫君爲她遮上,她感受得到裡面濃濃地關愛之意。
就這般,張楚楚帶着甜甜地笑意,在溫和的冬日陽光下,懶了,困了,睡了。
“這真是那個沒膽的傢伙作的麼?”從詩意中醒悟過來,狄芝芝首先輕吟了一聲,使勁地搖了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個瘦小文弱的書生,膽子比老鼠還要小上幾分,怎麼可能寫得出這般大氣磅礴的詩詞來?定是他偷抄來的,嗯,一定是這樣!”
巨大的反差,讓狄芝芝有些無所適從,直接地就把柳一條給歸結到了文壇大盜地行列。柳一條上次在她的劍下大呼救命的情形。給狄芝芝的印象,很深刻。
狄芝芝擡頭往書房那邊看去,見到柳一條又是在課堂上呼呼大睡,連口水都快流落到了地上,更是肯定了剛纔她心中的想法,輕撇了撇嘴,眼神中又流露出了一絲的不屑,這麼一個沒有一點師德教養的教書匠,怎麼可能寫得出那般正氣豪邁,足可以流芳千古的《俠客行》來?
狄芝芝不信。
“其實師妹若是要想知道柳先生是否真有其才。以及這首《俠客行》到底是不是柳先生所作,也不是什麼難事,”南宮婉兒輕步走到狄芝芝的身邊,看了一眼正在長椅上甜睡的張楚楚,輕聲地對狄芝芝說道:“出題考較一番,不就全都知曉了嗎?”
雖然身份和體貌有些反差,但是在心底裡,南宮婉兒業已相信,那首《俠客行》,應確是柳亦凡所作。從張楚楚對她夫君地態度。從柳亦凡爲人的獨異表現,還有,從狄盧氏對柳亦凡的尊重程度。
南宮婉兒不似狄芝芝那般。頭腦直白,想事做事只憑自己的好惡,她知道該怎樣去看待一個人和一些事情,這裡是長史府,狄家更是世代的書香門弟,他們不可能會白養一個草包的教書先生,更是不會拿自家的子孫來開玩笑。柳亦凡應是一個異人。有大才卻不拘小節的異人,就像是他們遊俠兒當中,那些厭倦了世俗紛爭,隱退於世外的前輩高手一般。
南宮婉兒現在之所以會如此說道,多也是有些不忿柳亦凡之前對她們的冷漠和無禮,想難爲柳亦凡一番。
“大小姐,婉兒小姐,那個紀和,醒了!”小環小跑着來到書房地院兒前。
大聲地向狄芝芝和南宮婉兒稟報,熟睡中的張楚楚被她驚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書房內的柳一條,也不由得把頭偏了一下。換了隻手臂接着入睡。
“怎麼了,芝芝妹妹?”張楚楚輕坐起身,把身上地薄毯輕放到一邊。
狠狠地瞪了小環這個魯莽的丫頭一眼,狄芝芝上前將張楚楚扶起,道:“張姐姐,你醒啦,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師姐他們前天帶來的那個傷患,剛纔醒了,我跟婉兒師姐正想過去看看呢,張姐姐也一起去吧?”
“呃,也好。”恍然想起剛纔柳一條所誦讀的‘俠客行’,張楚楚也不由得想去見識一下現實中的俠客,是否真如夫君所言,那般地值得別人去欽佩。
當三個女人走進紀和養病的靜室時,紀和還躺在牀上,一口一口地喝食着一碗清粥,將近兩天沒有進食,紀和的肚子,空得厲害。
“紀大哥,你醒了?”南宮婉兒快步上前,接過丫環手中地粥碗,輕聲向紀和詢問,臉上滿是欣喜。
“嗯,總算是又活了過來,暫時還死不了,呵呵,有勞婉兒小姐了。”紀和輕咧了下嘴,露出了一絲
嚇人的微笑,他臉上的三道傷疤,很猙獰。看得一打激靈。
“紀大哥莫要多言,先把這碗粥喝了吧。”南宮婉兒小心地把一湯匙清粥輕送到紀和的嘴裡,然後又拿着毛巾,輕輕地給他拭去嘴角的殘留,瞧她小心輕柔地樣子,像極了是一個溫順賢淑的小媳婦兒。
“嗯,”乖乖地把清粥嚥下,紀和扭頭輕看了站在南宮婉兒身後的狄芝芝和張楚楚一眼,輕聲向南宮婉兒輕問道:“聽剛纔的丫環言講,這裡竟是奉節狄長史地府,想來婉兒姑娘身後的這位小姐,便是婉兒姑娘常提到地師妹,芝芝小姐了吧?”
紀和地面目雖然有些猙獰可怖,但是他的聲音卻是中正平和,看向人地目光也是一片地溫暖和善,稍微地打消了狄芝芝心中的一些畏懼。
“紀大哥好!小妹正是狄芝芝,”狄芝芝抱拳衝紀和行了一個遊俠式的禮節,然後指着身後的張楚楚說道:“這位是張姐姐。”
“紀公子好,小婦人這裡有禮了。”張楚楚由輕紗遮面,兩隻眼睛仔細地盯着紀和的臉旁,沒有一點懼怕和厭惡之意,挺着肚子,微微衝紀和禮了一禮,感覺着眼前的這個紀和,竟是有些熟識,好似以前在哪裡見過一般。
“兩位姑娘有禮,紀某的傷勢,讓各位擔心了,多謝狄小姐還有貴府上下,肯收留在下,活命之恩,紀某定會銘記於心。”目光在張楚楚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紀和弱聲地向狄芝芝道謝。
“紀大哥言重了,你是我師姐的朋友,也就是我狄芝芝的朋友,紀大哥儘管在這裡安心養傷就是。”狄芝芝拍着胸脯保證,樣子很是豪邁。
“小師妹說得是,”南宮婉兒又別喂紀和吃了一口,接過狄芝芝的話語講道:“現在還是先把紀大哥身上的傷患養好要緊,其他的,日後再說也不遲。”
“嗯,大恩不言謝,紀某就不多說什麼了,”紀和又扭頭四下瞧看了一下,遂向南宮婉兒問道:“婉兒姑娘,怎不見秦大哥和李兄弟他們?”
“秦師兄和李師兄都已經回師門去了,過幾天會再回來看紀大哥,紀大哥不用擔心。”一碗清粥很快下肚,南宮婉兒輕給紀和蓋好被子,站起身,小聲地囑咐道:“張先生說紀大哥現在需要靜養,不宜多吃,多言,多動,我們就不再此多作打擾了,紀大哥先休息吧,晚一會兒小妹再來看你。”
“師姐,你是不是看上那個紀和啦?”一出門兒,狄芝芝便湊到了南宮婉兒的跟前,嬉笑着說道:“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師姐這麼溫柔地對待過一個外人呢。”
“胡說什麼呀你,小心我拿劍打你的屁股,”南宮婉兒輕瞪了狄芝芝一眼,面色微紅,道:“我只是很欽佩紀大哥的武藝和爲人罷了,師妹你是沒有見着,當日在那夥盜賊之中,紀大哥是多麼地威風,拖着重傷的身子,卻還是威嚇得那些強盜不敢近身一步。哪怕是暈了過去,身子也是直挺挺地站着。”
“記得當我們把那些盜賊趕跑了之後,我上前去扶助紀大哥,不想,紀大哥竟睜着雙眼,就那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秦師兄說,在那之前,紀大哥已經暈過去多時了。”南宮婉兒雙眼迷離地回想着幾日前他們與紀和相遇時的情景,真是很震撼,她從來都沒有見過像紀和這樣頑強不屈的人。
“真的?!”狄芝芝的兩隻眼睛裡也全冒出了小星星,一把抱住南宮婉兒的胳膊,嬌聲說道:“以前怎麼沒聽師姐提過,師姐你快跟我說說,那個紀和真的有這麼厲害麼?”
張楚楚跟在她們的後面,搖頭輕笑了笑,對於那些打打殺殺的場面,她並沒有多少的興趣。
不過那個紀和,張楚楚想着剛纔紀和的樣貌,總覺着有一絲熟悉的意味,若是把他臉上的那三道巨大疤痕去掉
那不就是他們長安新宅的那個鄰居了嗎?!
紀和?李紀和?聽夫君說,他好像還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侍衛統領,真的會是他嗎?張楚楚的心微驚了一下,她被她自己的這個想法給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