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駿請來了律師團,貌似還收買了審理此案的審判長,就連方律師也臨陣倒向他那邊——
會發生這樣的事,香菜也不能說自己處之泰然,事實上她亦很無奈,只是不怎麼感到意外罷了。
擡眼望去,香菜將目光鎖定在原告律師團中的方律師身上,
雖說她早有預感,卻也不是料事如神,她沒想到方律師會做到這一步。
從榮記三佬身上感受到一大波殺氣,香菜左右張望了一眼,見藤彥堂和榮鞅無一不是向原告那邊丟眼刀子的,尤其是馬峰就像一頭噴火的恐龍一樣從裡到外滿身燃燒着熊熊怒焰。
她突然覺得很好笑,真正的被告還沒有着急呢,他們倒是先亂了陣腳。
“其實那天方律師在我家,我就懷疑他了。按理說,這又不是多複雜的案子,他卻問了我一大堆毫無意義的問題,還拐彎抹角的誘導我,有意無意的提起那幅畫,還把話題轉移到江映雪身上,我覺得他那天不是來了解情況的,而是打探情況。”
打探他們到底知道多少,到底做了多少準備......
聽香菜這麼一說,藤彥堂很是氣急敗壞,“既然你那天就懷疑方律師不對勁兒,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還不如省點力氣。”
香菜越是表現的無所謂,藤彥堂就越是急躁。
這丫頭到底有沒有一點防範意識,第一時間感覺方律師不對,就不能給他提個醒嗎?不過也怪他疏忽大意,在此之前沒有做兩手準備。就算沒有覺察方律師有二心,他也不該寄希望於他一人身上。
一想到林家兄妹會慘敗於公堂之上。馬峰便有些不忍心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
“啊啊啊,方庭剛那個白眼狼!”馬峰捶桌子暴躁道,“不管結果怎樣,這件事之後,我一定不會放過那個賤人!”
榮鞅起身道:“我去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拖延一段時間。”
藤彥堂早就坐不住了,“那我去安排新的辯護律師——”
只要想到他們這麼積極主動的真正原因。香菜便一點兒也感動不起來。
林家兄妹若輸了這場官司。榮記三佬亦會臉上無光。爲了重要的臉面,他們當然要拼手相搏,哪怕他們心底深處知道那只是徒勞。
她憋着的那口氣。又在胸口處浮動,輕吐一口也未能緩解。
“駱駿不過就是請來了一整個律師團,收買了審判長,這就把你們嚇到了?”香菜輕輕一笑。似有流輝溢出的眼角掛着蔑視之意,比她平時慣用的冷嘲熱諷的口吻還要有衝擊力。至少足夠將將榮記三佬震懾當場。“駱駿在帶着他的律師團走進法庭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一敗塗地了。”
她早就說過,不怕駱駿那種人有所作爲,就怕他不採取任何行動。他的動靜越大。就越容易被人抓到錯處。
馬峰不知香菜哪兒來的這股讓人不爽的自信,雖然不想打擊掉她的這份信心,不過還是忍不住說:“你會不會把事情看的太簡單啦?”
“是你們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
“可是沒有辯護律師。你們兄妹要怎麼打這場官司?原告那邊可是有一整個律師團誒!律師團誒!”
“唧唧歪歪的煩死了!”香菜對馬峰失去耐心,同時也遷怒到榮鞅和藤彥堂二人身上。“你們也都給我坐下!不要跟駱駿一樣,像個傻球似的!”
傻......傻球!?
居然用這麼低俗的字眼形容他們,馬峰表示不能忍。他正要發作,卻被藤彥堂眼尾甩來的一道冰冷的寒氣制止。
榮鞅重新坐回到位置上,神情淡淡的望一眼原告席位,雙眸中再無異樣激盪。其實冷靜下來仔細想想,香菜說的話不無道理——
榮鞅承認,“是我們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
現在他覺得,駱駿不過是在用強大的陣營武裝他的心虛和弱小而已。
這樣的敵人,實在不足畏懼。
藤彥堂眼中的陰鷙漸漸退去,浮現出些許柔和的笑意,輕輕挑起的眉宇間夾雜着無奈的情緒。多虧了香菜將他罵醒,讓他能夠儘早的看清駱駿——
駱駿現如今不過是個跳樑小醜,他渾然不知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早已醜態畢露。
他這算是關心則亂嗎?
藤彥堂不自覺的向身旁瞄去,一轉動眼眸正對上香菜投來的目光,那一瞬間他覺得胸腔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輕輕顫抖了一下,緊接着一波莫名的情愫在其中蔓延開來。那種感覺像極了夾雜着酸楚的疼痛,竟還有一絲絲的甜蜜。
以往直視藤彥堂,香菜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感覺自己挪不開眼睛,這個男人的目光中似乎有一股輕輕柔柔的力量要將她整個人纏繞進去,像是有一頭活物在撞動她的心口,想要逃脫出來。
藤彥堂輕笑了一下,“輸了也沒關係——駱駿不遺餘力的對付你,就算他贏了,也很不光彩。”
一旁的馬峰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香菜一開始便不慌不亂。這場臉面之爭無關成敗,能成自然是最好,就算敗了,駱駿也是勝之不武啊。
馬峰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既然對他們來說這場官司是輸是贏已不重要,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哪怕開庭之後,香菜那丫頭在被告席上從頭躺到尾都沒關係。
如果躺着能贏的話,何樂而不爲?香菜當然知道不會有這麼好的事,她現在沒什麼別的指望,只要隊友不給她拖後腿就行了。
心情豁然開朗之後,他們這些人倒有點希望那個被駱駿用關係收買的黃審判長快點到來。
他們認爲輸贏無所謂,似乎有人並不像他們這樣看得開——
“林小姐——”
兩名日本人上前來,停在馬峰身側的過道邊。
來人正是空知秋和與他形影不離的日本武士。
榮記三佬和香菜起身相迎,就算他們之中對日本人深惡痛絕。但總不能因此就失掉起碼的禮儀與對人的尊重。
空知秋一一見過榮記三佬,“藤先生,馬先生,還有——這位想必就是榮先生了。”
馬峰一臉的問號,來的這是誰啊?
他雖然覺得空知秋有些臉熟,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此人。
而藤彥堂因爲先前香菜早已給他打過預防針,倒不意外空知秋會出現在這裡。
榮記三佬紛紛迴應空知秋的問候。輪到香菜——
她擡手打招呼。“喲,秋桑。”
空知秋定睛看了香菜兩秒,眼中的隱憂漸漸消失的乾乾淨淨。
“在這裡見到了榮記的三位當家人。還是託林小姐的福......我在後面看到你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來與你們打聲招呼。”
香菜撇嘴,她要是有福的。就不會遇着這樣麻煩的事兒了。她也知道空知秋謙和的外表下包藏禍心,畢竟被告這邊出了點意外。辯護律師之位一直空缺,想來是見此的空知秋坐不住了吧,於是前來確認她有沒有把握打贏這場官司,看看這次在她身上的投資究竟值不值。
有哪個商人喜歡做虧本的買賣?
空知秋與榮記三佬寒暄了一陣。便要告辭離去,臨走前別有深意的對香菜道了一句,“林小姐。祝你好運。”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當然,香菜也並不是只有這一點實力。
審判長姍姍來遲。他一出現,律師團那邊就炸開了鍋,尤其是駱駿更是不由自主的自原告席位上起立。
榮記三佬看上去跟駱駿一樣震驚,只是他們眼中並沒有流露出恐懼。
“怎麼回事?”駱駿似乎要衝下原告席位,撲到那個審判長面前這樣大聲質問他,“怎麼回事?”
他一連說了兩句同樣的話,卻不知他是在問身旁的人,還是在問他自己。
香菜聽藤彥堂說了一句,“不是黃審判長。”
藤彥堂不是沒有嘗試過在庭審上下功夫,但一來時間太過倉促,二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撓着他。他沒有充裕的時間準備,即便花再多的錢也砸不穿那道無形的銅牆鐵壁。
他原以爲主宰那股力量的人是駱駿,可如今看來,他們都失算了——
審判長換人了!
原來的黃審判長被換下去了!?
到底誰能做到這一步?
藤彥堂渾然一驚,猛然間意識到什麼,迅速轉身望去,卻是連他要找的那個人的背影都沒有看到。
他正過身子,肅起神色,看向香菜,幽暗的雙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你跟那個日本人是不是做了什麼交易?”
不然跟香菜毫無瓜葛的空知秋怎麼會跑到庭審現場來!
“沒有啊,”香菜一臉坦然,“他跟你們一樣——”
一樣都是她打怪升級路上找來的強大助攻而已。
藤彥堂臉色緊繃,任由不甘與憤怒在胸腔中交織,不握緊拳頭似乎便無法壓抑這兩種情緒。他憤怒的是日本人插手其中,不甘的是空知秋做到了他沒能做到的事——
這個讓他們,也讓原告一方意外不已的審判長,大概就是空知秋安排的!
審判長敲響法槌,宣佈開庭。
全場一片肅穆。
審判員高亮的聲音響起,“請被告入席——”
香菜起身向被告席位闊步而去。
沒有人能從這名少女身上看到一絲狼狽與怯弱,她是那麼自信,彷彿已穩操勝券。
反觀驚慌失措的原告,自開庭以後就一直愣愣的看着姜審判長,一副摸不清頭緒的樣子。
芫荽被兩名法務人員押解上庭。
上一回在世和醫院分別,香菜還記得他因一身傷痛而虛弱的樣子,幾日不見,哥哥反而精神了許多,並沒有過分消瘦。
然而一見芫荽雙手被銬,香菜臉色驟然一變,憤然捶了一下桌子,喊了一聲,“我抗議——”
旁聽席上鬨然一片。
這纔剛開庭,幾乎還沒走任何程序,被告就喊起冤來,這也太隨便了吧!
“肅靜!”姜審判長敲響法槌維持現場的法庭秩序,他那張如同此刻的氣氛一樣肅穆的臉龐面向緊握粉拳的香菜,“被告人,請說明你抗議的理由,不然就你剛纔的言行,本審判長有權判定你故意擾亂法庭秩序,將會依法對你實施裁決。”
原告席位上的駱駿雖然搞不明白他買通的黃審判長爲什麼會被換下去,不過這位姜審判長眼下的做法很合他的心意。讓林家兄妹死個明白也好!
他抱着手幸災樂禍,等着姜審判長治香菜一個“擾亂法庭秩序罪”。
出乎他意料的是,姜審判長並沒有立刻給香菜定罪,反而很耐心的燈塔開口說明理由。
香菜按着桌子站起來,義正詞嚴的向高高在上的審判長髮出請求,“請解除我哥哥的刑具!”
原告的首席辯護律師孟律師振振有詞:“荒唐!你和你哥哥都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你理應跟你哥哥一樣,都戴刑具上庭。我們念在你是個姑娘家,對你網開一面。法庭之上,豈容你得寸進尺?”
姜審判長本欲對孟律師發出警告,不待他張口,被告席那邊便想起反駁的聲音:
“虧你還是個律師,門下還有那麼多學生,在法庭之上胡言亂語,你也不覺得丟人!你平時就是用‘不可理喻’和‘氾濫的同情心’裝點門面的嗎?”香菜絲毫不顯畏懼,“《司法刑事警務保障規則》有規定,在法庭審判活動中,應當爲被告人解除戒具;對於有可能判處無期徒刑、死刑等較重刑罰和有跡象顯示具有脫逃、行兇和自殺、自殘可能的被告人,可以不解除戒具。”
孟律師張口結舌,無論是律師團還是旁聽的諸位,皆對被告席上亭亭玉立的香菜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看孟律師吃癟的樣子,香菜忍不住得意,“怎麼,你以爲我什麼都不準備就上來了嗎?好戲還在後頭呢。”
姜審判長深深看香菜一眼,隨後將目光放在一樣感到意外的芫荽身上,操着剛正雄渾的嗓音問道:“被告人,你有逃脫、行兇和自殺、自殘的意願嗎?”
芫荽抓抓頭,憨憨回道:“沒有。”
姜審判長:“請解除被告人的刑具。”
原告席處的駱駿豈止是不敢置信,把不甘心也寫在臉上,但審判長代表着至高無上的法權,就算憤憤不甘又能怎樣?
榮記三佬振奮不已,馬峰更是握拳暗叫了一聲“好”。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這場官司,值得期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