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府的前堂布置得十分雅緻,傢俱都是用金絲楠木精製而成,屋子一角有鎏金銅質奇獸壺,獸嘴裡正吐着嫋嫋的白色煙霧,讓整間大堂裡滿是淡淡的甜香。一扇屏風延綿數面,上邊繡着一幅春日行樂圖,青山綠水,繁花似錦,樹下的美人,莫不繡得栩栩如生,若沒有那屏風架子,遠遠看過去,好像有人站在那裡一般。
慕老夫人帶着慕瑛從屏風架子後邊繞了出來,見着來人,略微愣了愣:“高國公夫人。”
高國公府乃是太后娘娘的孃家,與皇室走得頗近,素日跟大司馬府卻是沒有什麼太多往來,原以爲出於客氣,高國公府打發一個管事送了賀禮來也就是了,可沒想到這次竟然是國公夫人親自前來道賀,而且還帶着長孫高啓。
高國公夫人笑得格外親熱:“慕府就要辦大喜事了,理當早些登門祝賀,只是府中事情比較多耽擱了,捱到十六纔過來,還請慕老夫人千萬不要往心裡頭去。”
這話說得實在有些客氣,慕老夫人也只能笑着回答:“高國公夫人真是太看得起了,今日蒞臨,慕府真是蓬蓽生輝。”
兩人你來我往的說了些客套話,高國公夫人這才轉臉吩咐高啓:“阿啓,快些將咱們府裡的賀禮送呈給慕老夫人。”
高啓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十三歲的他此刻已經長高了不少,差不多比慕瑛要高了一個腦袋,他依舊還是喜歡穿白色,身上一件白色的長袍,頭上白玉簪,眉眼已經長開不少,兩道劍眉已經挺拔的顯出了形狀來,似乎要直入鬢髮。
慕老夫人接過禮單,打量了下高啓,讚了一聲:“高國公夫人,你這長孫,瞧上去器宇不凡,真是人中龍鳳。”
高國公夫人面有得色,看了看自己的長孫,又看了看站在慕老夫人身邊的慕瑛,回着讚了一句:“慕大小姐亦是名滿京城呢,我聽得她志氣頗高,競能爲亡母守孝三年,不出慕府半步,年紀雖小,就已經主持府中中饋,這般賢淑的姑娘實在難得,可今日一見着,方纔知道原來慕大小姐姿容竟也這般絕美。”
“呵呵,高國公夫人謬讚了。”慕老夫人得意的瞅了慕瑛一眼:“你與高大公子原先在宮裡便識得罷?”
慕瑛點頭:“是。”
“今日爲何高大公子不要進宮?”慕老夫人又看了看面前白衣少年,不禁暗暗讚歎了一番,這高國公府的長公子,真還禁得起自己的讚譽。
“昨日八月十五,啓回府陪祖父祖母過節,今日就要進宮去了。”高啓恭恭敬敬朝慕老夫人行了一禮:“聞說慕府有不少金貴的木樨花,此刻正當季,想來園子裡定然是香氣襲人,不知啓可否由此福氣一遊?”
慕老夫人瞥了高啓一眼,見他神色朗朗,含笑對慕瑛道:“瑛兒,你且帶高大公子去看看湖邊栽着的木樨花。”
大虞本是從北入關的胡族,沒有太多的男女大防的講究,慕家雖是漢人,可也畢竟還是得隨這大流規矩。高啓提出要看木樨花,也不是一件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沒有必要拒絕,不如就讓慕瑛帶他前去。
——年紀尚小,身邊還跟着丫鬟婆子,有什麼好擔心的!
“阿瑛,你比三年前高了不少。”
慕瑛長得很快,年方十歲便跟十三歲的小箏身量差不多,兩人站在一處,根本看不出年齡差別有三歲,特別是慕瑛這面容瞧着已不似孩童,眉眼間自有一股嫺靜沉着,不免讓人看大她幾歲。
“你也高了不少。”慕瑛本想喊一句“阿啓”,可發現時隔三年,竟然無法開口,心裡頭有一種濃濃的羞澀。
“今日我本來一早要進宮,聽着祖母說要到慕府來,我便跟着過來了。”高啓走到一棵大樹下站定了身子,看了看明鏡一般的湖面,感概着道:“你們家這湖的景緻可真美,難怪京城裡不少高門貴戶仿着慕府也鑿了湖。”
“那還是先祖修的。”慕瑛掃了一眼那個湖泊,她每日裡都會從湖邊經過,並不覺得這湖有什麼格外的妙處,對於她來說,只有在夏日的午後,若有細雨灑落,看着湖中菡萏競放,煙柳隨波,曲廊在水面上迂迴縈繞,那纔是美景。
高啓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纔好。
這幾年裡,他想過很多次要來慕府找她,卻始終沒得機會,今日總算遂了心願,見面以後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太傅大人素日都誇他機靈聰敏,可高啓覺得自己實在是笨,終於見到了想見的人,可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之間一片沉默,站在慕瑛身邊的小箏想了想,笑着開口問:“高大公子,你胳膊上的傷好了罷?沒有什麼大礙罷?”
慕瑛忽然想起那日赫連鋮挽弓要射她的一幕來,是高啓挺身而出擋住了那支箭。
“怎麼樣?應該無事了?”她朝高啓的胳膊上掃了一眼,有隱約的細紋的白色雲錦衣裳,將他的手臂遮得嚴嚴實實,看不出什麼異樣。
“還能有什麼事?”高啓笑了笑,將手平舉起來:“現在我都快能拉滿五石弓了。”
“五石弓!”慕瑛驚呼了一聲,敬佩的看了高啓一眼:“高大公子,你真是天生神力。”
“阿瑛,你怎麼又喊我高大公子了?這般稱呼實在生疏,”高啓低頭看他,眼神複雜:“你那時候已經喊我阿啓。”
“阿……啓。”慕瑛喃喃喊出,只覺得臉孔忽然便熱了幾分。
高啓劍眉一樣,嘴角露出了笑容:“阿瑛,你這般喊我,真好聽。”
小箏在一旁嗤嗤笑出聲來:“不過是個稱呼罷了,高大公子也實在太糾結了些。”
“非也非也。”高啓正色解釋:“任何人都能喊我高大公子,而喊我阿啓的,卻只能是親人或者朋友。”他深深的看了慕瑛一眼,見她臉頰粉嫩,眉目如畫,心中一動,伸手從荷包裡摸出了一塊玉珏來:“阿瑛,這是我送你的十歲生辰賀禮。”
這塊玉珏差不多有高啓半個手掌大小,玉質相當好,雖然乳白顏色顯得很沉穩,可卻不失晶瑩,上邊隱隱的透出粉紫的顏色來,一看便知道不是俗物。
“我們家大小姐還得將近兩個月才能過生呢,高大公子,你這也送得太早些了罷。”小箏瞧着那玉珏,驚奇的瞪大了眼睛:“是不是你記錯了我們家大小姐的生辰?”
高啓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阿瑛,你的生辰是十月初十,是不是?”
慕瑛點了點頭:“不錯。”
“十月初十也是靈慧公主的生辰,我唯恐不能出宮替你賀生,提前將這賀禮送給你。”高啓將玉珏放在慕瑛手中:“這塊玉珏是由清涼寺玄慈方丈開光,戴了能驅邪避惡,你隨身戴着,便能事事如意。”
他的眼神關注,言語溫和,態度從容,就如手中那塊玉珏,溫潤暖心,真應了那句話“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慕瑛從高啓手中接過那塊玉珏,頭頂上有木樨花墜落,掉在他倆的手心,米粒大的花朵在手掌裡不住的搖曳,似乎要隨風飛去,可又像眷戀着手心裡的溫熱,依舊還在掙扎。高啓舉起手來放到鼻子下聞了聞,笑着道:“難怪你喜歡木樨花,這香味實在好聞。”
小箏撇了撇嘴,自從大小姐從宮中回來,很多衣裳上繡的花又變成了牡丹,他們都以爲大小姐喜歡木樨,可誰又知道大小姐心裡究竟喜歡的是什麼呢。
慕瑛莞爾一笑,沒有更正高啓的話:“每種花都自有它的妙處。”
這句話甫纔出口,她身子一怔,忽然想起了昔時慕夫人與她說話的情景來,也是這樣的秋日,亦是在這湖畔的木樨花下。
那年的木樨花開得很遲,彷彿有什麼預兆一般。
她現在想清楚了,那是母親離世的先兆。母親最愛木樨,而她最愛的花在那一年卻推遲開放,肯定是預知了母親的命運,爲她傷心。
再過兩日,她便會有一位新母親,這位新母親,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像自己的生母一般關心愛護自己了。
“阿瑛,怎麼了?”高啓見着慕瑛呆呆站在那裡,伸手牽住玉珏上繫着的紅線,聲音溫和:“我幫你係上?”
“不不不。”慕瑛有幾分慌亂,趕忙將玉珏攥在手心:“小箏幫我係就行了。”
她與高啓雖是朋友,可還沒到那般親暱的地步,她朝旁邊挪開一步,將玉珏交到小箏手中:“小箏,幫我係上罷。”
高啓的臉色微微發紅,有些窘迫不安,現兒慕瑛早不是當年七歲的光景,她已經快十歲,自己是該避嫌了。方纔他這般說是有些唐突,他哪裡能提出這樣的要求來?除非他是她的兄長,或者是——未婚夫婿。
秋風漸起,木樨樹下的落花被風吹得飛揚了起來,迷迷茫茫的一片輕霧,她站在那裡,就如一尊玉像,身姿窈窕,容顏嬌媚,被那飛舞的輕霧籠罩着,高啓迷惑的眨了眨眼,彷彿間慕瑛已經隔了他很遠,似乎伸出手去都無法觸及。
煙非煙,霧非霧,她就在那花霧一端,莞爾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自2003年3月23來晉江挖坑至今,已經是2年7個月,撰文826W字,差不多是日更1萬,出版了九本書,個人感覺自己還是很勤奮的,希望自己能寫出更多更好的小說給各位讀者菇涼看!某煙之所以能這樣堅持下來,都是因爲有讀者天使們的鼓勵,否則某煙說不定早就封筆。
收藏作者是對每個寫手最大的鼓勵,留個專欄鏈接,求收藏某煙……
《西廂月》電腦看文的菇涼請戳這裡
《西廂月》手機看文的菇涼請戳這裡
如果有傳送門崩了,直接戳作者最上邊文章標題下的作者名字“煙穠”可以進入,或者從文案上的作者專欄傳送門也可進,謝謝支持~~
PS:1.明天起凌晨發佈的是防盜章,菇涼們買了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重要的話說三遍~~
每天在起牀後的第一時刻替換新章,不會有拖延現象(除非JJ大抽,替換不了),請菇涼們放心跳坑,某煙不是言而無信的人,這麼多V文,每一本都是這樣過來的,坑品有保障!老讀者們可以給某煙作證,絕不會出現拿防盜章騙全勤,都是當日替換的。
2.爲了感謝讀者菇涼們的支持和一路陪伴,某煙決定舉辦抽jiang活動時間:從今天開始一直到本文結束,請菇涼們在更新章節中留言,某煙會選取幸運讀者頒發獎品,獎品當然是紅包啦~~歡迎菇涼們踊躍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