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世事如棋:一塊手帕引發的重逢
王錚是被灑在臉上的明媚陽光給喚`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望着四周,迷迷糊糊地回想着昨晚之事。只可惜混沌的頭腦暫時一片空白,伏在草堆上的身體剛微微動了一動,四肢百骸涌`出的痠痛頓時如潮水般向他的頭腦侵襲而來,令他在發出一聲微弱而幹`澀的痛叫之後,又再度摔落回去,這回既是不敢動彈,也沒力氣動彈了。
過了片刻,當頭腦清醒了過來,模模糊糊憶起發生在昨天夜裡的一些零星片段,頃刻間,那些記憶帶給他的衝擊力不可謂不大,這其中不光有他師父死因的揭露,二師弟爲了佔有他而給他下`藥,更有自己與不過數面之緣的人,更是一個男子,翻雲覆`雨的場面,令他頓時一掃疲憊之態,而顯出驚惶無措來。
他的面孔驀然發紅發燙起來,就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彷彿昨天夜裡涌動的情谷欠猶還殘存至今。他埋首於草堆中,心中羞憤交加,雖是不得已而爲之,可一時半兒仍是難以消化昨夜那春風一度。
等煩亂的心境平復下來,他又暗自開解自己,他不是女子,沒有名節要守,昨晚之事不過是場意外,他不需要太掛在心上。倒還要謝謝林公子,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甚至不惜親自替他解了藥性,若是換做自己,未必肯做這樣的犧牲。
他雖爲人有些古板頑固,但還不至於往牛角尖上去鑽,更何況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辦,揭露他師弟的陰謀,給師父報仇,師弟師妹的安危也比他在這裡磨磨蹭蹭、自怨自艾要重要許多。
他擡起頭來,遙望四周,卻不見林飛白的影子,難道他已經走了嗎?這樣一想,不知怎地,他心頭陡然滑過一絲失落感,之後卻又搖頭自嘲,暗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不見面也好,省得尷尬。
雖然對方是個灑脫之人,未必會將這事放在心上,可他自己,雖然自我開導了一番,可事情剛剛發生,總是要介意的。不如等時間長了,事情淡了,再去登門道謝,對方接連救過自己兩次,總是要回報這份恩情的。
王錚掙扎着從草堆上起來,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看顏色款式,卻也不是他自己的,應該是林飛白的,裡面卻是不著寸縷,況且衣服寬大,衣帶縛得也不是太緊,他剛仰起身,半邊的領口便順着他的肩膀滑落下去,直堆到手肘上。
頓時便將他半邊的胸`膛衤果露出來,只見蜜色的肌膚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吻`痕,從脖子一直蔓延到胸`口,再沒入被衣衫遮蓋住的小`腹,嵌在胸口上的茶色小點也變得又紅又腫,幾乎比平時腫大了一倍,宛如綻開在胸前的一朵豔`麗小花。
王錚只是微微的一瞥,頓時就面紅耳赤,急忙將衣衫合攏,將衣帶牢牢繫住,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昨晚之事,免得越想越難堪。他將目光一挪,忽然便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塊掉落在地上的手絹上。那東西……他似想到些什麼,忍着身體的痠痛,手腳並用,爬了幾步,將手帕抓在手裡。
隨後放在手心展開,細細看了一遍,這塊手絹顏色有些發黃,有些破損,看起來已有些陳舊了,手絹的一頭繡着幾朵小黃花,王錚仔細數了一數,不多不少,正是五朵。
這看起來是一塊很普通的手絹,而且還是一塊年代久遠的手絹,並沒有什麼稀奇之處,可王錚拿着它,手卻發抖起來,眼前驀然浮現出了兩個小小的身影,耳邊不禁迴響起了那稚`嫩的童音。
“來,把眼睛擦一擦,不哭鼻子哦,傷口上了藥很快就會好了。”那年紀略大的孩子從懷裡摸出一塊手絹替一個瘦黃的孩子擦去眼角的淚珠,柔聲地安慰他。那瘦弱的孩童瘦癟的面頰上包着紗布,那是他在大街上乞討時被小販用熱油燙傷的。
“對、對不起,把你的手帕給弄髒了。”受傷的孩子抽泣着說道。
“沒關係的啦,洗乾淨就好了,這塊手帕是我娘留給我的。”
“那你`娘呢?”
“她已經過世了。”
“對、對不起……其實我娘也已經過世了。”
“別傷心,我們以後就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我叫王錚,你叫什麼?”
“我叫陳飛白。”
“那我叫你飛白怎麼樣?”
“嗯。”受傷的孩子重重點頭,然後怯生生說道,“那我叫你阿錚好嗎?”
王錚驀地從回憶中驚醒,喃喃道:“果然是他麼?”
他猛然握緊手中的帕子,回想起當初林飛白對他說的那句奇怪的話:“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難道他真得就是他爹在他小時候收留的那個孩子嗎?可他不僅改了姓,連臉上的傷疤都好了。
“到底是不是他呢?”王錚難以確定,可要萬一真得是他小時候的玩伴,離別了十年能夠再度相逢,他自然高興,可兩人又發生了這樣的關係,這隻會讓他更加無地自容。
他苦思冥想,並沒有察覺到有人進到了洞裡,直到那條黑影將他身體淹沒,他才如夢初醒般地擡起頭來,可下一息,手中握着的手帕已經被人抽走了。只見頭頂上方的人高興說道:“我還以爲弄丟了呢,原來是掉在了這裡。”說罷小心翼翼地疊好,頗爲寶貝地收進了袖子裡。
“你……”王錚吃了一驚,脫口道,“原來你沒走?”
也許是寶貝的手帕失而復得,林飛白心情頗好,朝着王錚微微一笑反問道:“你以爲我走了?”
王錚的眼睛一接觸到對面這個人,一看到那張俊美的面孔,他就忍不住想起昨晚之事,好不容易平復的心境又起了幾絲慌亂,耳根一熱,急忙收回了視線。他略一思忖,還是打算問清楚那塊手帕的事,復又擡起頭看向對方道:“林公子,我想問,那條手帕是誰的?”
林飛白卻不如上回那般緘口不言,卻是淡淡地一嘆氣,好似提起手帕之事就鬱結了他的什麼愁緒,之後才緩緩說道:“這塊手帕是我一個很要好的朋友送給我,至於他是誰,說也湊巧,他與王兄是同名同姓,是他小時候送給我的。”
王錚面上一驚,林飛白的話卻也更加符合了他的猜測,便遲疑說道:“林公子,你、你以前是不是姓陳?”
林飛白驀地看向他疑惑道:“你怎麼會知道?”
他的反應已然坐實了王錚心裡的猜測,他頓時五味雜陳,半是高興半是酸澀,高興的是他終於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小夥伴,可酸澀的是自己竟然跟兒時的玩伴有了那種關係。沉默片刻,方纔緩緩說道:“因爲那塊手帕是我的,飛白,我就是住在王家村的王錚。”
“你、你……”林飛白彷彿也如他一般兒驚訝,忽地矮下`身,把住他的肩膀,仔細打量他一番,遲疑道,“你真的是阿錚,真的是你,沒想到,萬萬沒想到,我以前還在猜究竟是不是你,可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也太多了,我又怕會認錯。”
“阿錚你這些年過得好嗎?王伯伯呢?你又怎麼會成爲九華派的弟子的?”
聽到林飛白的一聲聲詢問,王錚揮去心頭的紛繁雜亂的情感,慢慢說了起來。十三年前,他爹從城裡帶回了一個衣衫邋遢,臉上還有傷的乞兒。王伯當時看到他在街上行乞,被小販驅趕不說,還被滾油潑了臉,血肉模糊,生出憐憫之心,便將他帶回了居住的村子裡,收留他,讓他跟自己的獨子做個伴。
過了三年,元宵節的那一天,三人進城去看燈會,卻不料林飛白走失了,他們爺倆找了許久也找不到他的人影,只得愁眉苦臉地回到家裡。豈料不久之後,村子裡突然瘟疫流行,死了許多人,而王伯也沒有挺過,很快嚥氣歸西,臨終之前將他託付給別人,王錚幾經輾轉,成了九華派的弟子。
再說起林飛白,他母親林小姐原是無定門老門主的愛`女,只因不滿父母安排的婚姻,負氣離家,半途上遇見林飛白的爹,情投意合之下兩人私定終身。可惜好景不長,林飛白長到十歲那年,父母雙親先後過世。他爹臨終前曾託付人要將他送回他外公家去,可惜所託非人,致使他最終還是流落街頭,行乞爲生,幸好後來被王錚的爹救了。
十年前,他與王錚王伯在元宵燈會上走失,陰差陽錯下終於與自己的外公相遇,他外公便將他帶回了無定門,讓他改姓回林。等他央他外公找人去通知王錚他們時,才知道王家村遭遇了瘟疫,整個村子的人都搬走了,他後來也幾番打聽王錚的下落,卻是沒有音訊。
林飛白忽地將王錚緊緊抱住,他興高采烈的聲音即刻傳入了王錚的耳朵;“太好了,太好了,阿錚,我終於找到你了!”
王錚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了個滿懷,身體猛地一僵,鼻間縈繞的似乎都是他的氣息,那氣息也似昨晚那般將他整個兒包圍,使他無措地想要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