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猜出李績他們大致的出征時間,也看出了李世民的大致謀劃,不過柳一條並沒有做出什麼過激或是意外的舉動,仍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做着一些尋常人過年過節時該做的事情。
焚香祭祖,接待親朋,吃喝玩樂,走親訪友,這個新年柳一條過得可謂舒心、愜意。
柳府的下人及莊園裡的佃戶,也都個個喜氣洋洋,尤其是後來因爲大雪才暫時搬進莊園的那百來口佃農,更是歡喜滿懷,整個年關面上都帶着歡喜的笑意,除了是年前東家給發放的十斤豬肉,更重要的是,他們在這裡看到了希望。
初一初二兩天,柳一條一直呆在家裡,因爲這兩日一般沒有來客,所以柳一條也就難得輕閒地陪着爹孃、岳父母還有羅通他們一行每日在莊園內外遊玩說笑,興致來時也不時會與羅通切磋一下拳腳,小日子過得很是舒心。
初三初四及以後的幾日,柳一條原定的計劃是去三原探親,去長安訪友,只是不想,在初三的當日,他們還沒出門兒的時候,就被一樁意外的事故給擾亂了行程。
離家半載,且已有近半月時間沒與家中聯繫的柳冰管事,回來了。
隨他一起的還有第三批白疊子商隊,在大年初三的凌晨進的三原,上午辰時初入的古田村,五十幾輛加寬加長的馬車,浩浩蕩蕩地直接向柳氏莊園所在的位置趕來。
聽到管家柳無塵的稟報,柳一條直接就取消了今日的所有行程,親自出門過府,向莊園門外迎了過去。
“東家!”見他們東家親自迎接出來,正在旁邊配合着柳成往莊園東處運送白疊子的柳冰,快步向正門柳一條所在的方位跑來,及到近前,拱手彎身,激聲說道:“小人柳冰,給東家見禮了!”
“黑了,也瘦了,看得出,此行高昌你們都沒少吃苦受累。”伸手將柳冰扶起,柳一條低頭打量了柳冰還有其身後隨行的衆人,不由重拍了拍柳冰的肩膀,鄭聲說道:“你們都是我柳府的功臣!沒有你們在高昌冒險受累,就沒有咱們柳府棉坊現在的輝煌成效,柳某人在這裡,謝謝大家了!”
說着,柳一條學着後世那些國際大公司的經理董事,直接彎身衝着柳冰一行深深鞠了一躬,直嚇得柳冰與馬良他們慌忙側開,連連擺手,怎麼也不敢生受了他們東家如此大禮。
“東家切莫如此,”一向沉穩的柳冰眼圈兒一陣泛紅,能得他們東家如此禮遇,這一路他們所受的種種艱難困苦,值了!
“在我等走投無路之時,是東家收留了我等,”側開身子,柳冰激聲說道:“在我等衣食不足,常年都難得吃上一頓飽飯時,是柳氏給了我等衣穿,給了我等飯吃,讓我等活得更像是個人樣兒!”
“爲東家做事,爲柳氏做事,不管是苦也好,累也好,哪怕是會因此而丟了命去,我等也至死不渝,無怨無悔。”柳冰紅着眼睛接聲說道:“所以,我們只是做了一些我們該做的本份,當不得東家如此禮遇。”
“諸位都是柳府的功臣,自是當得柳某一拜。”直起身來,柳一條面露笑意,看到府裡的家丁下人能有如此忠心,由不得他不開心雀躍。因爲他從這些人的眼神裡面,看到了那種發自骨子裡面的赤膽忠誠,這是一羣可以爲他爲他們柳氏去做任何事情的人。
“少爺,”這時柳無塵上前插話,輕聲說道:“柳管事一行旅途勞頓,怕是都已餓得不行,正好府裡已備好了宴席,不若咱們這就過去吧?”
就這樣,柳冰與馬良等一行功臣全都被請到府中,酒足飯飽並收了府裡的打賞之後這才四下散開,而他們中的頭頭兒柳冰,則被柳一條單獨叫到書房問話。
“不出少爺所料,高昌國主確是起了謀財害命的心思,”將此行所有支出以及後面還未運回貨物數量彙報一遍之後,柳冰仍是有些心有餘悸地開聲向他們少爺說道:“若是不是少爺早有預料,並着小人提前作了提防,怕是也免不了上次重舟管事之遭遇。”
“嗯,”柳一條輕點了點頭,顯是對此並無太多意外,擡頭看了柳冰一眼,輕聲問道:“可知那楚弈的表現如何?”
“回少爺,”聽他們少爺在這個時候提起楚弈,柳冰多少有些意外地開聲回道:“楚弈一直隨在高昌丞相身邊,看上去似頗得屈義夫看重,只是不知此次謀財害命之計,楚弈是不是也有參與其中。”
“他?”柳一條頗爲高深莫測地輕搖了搖頭,道:“他不是那種沒有遠見之人,類似這種殺雞取卵的短視之舉,他不會去做。”
“回來的路上,可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不想在楚弈的問題上多做糾纏,柳一條小呷了一口熱茶,接聲向柳冰詢問。
“小人正要向東家稟報,”柳冰身形一震,很是驚奇地擡頭看了他們少爺一眼,開聲說道:“此次爲了及早趕回三原,車隊所行皆是一些少有人跡的荒野近道,也就是這三、四天的光景,在地面還未完全化乾的雪地上,車隊發現了大量的車印腳印,疑似,疑似有大批商團或是軍隊路過。”
在高、唐兩國即將開戰之際,這個發現可謂是非同小可,所以這三四天裡,柳冰一直都是提心吊膽,一再限制商隊裡的下人莫要胡言亂語,以免禍從口出,引火燒身。
“果然,”柳一條輕點了點頭,算是印證了之前他對大唐出兵的猜想。
“少爺,”柳冰提着膽子向他們少爺問了一句:“皇上可是真的已然出兵?”
回來的路上並沒有聽到過有關任何出征高昌的消息,而在通往高昌的那條近道上,卻遺留着明顯不是商隊路過的大量痕跡,由不得柳冰不去懷疑。
“妄議國事。”扭頭看了柳冰一眼,柳一條輕聲提點道:“有些事情心裡明白也就是了,切莫要人前提起,不然,少不了就是一出禍患。”
“是,少爺,小人省得。”
“行了,”柳一條起身輕拍了拍柳冰的肩膀,溫聲說道:“你剛從外地回來,想來家中親人也甚是掛念,我就不再多留你了,給你半月假期,這就回去跟家中團聚吧。”
大唐境域,伊州城內,候君集大刀跨馬地坐在城中郡主府內,聽着外面不絕於耳的喊殺之聲,面上帶着幾分獰猙地笑意。
三萬伊麗健馬,配上三萬高昌兒郎,那就是三萬無人可擋的鐵騎之師。
在得到三萬鐵騎的當晚,候君集一改當初搶完就跑之初衷,馬上就調集本部兵馬,開始了連着三天的瘋狂奇襲,時間就在除夕之夜,目標就是現在所在的伊州城池。
外面殺聲震天,不過多是一些潰軍的無謂抵抗,不足爲慮,候君集穩坐在郡主府內,神情肅穆,過了今夜,這伊州就再不屬大唐版圖,從現在開始,高、唐之戰也已算是正式拉開序幕。
“老爺!”殘劍提着一隻烤好的全羊稟報進入,恭敬地將烤羊遞上,開聲稟道:“除了少量潰兵逃出,其餘大唐守軍皆已伏誅,現在整個伊州城已盡被控制。”
“一座小小的伊州城,就耗費了三天時間,真他娘晦氣!”毫不客氣地擡手撕下一條羊腿,狠咬了一口,候君集暴聲說道:“定是那個楊昆尚,搶馬時阻撓,攻城時報信,若不是他從中作哽,老子兩天前就能拿下伊州,說不得現在就已到了玉門關外!”
想起自己越邊搶馬時被楊昆尚埋伏設計差點就要了老命的情形,候君集直恨得咬牙切齒,捶胸頓足,再想想攻城時又被伊州守軍整暇以待,喪失了數千人馬,候君集更是心疼得厲害,自己手中善騎之人本就不多,這一下就殞了千餘,何時才能補得回來?
還有,候君集猛灌了一碗酒水,搶馬的時候,晏天牧場之內只有健馬而空無一人,如同楊昆尚一般,他們像是早就已然料到自己會去搶馬一般。
讓候君集至今都有些詫異和迷惑不解的是,爲什麼他們知道老子會去搶馬,卻沒有想法把馬匹弄走,或是乾脆就獻給大唐守軍,而是乖乖地配合着將三萬伊麗健馬拱手相送呢?
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又或是,有什麼人在暗中出手相助?
“可曾捉到那楊家小兒?”把想不通的疑問拋在一邊,將口中的碎肉嚥下,候君集厲聲向殘劍詢問。
“回老爺,”殘劍低聲回道:“一直都未曾見到楊昆尚的蹤影,不止是他,就連伊州城主也未曾俘獲,想來,想來他們早已逃退至沙州境內。”
“追!”將手中的羊腿往桌上一扔,候君集暴吼道:“下去吩咐所有將士,酒足飯飽之後繼續向東南追擊,兩天後,老子要在沙州城內喝酒!”
“是,將軍!”殘劍挺直身子,高聲應對,之後又小心地擡頭看了他們老爺一眼,低聲說道:“老爺,騎兵行軍過快,後面給養供給不及,若是追得太兇的話,怕是……”
“怕個鳥!老子的騎兵需要給養嗎?!”候君集雙目一瞪,暴聲說道:“大唐所有縣郡,都是老子的糧倉,還用得着再有人專門運送嗎?!”
“吩咐下去!”候君集高聲命令道:“所有人帶足三日口糧,三日後拿不下沙州城,就都給老子餓着!”
“是,將軍!”殘劍再一次直身迴應,之後轉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