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洗手間出來的謝婉婉並沒有急着回到病房, 而是漫無目的地在醫院的走廊上游蕩，不知不覺又來到了今天下午的那個小庭院。
今天下午的時候也是在這裡，謝父喊住了正對着錦鯉發呆的謝婉婉。
“婉婉, 這次回來請了多久的假？沒什麼事的話, 今晚就回去吧, 明天還要上班。”折騰了一個星期下來, 謝父也消瘦了不少。
“爸, 我想多待幾天，公司那邊不是問題。”謝婉婉沒有告訴家裡自己已經辭職的打算。
“婉婉，你聽爸說, 現在的公司都是私人老闆，沒有理由會讓你請這麼久的假, 所以你明天還是回去吧。”謝父語重心長地說。
“爸, 我有分寸了, 你放心，我想等爺爺奶奶都出院了再回去, 沒關係的。”謝婉婉說，“爸也別擔心，爺爺奶奶不會有事的。”
“嗯，我知道，隨你去吧。其實爸是想跟你說一件事, 想問一下你的意見。”謝父突然轉移了話題。
“爸, 怎麼了？”覺得四周的氣氛好像嚴肅起來, 謝婉婉有點不太適應。
“事情是這樣的, 我想賣掉家裡的兩棟房子, 然後我們全家搬到鎮中心那邊住。”謝父的話讓謝婉婉整個人都愣住了。
“爸，爲什麼？媽和老哥同意嗎？”好不容易纔恢復語言能力, 謝婉婉緊張地問。
“其實這個問題我已經放在心裡很久了。”謝父嘆氣，“我和你媽退休之後家裡的收入本來就不多，你看你哥，一個月才掙那麼一點錢，將來根本養不起家，現在你爺爺和奶奶的病也是要長期花錢的，家裡現在的日子還過得了去，但是將來呢？按現在的行情，咱5層高的房子也值不少的錢，把它賣掉，一部分錢可以再買一套小一點房子，一部分用來給你爺爺奶奶看病，剩下的那些還可以讓你老哥或者你去做做生意，這樣大家的日子也會好過一點。”
“爸，你捨得嗎？”謝婉婉低頭抿脣，她知道家裡一直都不容易，但沒想到老爸竟然有這樣的打算。
“沒有說捨得還是捨不得，你爺爺那年代咱們家很窮，現在雖然說也算是小康，但是我和你媽當年也熬了不少苦日子，到了這一代，我希望你們兄妹倆都能過上好日子，不要再像我們這樣吃苦了。”謝父有感而發。
“爸，你捨不得對不對？”那是他和老媽辛苦拼搏了大半輩子才拼回來的房子，每一磚每一瓦都蘊含着他們的血汗和回憶，怎麼可能忍心把它賣掉？
“是你媽捨不得，這提議是我提出來的，我怎麼可能捨不得？”謝父嘴硬地說。
“爸，我反對。”謝婉婉堅定地說：“那屋子是你和媽媽的，你不能一個人決定，錢再賺就是了，但是房子賣了就不一定能買的回來，老媽最寶貴的青春都拿去陪你一起拼搏了，如果你還有賣掉她的回憶，外婆會跟你拼了的！”作爲一個女人，謝婉婉自然明白自家老媽的堅持。
“不，你媽答應了。”謝父卻吐出了讓謝婉婉不敢置信的話，“現在反對的只有你和你哥。但正如你所說的，房子是我和你媽的，所以由我們來決定。”
“怎麼可能？老媽怎麼可能會答應？！”謝婉婉無法相信，雖然她知道老媽會作出這樣的讓步絕對是爲了他們兄妹倆。
“婉婉，有些事情等你結婚了之後你就會明白了。”謝父感慨地說。
……
“媽，你怎麼能答應爸呢？”謝婉婉找到了自家老媽，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
“婉婉，你也長大了，現在身邊也有人了，終有一天，你也會生兒育女，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爲什麼會這樣決定了。”謝母露出寬慰的笑容，她的婉婉，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長大了。回想往日，她牙牙學語的情景還好像發生在昨天一般。
“媽，我知道你們是爲了我和哥好，但是我們卻不希望你們這樣做，不用賣掉房子，我們的日子也會過得比以前好，難道你們就不相信自己的兒女嗎？”謝婉婉顯得有點激動，她極力反對這件事。
“我們不是不相信你們，相反，我們始終相信，我們的兒女都是最棒的。眼看着你們一天一天地長大，我和你爸一直都很欣慰。你們現在長大了，早晚都得離開我們的羽翼踏上自己的征途，我和你爸都希望你們往後要走的路能夠平坦些而已。”謝母輕揉謝婉婉的發頂，看到會這樣爲他們着想的女兒，謝母覺得這樣做很值得。
“但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自己選擇了路我們希望完完全全由自己走下去呢？謝婉婉好想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說不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這樣的話說出來太傷人了，雖然她的本意不是如此，她只是不想抹去父母的那段曾經，但是她最終只能選擇保持沉默。
“媽，給我和哥一點時間好不好？我有自己的打算，我相信哥也一樣。你們先別急着下決定，我們不一定要走到那個地步。”謝婉婉着急地說，雖然說出這樣的話她心裡一樣沒底，但是她希望能夠堅持自己的想法：“而且，媽，那是我們的家，那裡不僅是你和爸努力大半輩子的血汗，那裡還承載着我們一家人的回憶，就算你和爸捨得，我和哥也絕對捨不得！”
……
“哥，爸要賣房子的事情你知道了吧？”謝年晉下班之後謝婉婉馬上把他拖到醫院的那個小庭院裡去。
“他們也跟你說了？”謝年晉無奈地說，“我就知道你一回來他們就絕對會跟你說，所以我本來是沒有打算打電話讓你回來的，但是爺爺又突然發生那樣的事……”
“哥，我不贊成爸媽這樣做，你呢？”謝婉婉擡頭看着自家老哥。從小到大，謝年晉都是一個稱職的哥哥，謝婉婉甚至還萌生過戀兄情結，她知道他的答案是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我當然不可能會贊成，我們都長這麼大了，還好意思要爸媽的錢嗎？更何況是用賣房子換來的錢？”謝年晉的想法跟謝婉婉一樣，“現在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爺爺奶奶的醫療費我還是付得起，爸媽我也絕對養得起！”
“哥，你打算怎樣做？”謝婉婉看到胸有成竹的謝年晉，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看來老哥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了。
“婉婉，你知道，幹我這一行的，本來就不太適合留在T鎮，這邊的設備始終比不上外面那些已經發展多年的大型工業基地。其實一直都有外地的公司想讓我跳槽過去，但是我一直都放心不下家裡，所以都拒絕了，但是現在……”謝年晉的心裡很矛盾，他也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闖蕩拼搏，他知道，如果他不轉行，那麼他在T鎮是永遠都幹不出什麼成績的。但是家裡不能沒有人看着，只是如今，他好像已經沒有選擇了，他可以不爲自己的將來打算，但是他不能辜負至今依然爲他而操勞的雙親。只是，家裡如果只剩下四位長輩的話，他也無法放心得下，現在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哥，如果你真的要去的話，那就去吧！”謝婉婉現在才知道，是自己的自私一直限制了自家哥哥的發展，爲了跟林亦銘在一起，她一意孤行地選擇了留在B城，完全沒有想過要盡爲人子女應該侍奉在側的責任。於是這樣的擔子就自然落到了謝年晉身上。多少年來，他連同自己妹妹的這一份責任一起抗，放棄了無數更好的發展機會，卻毫無怨言。她應該知道：爺爺奶奶老了，爸媽也老了，她不該一直任性下去。
謝婉婉嚥了一下口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擡頭看着眼睛裡依然帶着遲疑的謝年晉說：“哥，這裡有我，你去吧！”
“婉婉，不行，你在B城有大好前程，不能說回來就回來。”謝年晉從來沒有想過要犧牲自己妹妹的工作，而且，林亦銘在B城，他們應該在一起的。
“哥，我已經辭職了，所以沒關係，也該輪到我留在這裡了。”謝婉婉堅定地說。
“辭職？怎麼這麼突然？婉婉你在那裡受委屈了嗎？”謝年晉覺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有點難以消化。
“怎麼可能？你老妹我是什麼人，怎麼可能會受委屈？只是突然覺得那裡不適合我而已。”謝婉婉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無所謂一點，“本來是想瞞住你們的，不過現在更好，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回來T鎮找工作了。”
“但是你跟阿銘……”
“我乘着風，有晴天路過，第幾次我心動，收集了所有你最愛的日光和雲朵……”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謝年晉的話。
“是木頭來了，我去外面接他！”謝婉婉看着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姓名，轉過身小聲地說，“哥，我會跟他說了，你放心！”然後才按下接聽鍵，往醫院門外走去。
謝年晉看着自家老妹的背影，心裡有說不出的悵然。如果自己在爭氣一點的話，那麼他們這一家子都不用活得那麼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