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見藤彥堂辦公桌上的報紙,榮鞅順手抄起,展開一看,入目的是熟悉的大標題和新聞,還有那張暗藏玄機的照片,這些引起他一陣反感。
榮鞅將報紙重新丟回到桌上,顯得很氣憤煩躁。
推門進來的江映雪撞見這一幕,便以爲是自己的目的達到,明豔動人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逞笑。
“大爺看過今日的報紙了嗎?”江映雪明知故問,帶過一陣香風,翩然而至榮鞅身前,纖纖雙手扶上榮鞅的肩膀,蔲指若無其事的在他肩上畫圈,神情如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委屈無辜。
她眼眸低垂,長而彎的睫毛在她眼瞼下扇動出淺淺的陰翳,讓人好想用指腹輕輕碾去那片與她精美明豔的妝容顯得格格不入的暗影。
皓齒輕咬紅潤的脣瓣,江映雪我見猶憐般的柔弱神情,足以讓任何一個俠骨柔腸的男人心頭一軟。
她嬌聲向榮鞅控訴:“大爺,您還不知道報社那些人嗎,表面上道貌岸然,不過就是一羣烏合之衆,就會捕風捉影,只要抓住一點點蛛絲馬跡,不管有的沒的,他們就信筆胡謅,亂寫一通。根本就不是報紙上的那樣,我跟蕭先生之間是清白的,大爺,您可千萬別誤會了!”
藤彥堂面露驚容,不禁將報紙拿在手中,盯着照片中那抹熟悉的背影,片刻後驚呼道:“難道是四大才子之一,蕭東榮?”
蕭東榮,出身音樂世家,身份顯赫,是亞洲著名的音樂才子,也是滬市上流社會公認的的四大才子之一。現如今坊間流行的膾炙人口的曲子,大都是出自他之手。
要是不知道報紙上那張照片裡暗藏的玄機,榮鞅當真以爲江映雪心思單純,胸無城府。今日,某個女人給他上了一堂課,讓他學到了一個深刻的教訓——
越是美麗的女人,她身上的毒性就越是劇烈,越是能夠要人命。偏偏她在毒蝕你的某些時候,還能讓你渾然不覺。
榮鞅定定的看着江映雪,黑幽一片的眼眸中沒有她期望看到的半點醋意,卻是帶着幾分嫌惡與不耐。
四目相對,觸及榮鞅眼中的寒意,江映雪不由得渾身一震,心中更是忐忑起來。她總覺得榮鞅現在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失去興趣了的玩具,滿是嫌棄。
另一方面,她不住的在心裡安慰自己。她有足夠的自信牢牢的抓住榮大爺的心,因爲她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前世她含屈而死,抱憾而終,幸得老天眷顧,得到了重新來過一次的機會。她掌握先機,處處小心,步步爲營,謀得“雪皇”稱號,築就英名。
她不僅人長得美麗,歌喉動聽,在音樂的創作方面也有業界公認的出色水平。在別人眼裡,她就是美貌與智慧的結合體。
放眼整個滬市,乃至大江南北,沒有哪一個歌女能與才貌兼備、唱作俱佳的江映雪媲美,或相提並論。
只有江映雪自己知道,她能有今天的成就,憑藉的不僅僅是那些先天的外在優勢,更多是因爲重生的她掌握了未來十幾年的音樂資源和流行趨勢。
她原本是天橋耍雜藝唱小曲兒的小姑娘,整日爲討生計不得不強顏歡笑,累壞了身子唱啞了嗓子也沒人心疼,遭人冷眼受盡打罵,一年四季只有兩套能換穿的衣裳,哪怕吃不飽穿不暖也要登臺演唱。
某一天有個娛樂場所的老闆打天橋經過聽到她練嗓,便花了個合適的價錢將她買了回去,將她培養成了一名歌女。
接下來的日子是好過了些,然而她十幾年來一直不溫不火,還受盡了同行交際花的打壓、欺凌與折磨……
重生的那會子,她還是那個在天橋賣藝的小姑娘,她也絕望過,可是漸漸接受這一現實的她,也漸漸的變得豁然開朗了——
她曾經虛度了十幾年的光陰,默默無名了十幾年,她何不利用老天爺對她的眷顧重新來過一次呢?
這一次——
她要蛻變!
她要成名!
她要輝煌!
她要重新開始!
她要破繭成蝶!
她要星光閃耀!
她要成爲樂壇的女皇!
她重生的那一年,正好是百悅門新開張。
她知道,在不久的將來,“百悅門”這三個字會紅遍整個滬市,成爲滬市最大也是最著名的綜合性娛樂場所。
那一年百悅門對外招收一人,江映雪抓住了這次機會,在面試場內一鳴驚人,被面試官當場破格錄取,成爲了百悅門重中之重的包裝對象,甚至之後的百悅門的舞臺也都是爲她量身打造的——
被衆星捧月,她就是那唯一的月亮。每天珠環翠繞,有穿不完的漂亮衣裳,她過上了夢寐以求的富貴生活……
三年過去了,江映雪始終無法忘懷來百悅門面試的那天,她一開嗓就震驚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然而她的目光只在一個人身上——
榮鞅,這個讓她在沒有重生以前就魂牽夢縈的男人。曾經的他對她來說這那麼遙遠,那時卻近在眼前。
成爲了百悅門的頭牌,江映雪也如願以償的成爲了榮鞅的女人。
曾經落魄的她做夢都不敢想,有一天她真的會距離夢中情人如此之近。
女人多是貪/婪的,得到的已經足夠多了,仍想要的更多。
目前,江映雪想要的只有一樣,就是被全滬市的妙齡女子都在覬覦的榮記商會會長,榮鞅。
她要從榮鞅身邊的“之一”,變成他“唯一”的女人。
她有足夠的自信,因爲她堅信老天爺是站在她這邊的!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所以她不得不多搞些小動作來吸引榮鞅更多的注意。
然而此時此刻,榮鞅一個冰冷的眼神,讓她之前所有的觀念在一瞬間坍塌崩壞。她不禁重新給自己定位,難道對榮鞅而言,她只是一件有價值的商品嗎?
不不不!
江映雪很快否認了這個念頭。
她的價值無可限量,她掌握着未來十年,也就是如今還沒有問世的曲目。她的才藝還沒有完全施展出來,她還沒有變得一文不值!
江映雪的內心被恐懼填滿,她面上強作鎮定假顏歡笑,口氣帶着三分嗔怪七分關切道:“大爺,您這是怎麼了?”
榮鞅擋開她的手,拂平肩袖處的褶皺。
江映雪大概沒有察覺到,她抓在榮鞅肩膀上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收緊了力道,正好泄露了她此時惶恐不安的情緒,也讓榮鞅認識到這個女人太會僞裝,讓他越發覺得這女人的臉皮就像一張美麗的假面具一樣。
榮鞅撇開目光,直視前方,再不願多看她,淡淡說道:“這裡是藤二爺的辦公室,以後不要隨意進來——出去。”
江映雪不敢相信,今日清晨還與她耳鬢廝磨的男人不出半日的時光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對她異常冷漠。
難道是因爲那份報紙……
她做的太過火了嗎?
不止江映雪不敢置信,就連在場的藤彥堂和馬峰都是一副怔愕的模樣,都覺得榮鞅對江映雪的態度出離平常。
要說這江映雪可是榮鞅身邊最爲得寵的女人,他還曾不惜花千金只爲博她一笑。如今百悅門的那個舞臺,就是他請專人爲江映雪打造的。
“出去!”榮鞅加重口氣,生硬道。
江映雪有些不知所措,看看無動於衷的藤彥堂,再看看一臉看好戲的馬峰,就知道這二人不會爲她出頭打抱不平了,這才悻悻然笑了笑,姿態卻擺的很好,“那大爺和二爺三爺繼續談事,雪兒就不打擾了。”
離開辦公室,江映雪臉上浮現出心有餘悸之色,同時苦苦思索,到底只哪裡不對了……
待辦公室的門合上,馬峰望向榮鞅,面帶擔心,“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榮鞅答非所問,“別忘了我交代給你的事。”
馬峰低頭看着素描上的美少女畫像,默默地在想:大哥這麼快就喜新厭舊了?不至於吧……
臉色有些陰沉的榮鞅指了一下藤彥堂手上的報紙,交給了藤二爺另外一項任務,“去查查這張照片的來歷。”
只要抓到拍這張照片的人,一切就水落石出了。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那個女人說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