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的老太太不等她說話,立刻帶頭施禮道,“三品誥命楊府程氏恭迎仙夫人駕臨”
木艾看着低頭施禮的老太太微微一愣,她就怕人家以爲她憑身份壓人,所以才百般打理衣飾,沒想到剛進門就受了人家老太太的一個大禮,難道這就是官宦人家的謹慎之處嗎,半點也不給人落口舌的機會。
她連忙上前雙手扶起老太太說道,“親家老太君這是做什麼,可要折煞我了,只有晚輩給長輩見禮的,哪有長輩低頭的規矩?”說罷,端端正正給老太太施了晚輩禮。
老太太立即扶起了她,臉上也笑開了,“仙夫人不可,咱們兩家做親,但是朝廷禮制在那呢,怎麼能隨便違背?”
木艾笑道,“老太君說笑了,我這晚輩給長輩見個禮,難道還要被抓進大牢不成,況且這府尹可是楊府尹,真要抓我,老太君也得護着我啊。”
老太太被逗得哈哈笑了起來,這次笑容到達了眼裡,不像剛纔那般客套敷衍。
她本來對於木艾這個一品誥命夫人來訪,心裡也有些嘀咕,如果是楚夫人上門來,兩家品級相當,也沒有什麼避諱,可是,如今來的偏偏是個一品誥命,比她還高着兩品,如果真端起架子,別管她多大年紀,在人家面前都只有站着的份兒。
所以,木艾一進門她就施禮試探,卻發現人家根本沒有壓制自己的意思,還這般客套,完全一副晚輩的姿態,說話行事親切風趣。
於是,心裡就喜歡了起來,連忙帶着一干兒媳孫媳請了木艾母女一路繞過兩座小院,來到一座稍大的庭院。
早有小丫鬟開了大門,一行人進了大廳,按照主賓坐好。木艾又讓幸兒給衆人見了禮,老太太也指了有座位的幾位婦人,一一介紹給木艾。
那位體態微胖,衣着首飾也都很是華貴,面色十分和善的中年夫人是伊兒的正牌婆婆。她下手那位身形瘦弱,面色枯黃,微帶刻薄的夫人是老太太二兒媳。伊兒旁邊坐着的兩個滿身金玉的年輕婦人是老太太另外兩個孫媳。
在座的五人,除了伊兒,剩下婆媳四人身後都各站了三四個年輕些的美貌女子,應該是各自房裡的姨娘妾室。木艾低頭顰了顰眉,再擡頭時依然笑得溫和。
陪着老太太說了幾句花王城的風土人情,路上的見聞,楊府一干女眷畢竟都是後宅女子,平日裡難得出門一次,哪裡能像木艾這般走過千山萬水,看遍天下美景,心裡都很是羨慕,忍不住就會問上幾句。
再加上,這幾年生意鋪開了,孫府的鏢車運輸隊時常在各城遊走,通信送物都方便許多,楚夫人和木艾都給伊兒送來許多好東西,大家族關係複雜,伊兒難免送出大半孝敬長輩,交好妯娌小姑,衆人都得過不少,吃得好了,用的好了,對木仙府就越加好奇,時不時再問上幾句,例如蜂蜜真是神山上的小飛蟲採花蜜釀的?蘋果是怎麼長出來的之類?
所以,一時間氣氛很是熱烈融洽。木艾少有的長袖善舞,讓一干女眷恨不得都把她當成知心好友。當然,世界上還有個不變的定律,一個人不能同時交好所有人。這個定律同樣沒能在木艾身上被打破,這些女眷裡不包括那位二夫人,老太太的二兒媳。
不知道她是爲着什麼原因,就是看木艾不順眼,不管衆人說的怎麼歡喜,她都時不時的扔上一句冷話,惹得老太太頻頻拿眼瞪她,她也不裝作看不見。
木艾嘆氣,這就應該是伊兒在這大家族裡的死敵了,是那種無論許了什麼好處,或者怎麼化解,都難以交好的天生剋星。現在自己代表了孃家人,她就趕這般囂張,平日還不知怎麼爲難伊兒,可憐她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居然知道報喜不報憂,楚夫人那裡恐怕半點都不知道吧?
衆人正說着前些時日城中某一富商嫁女兒,陪嫁十分豐厚,堪稱十里紅妝。那二夫人又開了口,“就是一個土包子,開幾家鋪子,滿身銅臭,就不知道怎麼顯擺好了。把女兒嫁了個六品小官就宣揚的天下都知道,豈不知土包子再披層綢緞也改不了土腥味。”說完,還好似無意的瞄了瞄木艾身上的錦緞衣裙,然後用帕子掩了鼻子嗤笑。
這下屋子裡徹底安靜了,剛纔她說話冒失,還好掩飾圓融,這次這般赤露o裸的諷刺,可就遮蓋不住了,開了鋪子,還是因爲種田得了誥命封號的,屋子裡除了木艾再沒別人,那兩句銅臭和土腥味,又掩鼻子,可太過惡毒了。
老太太眼角狠狠跳了跳,剛要開口說話,沒想到木艾卻先笑了,“說顯擺倒是過了,不管是土財主也好,大家大戶也好,誰都盼着女兒嫁出去能過得好,多陪送金銀也是對女兒的疼愛。”
她這話說的溫和得體,又沒有糾纏着那兩句嘲諷不放,給足了楊府中人臉面。老太太心裡鬆了口氣,暗罵二兒媳愚蠢,人家拋了一品誥命的架子,單以孃家親人身份相交,完全是看在伊兒的份兒上。沒想到這蠢蛋居然還真把人家當普通商戶女子對待了,當真是沒有半點眼色。
她連忙笑着接話道,“可不是,我當初啊,嫁小女兒時也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陪嫁去,生怕她在婆家受了委屈。好再那丫頭還算爭氣,三年抱倆,都是胖小子,我這才徹底放了心。”
大夫人也笑道,“我們伊兒也是個好媳婦啊,才嫁過來就給我添個小孫孫,可見是個有福氣的。”
衆人一起打趣說,爭取明年再抱一個,惹得伊兒臉色紅得都快要滴出血來。
二夫人見木艾沒被自己氣到,就把目標對準了伊兒,撇撇嘴說道,“再能生也不還是個妒婦,連個妾室都不肯給男人納。”
這下,屋裡更靜了,老太太氣得頭上青筋也冒了起來,大夫人想要圓場,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木艾挑了挑眉,看了看二夫人身後的幾個環肥燕瘦俱全的妾室,微微一笑,“哦,這麼說,二夫人可是個賢惠的,身後那幾位都是你給二老爺納的妾室?當真都是好顏色的,比您…呃,多有不如。,我倒是學過幾日醫術,看二夫人這面相,可是心裡鬱積了不少怨氣,以後最好心放寬些,否則時日久了,身體可就受罪了。”
這話聽着都是好意,可是接上二夫人剛纔那幾句話,可就沒有了半點客氣,你如果不是太醜,攏不住夫君的心,恐怕也不會主動納妾,你心裡不難受,不嫉妒,怎麼會是這般面黃肌瘦的樣子,是嘴上說的好聽,擔個賢名,背地裡裡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罷了。
廳裡衆人立刻喝茶的喝茶,揀點心的撿點心,臉色都有些古怪,好似想笑又強忍着的樣子,木艾心裡疑惑,臉上也沒露出來,擡眼看那二夫人氣得像青蛙一般,眼睛都要鼓出來了。
於是又笑道,“我平日裡喜靜,家裡三個孩子就常嫌吵鬧,前幾年興致上來,就立了條家規,以後兒子不準納妾,女兒嫁的人也只得娶她一妻。這樣孩子們挑起以後終身相伴的人來就會謹慎一些,也省的什麼雜七雜八的人都進門來惹我心煩。”說完,瞟了一眼二夫人,喝了口茶水又笑道,“都道妻賢夫禍少,家和萬事興,一個賢惠溫婉,勤儉持家的妻子可比什麼都強。”
老太太臉上有些訕訕笑道,“仙夫人這話有道理。”旁邊的大夫人和伊兒三妯娌臉上卻滿是複雜,眼角瞟了瞟那一票妾室,都是默默不語。
二夫人被那句什麼雜七雜八堵得直翻白眼,緩過氣來,咬牙切齒說道,“仙夫人家規是好的,可惜啊,兒女能不能遵守可就說不定了,畢竟那可不是親兒女,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就是貼不到自己身上。”
“閉嘴你今日是撞了什麼邪,這般沒規矩,還不去廚房看看,酒席怎麼還沒送來?”老太太實在忍不住了,呵斥了二夫人,扯了個藉口攆她出去。
二夫人見木艾臉色有些不好,知道自己終於打擊到了她,立刻挺直了腰身,哪有半點被呵斥的尷尬,反倒如同得勝還朝的將軍一般就要邁出門去。
可惜不知她是沒有注意腳下,還是小腦突然出了故障,居然一個踉蹌跌了個狗啃屎,下裙整個翻了過去,露出裡面淺妃色的裡褲。這個時代的正經良家女子都是配白綾裡褲,只有青樓或者一些身份低賤的妾室爲了吸引男人才穿一些豔色,這二夫人剛纔還在端着正妻的雍容架子,沒想到暗地裡卻這般風騷,就是不知道二老爺吃不吃她這套了,看她那枯黃的面色,就知道效果肯定不好。
幾個妾室再也忍不住,背過臉去,肩頭微微抖動,顯然是又好笑又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