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拳場。
自榮記一幫人浩浩蕩蕩離開,數名日本人隨後而去,地下拳場又變得空蕩、安靜、陰冷,唯有小次郎躺在冰寒的擂臺上,等待着身體的麻痛感漸漸散去。
他的憤怒、不甘、鬥志和羞恥感,完全沒有地面的溫度而冷卻,反而越來越旺盛,越來越旺盛……
擂臺上的短短几分鐘,藤彥堂就將他近半年來的努力全都化爲了泡影。
難道他和千道歸宗之間的差距,真的如此懸殊?
他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不——
他一定要打敗他!
不管他是冒牌“天龍”,還是千道歸宗!
他都要打敗他!
一團陰影越趨越近。
小次郎察覺到有人靠近。
那人無聲無息,讓小次郎漸生警惕。
“誰?”小次郎用日語詢問,“是武藏嗎?”
他前頸受到重挫,說話時聲帶振動都會疼痛難忍,根本無法扭動半分。他只得轉動一雙眼睛,看向那團趨近的黑影。
黑影靠近,一張臉孔出現在小次郎眼前。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孔,且在咬牙切齒的憤怒和仇恨中漸漸變得扭曲、猙獰。
小次郎還看到,對方手裡緊攥着一根足有嬰兒手臂粗的鐵棍。
小次郎神色大駭,厲聲質問:“你要幹什麼?!”
那人帶着試探性,用鐵棍捅了一下小次郎。確定小次郎失去了活動能力,他掄起鐵棍,狠狠地往小次郎的腦袋上砸去!
小次郎目露驚懼,恐慌得嘶喊:“你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嗎!?混蛋!混——”
嘭——
一記悶響過後,小次郎的聲音變成了哀嚎。他用那條沒有麻痹的手臂擋在面前,卻是無濟於事。
嘭嘭——嘭嘭嘭——
一連串的擊打聲過後,小次郎漸漸變得無聲無息。
他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然而擊打還在持續。
他被打得頭破血流,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直到腦袋爆裂……
……
醫院,產房。
在藤彥堂他們將香菜送進產房後,本在地下拳場外接應他們的榮鞅等人也相繼趕來,幾乎將一整條走廊佔滿。
藤彥堂坐在走廊靠牆邊的長椅上,失魂落魄,似乎將自己與世隔絕。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雙手——
手上乾涸的血跡仍是那麼觸目驚心,甚至手心裡還殘留着香菜雙手冰涼的觸感。
彷彿,她最後的氣息和生命正一點一點的悄無聲息的從他手中流逝。
彷彿,周圍的溫度因此冷卻……
他此刻沒有半點兒初爲人父的喜悅。
從認識香菜到現在,他從未見她流過這麼多血,也從未像此刻一樣感到恐懼過。
燕鬆靠在產房對面的牆邊,視線不偏不倚的盯着……寧心的腦袋。實在是寧心這個閒不住的妮子整個人幾乎貼在產房門上,擋住了他的視線。
榮鞅和馬峰在藤彥堂一左一右。
馬峰按住他的肩膀,出聲安慰:“放心吧,香菜一定不會有事的。”
榮鞅也向他投去鼓勵和安慰的眼神。
榮鞅和馬峰也只是表面上鎮靜,實則內心已經焦灼得千瘡百孔,尤其暗含焦慮的眼睛時不時的看向產房方向。
江映雪急不可耐,在他們面前踱來踱去。
高跟鞋的後跟擊打在地面上,發出急躁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小護士從產房出來,無視了急於探聽產房內情況的江映雪等人,噔噔噔不知跑向了哪裡。
不多久後,她急匆匆的跑了回來。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臉色十分不好看。
就在江映雪等人要上前詢問情況之際,她又鑽進了產房裡。
怎麼回事?
產房裡出了什麼事嗎?
香菜出事了嗎?
母子是否都平安?
就在小護士進產房不久後,一名接產的女大夫戴着沾滿血的消毒手套出來,摘下口罩,站在產房門口,對着走廊大聲詢問:“誰是孕婦家屬?”
藤彥堂急忙站起來,反應比誰都快。
他衝向女大夫,忍着雙眼的刺痛感,強迫自己儘量不去注意她的雙手,對女大夫說:
“我是,我是!”
女大夫迅速打量他一眼,“請問你是孕婦的什麼人?”
藤彥堂快速答道:“我是她丈夫!”
女大夫越過他,看向其他人,又問:“請問病人的直系家屬在這裡嗎?”迎着一衆人等驚疑不定的神色,繼而她解釋道:“孕婦的情況有點不樂觀……”
僅僅是聽到這一局,藤彥堂就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天翻地覆中一點一點的崩塌。他的肩膀垮了一下,心神劇烈動搖,且動搖得越來越厲害。
女大夫:“……目前孕婦的情況還在我們的掌控之內,不過她產內出血,需要給她輸血。但是我們醫院血庫告急……”
不等女大夫說完,很多人擼開袖管,自告奮勇上前。
“抽我的血!”
“抽我的吧!”
“還有我的!”
女大夫忙又說:“我們不確定孕婦是什麼血型,所以讓孕婦的直系親屬給孕婦輸血還是最保險的!”
“既然不知道,那就趕緊驗啊!”馬峰跑過來說。
女大夫解釋:“驗血是很花時間的,可現在孕婦的情況不穩定,很虛弱,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我們當然會那麼做!”
說完,她責備的看了一眼藤彥堂。
“她是b型血!”藤彥堂之前帶香菜做過產檢,自然清楚她的血型。
“孕婦是b型血,你們確定自己是什麼血型嗎?”
女大夫一句話,就問懵了所有人。
見衆人答不上來,女大夫再次揚聲道:“請問孕婦的直系親屬在嗎?”
女大夫的聲音迴盪在走廊上,迴盪在每個人的耳邊。
江映雪慌了心神,問女大夫:“別的血型不可以嗎?”
“o型血的話,倒是可以。如果你們不確定自己的血型,我建議你們最好還是儘快把孕婦的直系親屬叫來醫院!不然血型不符的血液輸給孕婦,會引起休克反應,情況嚴重的話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寧心在一旁急哭了,被燕鬆狠狠颳了一眼。
人還沒死呢!哭什麼哭!真是晦氣!
寧心忙又止住了眼淚。
藤彥堂雙眼赤紅,理智在動搖中漸漸喪失。
他抓着女大夫的衣領,失控的大喊:“我不管!你們一定要給我保住大人!”
榮鞅制止他的胡鬧,將他的手從女大夫的衣領上抹了下來,“彥堂,你冷靜點!”
榮記三佬其實都知道自己是什麼血型,只可惜他們的血型都與香菜的不符。
女大夫沒有因爲被藤彥堂冒犯而怨怪他,而是一次又一次的發問:“請問孕婦的直系家屬在不在?孕婦的直系家屬在不在?”
藤彥堂失控的大喊,若不是被榮鞅緊緊攔着,此刻的他已經撥開女大夫,衝進了產房去。
榮鞅對女大夫說:“你們能不能想想辦法,從別的醫院血庫裡調來一些血液?”
“我們也想過這一點——但是與其這麼做,你們還不如將孕婦帶去別的醫院,這樣還能節省一些時間。但是我不建議你們這麼做,因爲孕婦現在的情況……”女大夫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榮鞅等人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江映雪急促的問。
“最樂觀的結果就是……放棄大人,保住孩子……”女大夫口氣沉重。
放棄大人,保住孩子?
藤彥堂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笑得猙獰冷酷。
他聲嘶力竭的大喊:“我說過了,要保住大人!你聽不懂嗎!她要是死了,我讓你們一個也活不了!你們全都去給我陪葬!”
“先生,您的心情,我理解……”
藤彥堂雙目圓睜,嘶聲截斷她:“理解?你根本不可能理解!”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我不要聽這樣的話!”
藤彥堂與女大夫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一名身形佝僂的清潔工,低着頭上前來。
“我的血型是b型。”
儘管他的聲音嘶啞,卻讓藤彥堂此刻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衆人看向那名清潔工。
女大夫用疑惑的眼神打量那名眼生的清潔工,有些不大相信的詢問:“你確定你的血型是b型嗎?”
清潔工毫不猶豫,堅定的點頭,又重複一遍,“我的血型是b型。”
馬峰大喜過望,走到清潔工身邊,“太好了!這位先生,只要你願意獻血,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先不要說那麼多,”清潔工的聲音似乎有些變了,變得更穩重更深沉了,“趕緊抽我的血吧!”
女大夫忙喚來一名女護士,讓女護士領着清潔工去抽血。
待女護士和清潔工離去,一直攔着藤彥堂的榮鞅明顯的感覺到藤彥堂的身體在放鬆。他不禁看向藤彥堂,只見藤彥堂盯着清潔工和女護士離去的背影,凝重的表情底下似乎有些平靜……
抽血時,清潔工不止一次的對女護士說:“多抽一點,多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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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護士拿着兩袋新鮮血漿快步走進產房。
馬峰叫人循着她來時的方向去找那名獻血的清潔工,可那人回來後告訴馬峰,清潔工已經找不到了……
眼下重點不是找人,所以馬峰雖覺得疑惑,卻沒有跟榮鞅和藤彥堂提起此事。
醫院外,來了一隊警察。
警察隊長帶着兩人進來,想步入產房前的那條走廊,卻在走廊口被榮記的人給攔下了。
警察隊長說明了情況,很快就有其中一個榮記的人跑到榮鞅跟前,對他耳語了幾句。
榮鞅神色微變,前去走廊口。
警察隊長倒還識人,“榮爺——”
榮鞅微蹙眉頭,“情況說具體點。”
“一個半小時前,我們接到報案,說是地下拳場有個死人。我們前去現場勘察,雖然死者已經面目全非,不過經查證,我們很快確定死者的身份,是日本有名的武士小次郎。”警察隊長又說,“我們還查實,死者死前與榮記的藤二爺交過手……”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們老三將他擊敗後,並沒有爲難他。小次郎的死,跟我們家老三沒關係。”榮鞅解釋。
警察隊長輕笑了一下,“但是死者死前留下血字——”
榮鞅的神色並沒有多大變化,只是不喜歡警察隊長這種慢吞吞賣關子式的說話方式,“他寫了什麼?”
“千道歸宗。死者留下了一行血字,寫了四個字,一個名字,千道歸宗。”
千道歸宗,是藤彥堂在地下拳場時的代號。
這明顯是有人嫁禍。
今天那麼多雙眼睛看到藤彥堂帶香菜離開地下拳場時,小次郎還活着。而且藤彥堂到了醫院後,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沒有離開過,根本不可能折返到地下拳場去殺害小次郎。
榮鞅此時根本就不擔心藤彥堂會捲入到這案件當中。
清者自清。
榮鞅回頭看了一眼,不期然對上了燕鬆投過來的眼神。
他收回目光,對警察隊長說:“既然這樣,那勞煩隊長在這裡等片刻。待我弟妹生產完,我們家老三會配合你們的工作。”
警察隊長說:“藤先生和藤夫人有喜,恭喜。”
“多謝。”
榮鞅正要抽身回去,卻見燕鬆湊了過來。
燕鬆向他們瞭解了情況,神情凝重的想了一下,爾後回頭看了一藤彥堂,目光又在產房門口流連了一陣,暗暗下了個決定——
他跟榮鞅說:“榮爺,我去現場看一下,說不定能查到什麼線索。”
榮鞅略想一下,念及燕鬆是個偵探,就沒有阻止。但他看出燕鬆一樣很擔心香菜的情況,“要不等一下?”
燕鬆搖頭說:“拖得時間越久,線索留下的越少。現在現場應該還沒有被破壞,我還是去一下的好。”
榮鞅點頭,“那就辛苦你一趟了。”
燕鬆跟警察隊長交涉了一番,爾後提溜着寧心離開了醫院,往地下拳場去了。
榮鞅重新回到產房門口。
馬峰低聲問:“大哥,什麼事?”
榮鞅掃一眼,見身遭不少人的眼神中都帶着詢問之色。
他抿脣笑了一下,“沒什麼。”他輕輕往產房方向擡了一下好看的下巴,意有所指道,“過後再說。”
是啊,現在他們都在等待着產房裡的好消息,根本無暇顧及其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