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江映雪雖然沒有在榮記做事,但想要知道榮記三佬的一些事情並不難,畢竟那三位爺都是名聲響噹噹的人物,又都是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她很清楚那三位的命運——
馬三爺橫死惡人手中!
藤二爺慘死街頭,連個全屍都沒留!
榮大爺傾家蕩產,一樣不得善終……
這些秘密,她掩藏在心中好些年。
此刻她很想對香菜傾訴出來,但是這個丫頭真的是可以分擔她苦楚的合適人選嗎?
香菜和空知秋之間不清不楚……說不定,這個丫頭就是空知秋安插在榮記的一個奸細!
她無法對這樣的人產生一絲一毫的信任感,卻無法忽略香菜剛纔說過的話——
“你說你跟我的情況大同小異,難不成你也是?”江映雪連自己身上發生的事都說不清道不明,又怎會給發生在香菜身上的事下定義。
就算江映雪能接受發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也未必能接受得了香菜身上發生的事。
借屍還魂,來自未來,並且有了原主地記憶。
這種話不管以怎樣的方式說出去,都會讓人覺得……很扯。
能不能讓江映雪聽懂在其次,香菜覺得最重要的是這話要怎麼跟她說纔算合適。
江映雪聽不懂更好——
信任是雙方互相給予的,江映雪信不過她,香菜也認爲江映雪的人品有待考量。
香菜想了一個婉轉的說法,爲了讓自己的話聽上去有足夠的信服力,她臉上掛着少有的認真表情,“跟你的情況差不多。不過我並不知道你所知道的那個未來。”
江映雪篤定香菜身上也發生了一段離奇得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她還揣測香菜可能跟她經歷了同樣的事,興許重生的時間比她還要早,也或許是香菜沿襲上輩子人生髮展的軌跡生活,於是乎闖進她錯亂的人生攪局……
也許是冥冥之中天註定,讓她們兩個異類、兩個同病相憐的人走到了一起……
江映雪收起動搖的心神,她不能憐憫身邊這個底細尚不可知的丫頭一絲一毫。
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的心腸可以徹徹底底的冷硬起來。
江映雪暗暗心想。就算香菜是日本人的走狗。可能還尚存那麼一點良心,對榮記有那麼一絲絲留戀,也會有因爲某個人而怦然心動的瞬間。
她想到了最有可能動搖香菜心神的那個男人——
“我所知的那個未來很可怕。”可以的話。江映雪甚至不願去回想。她面頰蒼白,虛弱得像是從縫隙中擠壓出來的聲音帶着噩夢的色彩,有驚恐有悲哀有無助,“……二爺他爲了給三爺報仇。全身捆滿了炸/藥,與空知秋同歸於盡!”
她顫抖的話音剛剛落下。耳畔便傳來一聲輕笑。
江映雪不可思議的看向香菜,絞盡腦汁也想不通聽到這樣的事後這丫頭怎還能笑得出來!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還真像是他的風格呢。”香菜說。
不過話又說過來,江映雪單單隻強調藤彥堂的未來的遭遇。她是幾個意思?
江映雪雙眼驀地迸射出兩道熊熊怒焰,又惱又恨道:“你果然是空知秋的人!”
香菜一愣,隨即哭笑不得道:“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跟那個日本男人有一腿了?”
“你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真是……這樣做斷定會不會太草率了?”香菜被一驚一乍的江映雪搞得很無奈。學着後者的模樣將自己抱成一團,跟篩子似的抖了幾下。“要我的反應跟你一樣,纔算正常麼?”
“你都不會感到害怕嗎?”江映雪嚴重懷疑香菜到底是不是一個正常人。
香菜怎麼可能不會感到害怕,今天早上被蘇家大門前的那個殺手一樣的保鏢差點兒嚇尿好伐!
她忍不住開導掉進怪圈裡的江映雪,“也許你前世真的經歷過很可怕的事,既然老天給你重新來過一次的機會,你只要不去犯跟上輩子一樣的錯誤就好啦。就算事情的結果最終還是一樣以悲劇收場,在過程中努力過了,也算是減少了上輩子留下來的遺憾。再說,一個人往往不會一直這麼倒黴,哪怕僅僅只有一瞬間,也總有被幸運女神眷顧的時候。你所指的那個未來,在我看來,不一定發生——”
江映雪怔了兩秒,冷冷嗤笑了一聲。
也許是香菜的表情太有說服力,她險些就要相信她一定會改變她所知的那個未來。
區區一個小丫頭片子,當真有神力不成?
說穿了,站在女人的立場上,江映雪就是瞧不起香菜。
香菜捕捉到她眼中來不及逝去的不屑,江映雪的輕蔑激發了她的好勝心。
“不信的話,我們可以打個賭——”香菜直視江映雪的雙眼,迴應對方眼中那一絲絲的期待,“你說空知秋會坐上滬市商會總會長的位置,我賭他當不了這個總會長。”
聽她說的那麼信誓旦旦,江映雪好奇她哪來的這麼強烈的自信。
“對了,我還要勸你一句,”香菜說,“以免你惹禍上身,或牽連到身邊的人,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除非你能保證做事不留下任何痕跡——空知秋身邊的那名日本武士,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江映雪感覺心臟微微一顫,被戳破了心思,面上有些難堪。
她剛纔的確有對空知秋暗下殺手的想法,不料竟被香菜一下察覺了。
香菜繼續給江映雪指出問題的嚴肅性,“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空知秋的身份不一般,他要是在咱們的國土上出事,生老病死的倒還好,一旦查出是咱們華人所爲。再小的私人恩怨也會引發起國與國之間的大問題。所以,不論你多麼想要他死,都不要在咱們的地界兒上對他下手,懂嗎?”
江映雪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香菜看得那麼遠,想得那麼深。
正因爲她的眼光和思考方式不是一般的獨到,榮記三佬纔會將她放在與衆不同的位置上。甚至將她帶上了榮記酒樓——那個讓江映雪望塵莫及的地方。
試問她怎能不嫉妒香菜?
一個多小時後。司機回來。
在去往跑馬場之前,江映雪吩咐司機去將車開往一家很有名氣的服裝店。
榮記三佬在跑馬場會客談生意,她總不能讓香菜穿着她現在這身毫無品位的衣裳出現在客人面前。那不等於是跌了榮記的面兒。
江映雪爲她挑了一身騎馬裝,香菜去看中了店裡的另一套衣裳。前者黑了大半張臉。
“拜託,咱們是去騎馬,不是去參加宴會!”
香菜雙手抻着自己看中的那身衣裳在身上比劃。還搖搖擺擺地跳起圓圈舞來,“不覺得這是一首很適合我嗎?”
“一點兒也不覺得!”江映雪更覺得她不該將香菜帶去跑馬場。而是把她送到另一個地方——精神病院!
香菜眉飛色舞,朝沒脾氣的江映雪飛了個媚/眼,“放心,我能駕馭得了。”
江映雪擔心的不是這個問題好吧。她們是去跑馬場——一個充滿野性的地方,這丫頭非要……非要把自己打扮的像一個洋娃娃一樣嗎?
白色的褶皺公主裙,綴着蕾絲邊的燈籠袖。白色不透明的絲襪搭配一雙紅色的圓頭皮鞋,再來一頂小洋傘。這些簡直就是史詩級別的完美裝備,亮爆了!
穿上這些裝備,香菜自動點亮了“可愛乖巧”、“優雅矜持”的技能。
當她以這樣的打扮出現在跑馬場,不知閃瞎了多少雙狗眼。
藤彥堂看了一眼江映雪,眼神有點小幽怨,好像在說“你怎麼把這個神經病給帶來了”。
馬峰險些沒認出來香菜,還以爲江映雪帶來的是哪家的名媛,仔細一瞅那雙漏神兒的杏眼,方纔發現盛裝出現的是香菜那小丫頭片子。
正和貴客說話的榮鞅,也忍不住望過去,原本平靜的眸子裡產生了一絲輕微的波動,微微上揚的脣角抽搐了兩下。
他身邊的年輕男子拍馬上前,趨近江映雪,很紳士地下馬問安。
轉眼瞧見一身不合時宜打扮的香菜,他神情略愣,隨即向周圍的人確認,“她就是楊灣灣?”
馬峰不屑地嗤笑一聲,掩着嘴陰陽怪氣對嘟囔道:“她的名字纔沒有那麼好聽。”
香菜掃了馬峰一眼,目光帶着警告。
她轉動手上的小洋傘,向那年輕男子投去視線,“這不是祖少爺麼,我還當榮記的貴客是誰呢,原來就是你呀!”
香菜絲毫不掩飾話中的失望。
王祖新微微一驚,將香菜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只覺得那雙眼睛很是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他在腦中搜索滬市名媛的名單,始終無法將香菜與他所熟知的任何一個名媛對號入座。
如果眼前的佳人真的是城中的某位名媛,他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
除非對方家裡是暴發戶,又或者對方剛從國外回來。
“我們認識嗎?”
“誒呀,真是無情的男人。想當初你還送我一車玫瑰花,居然這麼快就把我給忘了。”
“柳紅?不對不對,柳紅的個子比較高。阿布?也不對,阿布比你稍微胖一點?小愛?小愛的臉更圓一點……”
這個男人究竟給多少個女人送過一車的玫瑰花呀!
他到底是無情,還是多情?
香菜看他就是濫情!
王祖新好一陣苦惱。
索性就讓他苦惱個夠。
藤彥堂不給他再跟香菜說話的機會,不着痕跡的擋開他的視線,對香菜說話的口氣帶着一絲責備,“我們在談生意,你來幹什麼?”
香菜埋怨起江映雪來,“我本來是要讓她給你們帶話的,結果她不願意,非要讓我親自過來……”
藤彥堂面色不虞,口吻有些生硬,一雙鳳眼氤氳怒之色變的凌厲起來,“什麼話非要這麼着急的告訴我們,不能等我們回去再說嗎?”
香菜能感覺的出來他是在發脾氣。
她轉過身,用傘尖和屁股對着他,“哼,本寶寶不開心了,就算你求我,本寶寶也不會說了。”
江映雪卻在這個時候拆她的臺,“她讓我告訴你們,什麼‘黑馬衝出來了’,好像是這麼說的。”
香菜側身瞪着她,心裡沒來由一陣火大,“阿西——江映雪,沒來的時候,我讓你幫忙帶個話,你死活不肯。你這不是帶的挺好的嗎,何必讓我來搶你的存在感呢!”
江映雪怒極反笑,撩了一下如瀑的長髮,“我江映雪的存在感會因爲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變弱嗎,別開玩笑了!”
“我這個小丫頭片子雖然沒有你那********的身材,大嬸兒你摸着良心說句實話,我這一身打扮在這兒搶不搶眼?”
“哈!居然叫我大嬸兒,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好吧!還有,原來你穿這麼一身來是這個意思,小丫頭,你屬狐狸的吧!”
“我就屬狐狸的怎麼了,我露出狐狸尾巴也總比你一天到晚在人前裝聖女貞德強!”
“你的衣服你的鞋你的傘,都是我花錢買的,麻煩你現在把錢還給我!”
“承認了吧,你承認了吧!承認我用你給我買的東西搶了你的存在感吧!”
“我要是承認的話,就不會讓你還錢,我會讓你把身上的這身衣裳當場脫下來!”
“阿西——”香菜沒想到江映雪的嘴上功夫這麼厲害,完全不落她下風啊!
王祖新目瞪口呆,在場的男人沒有一個不驚訝。
榮記三佬見慣了香菜大大咧咧,也都知道江映雪是一隻渾身帶刺的玫瑰花,但沒想到鼎鼎大名的雪皇吵起架來居然也是這麼的厲害。
尤其是榮鞅,他印象中的江映雪是心高氣傲了一些,但這個女人跟他在一起的大部分時候都是溫柔似水,從來沒見過她這麼粗野的一面。跟那個讓人頭疼的丫頭吵起來的時候,她嘴上是這樣的上風,有點不可思議……
腦海中浮現出一道熟悉的身影,王祖新神色恍然,他終於想起來在哪裡跟香菜見過面了。
“香菜!?”
他怎麼會忘記這個丫頭呢!
拋開他們在羊城發生的事不談,就最近這一段時間,這家報紙的頭條都是有關她的消息。
他怎麼能忘了她那張讓人又愛又恨的臉呢!
果然是因爲服裝的關係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