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白一衝出去, 險些就撞到正好端藥過來的白素素,他一見到白素素就苦着一張臉,扁扁嘴哭訴道:“痛、痛……”
“少主你這是怎麼了?”白素素一眼就瞧見了他額頭上發紅的一塊, 看他哭鼻子的模樣, 想來應該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房內的王錚看到林飛白哭着跑了出去, 他下意識地就要去追, 可掀開被子一下牀想要站起來, 頓時雙`腿一軟,便向前摔去,幸好眼疾手快抓`住了牀沿, 纔不至於使自己摔得太慘。原來他之前被林飛白撞到在地,本來就摔得重, 只不過他一心記掛對方, 才忽略了身上的傷勢, 等一覺`醒來,才感覺那些被撞到的部位都作痛起來。
白素素聽到房裡傳來痛哼聲, 趕緊走進去瞧個究竟,看到王錚坐倒在地上,急忙將他扶起來,一邊將他重新扶上牀,一邊說道:“王大俠, 桑先生說你內傷不愈, 你可得好好臥牀休息, 別隨便亂跑啊。”
王錚點了幾下頭, 眼睛卻是越過白素素的肩膀不住地朝外面張望, 緊張地問道:“素素姑娘,飛白呢?他剛纔跑出去了!”
白素素看他一臉緊張的樣子, 知道他心裡還是關心他們家少主的,露出幾絲挪揄的笑容,安慰他道:“別擔心,這裡不光只有我一個人看着少主,他不會跑遠的,也不會有事的。”
王錚聽了白素素的話,方纔放寬心,就怕自己剛剛撞疼了他,他沒頭沒腦地亂跑出去,迷了路,出了事可怎麼辦?他一想到林飛白的現狀,一想到這都是自己連累了他,心中頓時泛起一片苦澀,就連眼中也滿是沉痛之色,黯然道:“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造成的。”
白素素搖搖頭,卻沒有接話,看見林飛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這個做屬下的心裡又何嘗好過?她和荊正陽心裡對王錚自然是有嫌隙的,畢竟這件事與他脫不了干係,林飛白是爲了他纔會獨闖碧雲山莊,纔會被陷害,被下毒,被變成現在這副癡`呆模樣。
可她不得不承認,王錚也是受害者,特別是當顏雲出現在他們面前,將事情真相對他們說了一遍,他們始才清楚這一切都是於向榮的詭計,是他的報復。而王錚作爲他的大師兄和林飛白都成了他首當其衝要報復的對象。所以白素素他們對王錚的態度是很微妙的,一方面,理智告訴他們不應該苛責他,而另一方面情感上卻忍不住要埋怨他。
她沉默半晌,方纔緩緩出聲道:“王大俠你不必自責了,顏雲已經把事情真相都告訴我們了,你和少主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都是你二師弟的詭計。你還是好好養傷,一切等傷好了再說吧。”說罷站起來去端藥給他喝。
她一轉身,便看到他們剛剛談論的主人公`安靜地站在門口,呆呆地看着他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轉回來的,也不知道他都聽到了哪些,又聽懂了哪些?
“飛白!”王錚冷不防看見林飛白出現在房`中,頓時露出欣喜之色,忙不迭就大喊出聲。
可林飛白看起來對王錚的這份熱情卻不怎麼想領情,聽到王錚出聲,他像是害怕那般整個人一瑟縮,又再度躲到了白素素的背後,只偷偷地露出一顆腦袋,小心翼翼地朝王錚那邊張望着,好像在觀察他會不會對自己不利。額頭被撞到的地方仍還發紅着,在周圍白淨皮膚的襯托下顯得尤爲明顯。
白素素看看躲在自己身後一臉警惕的林飛白,再看看坐在牀上露出失望之色的王錚,搖搖頭,無奈一笑,端着藥走到牀邊。林飛白將白素素當做庇護所,眼看對方要走近那個撞疼他的人,不禁猶豫起來要不要跟上去。
他皺起一張臉,思考片刻,忍不住還是跟了上去,不過仍舊貓着腰,整個人躲在白素素身後,一雙眼睛尤爲警惕地盯着牀上的人,好像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就能夠快速地溜走。
王錚雖然身上泛疼,不過兩條胳膊還不算特別疼,能夠端住藥碗,他一面從白素素手中接過藥來,一面用眼角的餘光往她身後的林飛白掃去,見他仍是像之前一樣警惕而陌生地看着自己,心中感到十分失落,不免自嘲一笑,直道這是老天對自己的懲罰。
等他將藥喝完,白素素又轉身端過一碗熱氣騰騰,熬得稀爛的糯米粥來遞給他,可王錚卻搖搖頭道:“素素姑娘,我吃不下,我沒有胃口。”
白素素知道他這是因爲擔心林飛白,仍勸他道:“王大俠你好歹吃一點吧,少主的事還得從長計議,是急不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飛白觀察出了牀上的人對他並沒有惡意,過了一段時間,他臉上的警惕之色就緩了不少,甚至還主動從白素素的身後走了出來,不過看起來仍還是不太敢靠近王錚,只在牀邊稍遠處站着,百無聊賴地看着他和白素素兩人,視線從這個轉到那個,從那個轉到這個。
看到白素素將粥端到王錚面前,王錚卻沒去動它,他鼓了鼓腮幫子,朝那碗粥張望了幾眼,忽然走上前去,從白素素手裡將粥拿了過來,視線在他們兩人臉上轉了一圈,隨後自己舀勺子吃起來。
白素素忙阻止他道:“少主,這是給王大俠的,你要是餓了,我再去給你盛碗來好嗎?”
王錚攔住白素素,朝她搖搖頭道:“他要是喜歡,就讓他吃吧,反正我也吃不下。”
他凝視着站在他面前的林飛白,看着看着,神色凝重的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意,雖然變成了這個模樣,可至少人沒事。他在心中暗暗下定決心:“飛白,我一定會找到解藥讓你恢復原樣的,我發誓!”
林飛白吃了幾口,忽然停了下來,朝王錚張望了一眼,臉上露出思索之色,接着他走近牀邊,忽然將粥碗遞到王錚跟前,嘴裡慢慢吐出幾個字道:“你也吃。”
白素素聽了,怕王錚會不高興,不由朝他歉然一笑道:“王大俠你別在意,少主他之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又用着微微責備的語氣對林飛白道,“少主,你不能這麼沒禮貌,把自己吃剩的給王大俠吃。”
王錚搖頭笑笑道:“沒關係,既然飛白他吃不下還是由我吃了吧,別浪費了。”說罷真得接過碗吃了起來。
等吃完,白素素收拾了碗筷,囑咐林飛白呆在王錚身邊不要亂跑,自己則離開了房間。經過了一段時間相安無事的相處,林飛白對王錚已不再抱有警惕之意,他又坐回了牀邊,撲閃着眼睛看着王錚,彷彿覺得王錚很有趣似地。王錚自然也眼珠不錯地看着他,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自己在這眨眼的瞬間,對方就會突然從眼前消失,好像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他當然是非常想伸手摸`摸`他,甚至只碰碰他的衣角也行,可惜他怕自己一旦有所動作,又會像上次那樣嚇到他,把他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給嚇跑,這樣就得不償失了。也好,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也好,至少是一個鮮活的真人待在自己眼前,不會再像他被囚在山莊裡時每天只能夠憑想象看到他,只能在夢裡夢到他。
王錚望着眼前這張依舊俊美的面孔,目光代替了他的手指,撫摸過面孔的每一寸地方,細細描繪着容顏的美好。他的膚色本來就白,現在看來則顯得過於蒼白了,面頰也消瘦了許多,王錚想到,他一定受了很多苦,不管是中毒前,還是中毒後。
當失去了那份神采飛揚,瀟灑飄逸的氣韻,林飛白整個人就顯得蒼白而單薄了,可他仍然還是他,仍還是自己心心念念,割捨不去的那個人。是了,他現在終於體`味到了那種求而不得的苦楚,他面對着他,卻不能夠接近他,不能夠傾訴自己的衷腸,這與之前的林飛白何其相似。
王錚看着看着,想着想着,眼眶逐漸溼`潤起了,他微微動了一下眼珠子,積蓄的淚水便從眼底緩緩滾落下去,溫熱的淚水熨燙着他蒼白的面頰,落入顫動的嘴角里,從脣邊滲開苦澀的味道,直蔓延到他的全身,整個人都沉浸在這份苦楚當中。
“別哭。”驀然間,一聲低沉卻稚弱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他前方的那條人影慢慢向他靠近,修長而白`皙的手指隨之撫上他的面龐,替他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別哭……”又是一聲稚氣的安慰,卻掩飾不住主人的關心之情。
“飛白!”王錚再難以剋制自己內心的情緒涌動,情不自禁地就握住了那雙替他拭淚的手,含淚懇求道,“你不要怕我,不要躲我好不好?”
許是王錚握得太用力讓林飛白感覺到了痛意,對方的手指在他手心掙扎了幾下,便倏地一下逃離出來。王錚虛握着手指,眼中露出濃濃的悲傷之色,他苦笑起來,啪嗒,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順着眼眶滾落下來,掉落在手背上。
“不要哭……”那剛剛從他手心逃離的手再度爬上他被淚水沾溼的手背,幾根手指輕輕`握攏了他的手掌,指腹輕輕摩挲着底下被淚水打溼的手背,無聲地安撫着他。
王錚緩緩擡起頭,映入他眼眸中的人依舊是一副幼稚懵懂的姿態,可望向他的眼神卻含`着關切之色,彷彿在詢問他爲什麼而哭。王錚癡癡地凝視着他,突然間笑了起來,含淚而笑,眼淚卻仍止不住地撲簌簌掉落下來,打溼了林飛白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