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於無形,大隱於朝市。
隱,並不止是夾着尾巴,縮頭縮腦,乖乖地躲在暗處,那是小道,最爲人所不取。
隱,是一種藝術。而在柳一條的心裡,這種藝術的最高境界就是,你明明就站在對方的面前,可是對方卻絲毫地不知你到底是誰,不止是樣貌,身形,更還有你的脾氣,性格,優點,缺點,等等等等。
所以,有時候隱,也需要隱得張狂一些,就像是柳一條剛纔在狄知遜的壽宴之上,借酒而狂歌,依才而傲物,確立自己現在的身份,穩固自己在狄知遜狄盧氏,還有在坐的那些文生儒士心中的地位,順便地,還能再威懾一下平時對他有些許不敬之意的狄府下人,讓自己在今後的一段時間裡,在狄府能過得更好一些,剛纔狄良對他的態度,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
一舉而數得,柳一條覺得他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天才。
“南宮小姐,紀先生,柳先生現在正在房裡休息,有些不便...你們...”
柳一條正躺在牀上,頭枕着雙臂,翹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兒,自個兒在心裡美着的時候,隱約間聽到外面丫環的聲音,像是南宮婉兒和李紀和兩個人到了,現在正在與守在門外的兩個丫環周旋。
柳一條輕笑了一下,果然是跑過江湖的遊俠,他剛纔裝醉的伎倆怕是並沒的瞞得過這兩個江湖上的好手,現在抽空,便過來試探了。
“沒關係,我們就是怕柳先生有個好歹。特意帶來了些醒酒的湯水來,你們不用管,就我們兩個進去看看就好。”南宮婉兒說道着,便端着一碗冒着熱氣地湯水,帶着李紀和一起,推門進了柳一條所在的廂房之內。夏進來後,又順便地把門給關了起來。
柳一條就躺在廂房的內廂榻上,聽得南宮婉兒和李紀和進來,他的表情和動作都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挑着他的小腿兒,哼着他所熟悉的黃梅小調兒,悠然自得,沒有一點裝醉後被人發現地尷尬。
“怎麼樣,怎麼樣?紀大哥,這下你該相信了吧。這小子從始至終,都是在裝醉。
瞞得了別人,怎麼能瞞得了我南宮婉兒,哼!”南宮婉兒伸手指着柳亦凡,一副抓到別人小辮子的小模樣兒,得意地向李紀和說道着。同時還很不客氣地輕哼了柳一條一句。
“既然來了,就隨意坐吧,”柳一條扭頭看了他們兩個一眼。輕笑了一下,盤腿坐了起來,輕聲說道:“若是柳某猜得不錯,兩位是來向柳某辭行的吧?”
“呵呵,柳先生慧眼,我二人來此,確是有這一層意思,”李紀和把柺杖放到一側,與南宮婉兒一起,在屋內的桌椅旁坐下,微衝着柳一條拱了拱手,輕言說道:“在狄府打擾了這般許久,紀某地傷也大半痊癒,而且現在年關將至,不便再多作打擾,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剛纔在前廳時,紀某與婉兒姑娘已與狄大人狄夫人說道過,下午就走,現在特來跟柳先生辭行。”
“雖然你這個人不怎麼樣,嘴巴也臭得厲害,但是剛纔你在廳內的表現也算得上是有些豪氣,不失爲一個漢子,不然,本姑娘纔不會過來!”南宮婉兒把手中的醒酒湯放到桌上,輕白了柳一條一眼。
“多謝南宮姑娘的玉口金言,”柳一條戲笑着衝南宮婉兒輕拱了下手,道:“其實,南宮姑娘要走,柳某這心中也很是不捨,畢竟在這狄府之內,肯花一貫銀錢來買柳某詩詞的人,除了狄大小姐外,就只有南宮姑娘了。”
“你!我收回剛纔說過地話,哼,懶得理你!”想起被柳一條給騙走的那兩貫銀錢,南宮婉兒心裡又是一陣堵得慌,瞪了柳一條一眼之後,把頭一扭,在一邊生起了閒氣。
“呵呵,柳先生剛纔地話有些望妄自菲薄了,”李紀和輕笑了一下,輕聲向柳一條說道:“經過今天的這場壽宴,柳先生的詩句,莫說是一貫,只要柳先生願作,就是兩貫,五貫,十貫,怕也是會有人來爭相求取。”
李紀和雖然識字不多,但是見識卻是不俗,光看狄知遜還有那些學子老儒,對柳一條剛纔所作出詩句的狂熱推崇,就可知柳亦凡的詩詞造詣非凡,他作詩地名聲,在別的地方不敢說,至少在這奉節,定會被流傳開去,
到了明天,那些花街巷館,教坊習坊之間,就會有柳作詩詞的傳唱。
“紀和兄過獎了,”柳一條自是聽得懂李紀和地話語,少有的正色向李紀和說道:“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柳某畢竟是讀書之人,豈可爲了一點錢財,而讓自己的詩詞流入那煙花之地?”
“好!算你還有些志氣!”南宮婉兒輕讚了一聲,不由又對柳一條另眼相看起來,不想這個最爲貪財小氣的柳亦凡,竟還有一些骨氣。
“承蒙婉兒姑娘誇獎,柳某受寵若驚,”柳一條腆着臉,厚着臉皮向南宮婉兒說道:“不若婉兒小姐再來惠顧柳某一次如何?看在是老客的份上,買一送一,柳某給婉兒小姐打個八折,一首八百文,如何?”
“剛纔的話算我沒說,”看到柳亦凡一個十足的商販模樣兒,南宮婉兒再一次無語以對。
“這麼說,柳先生是想科舉入仕了?”李紀和聽出柳一條話中的意味,便開口問了出來,同時,他的心中也多少地有些失落,那個人,決不會想着入朝爲官。
“那是自然,十年寒窗苦,只爲一朝名。不入仕,不爲官,怎能對得起柳某這十幾年的寒窗苦讀?怎對得起柳某的這滿腹經倫?”柳一條看了李紀和一眼,回答了一句,然後輕嘆着說道:“只是時不我待,今年若不是家中遭了水患,家父家母又先後都遭了災難,柳某要爲他們守孝三年,不然來年的科舉進士之中,定會有我柳亦凡一個。”
“以柳先生的才學,這卻不是什麼難事。”李紀和點頭附和,不過神色卻明顯地沒有了來之前的那般熱情,到了現在,他在心中已經完全確定,這個柳亦凡,應確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
“呵呵,多謝!”柳一條輕笑了笑,看着李紀和說道:“紀兄此行是要與南宮姑娘一起回師門嗎?”
“紀某的命當初便是由秦兄,李兄還有婉兒姑娘三人所救,若非有他們,紀某怕是早已亡命多時,在走之前,紀某理當去拜謝一番,估計會在他們師門多駐留幾日,”李紀和扭頭看了旁邊的南宮婉兒一眼,輕笑了笑,臉上的三道大疤,把他的笑容襯得很難看。
“那是應當的,”柳一條注意到南宮婉兒的臉色一直緋紅,低着頭,有些竊喜的味道,不由輕笑着向李紀和說道:“那柳某就在此預祝紀兄一路順風,諸事順利!”
“承柳先生吉言!”李紀和擡手還禮,拿起旁邊的單支柺杖,架着站起身來,輕聲向柳一條說道:“時辰不早了,紀某還要去收拾些東西,就不再此打擾柳先生了,告辭。”
南宮婉兒見李紀和起身,也以忙着站起身來,上前將李紀和扶住,衝柳一條點了點頭,之後便與李紀和一起,向門外走去。不過走到一半的時候,南宮婉兒又忽然回頭向柳一條問了一個她有些想不明白的問題:“我還不知道呢,剛纔在客廳,你爲什麼要裝醉?”
“呵呵,吃飽了,喝足了,我爲什麼還要留在那裡?”柳一條好笑地看了南宮婉兒一眼,輕聲說道:“難道南宮小姐不覺得,跟一羣正正經經的文人一起吃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麼?”
“哦,原來如此!”柳一條的回答,讓南宮婉兒大有了一種得遇知己的感覺。
“他是怕麻煩,來躲清淨的,”李紀和微笑着看着南宮婉兒,她發現這個女人有些笨得可愛,真不知道她以前是怎麼在江湖上闖蕩的:“雖然我不懂詩詞,但是光看狄大人他們在柳先生連作了五首詩詞之後,臉上激動興奮的樣子,我也猜想得到,如果柳先生不裝醉躲開的話,在下面的宴會中,他會很煩。”
“柳亦凡就是一個混蛋!”
走到門口的時候,南宮婉兒意識到自己像是又被人給成功地忽悠了一次,遂扭頭又狠狠地瞪了柳一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