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的德國冬天格外寒冷,初冬寒氣瀰漫在整個德國上空,柏林大學贏來新的一年的第一場大雪。戰爭的陰雲籠罩在各國的上空,報紙報道很多地方凍死不少人。夜來的心情就如同這個嚴冬一樣荒蕪而寒冷。
透過宿舍的玻璃窗夜來清晰看見那灰濛濛的天空,打開窗戶雪花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夜來情不自禁的伸手捧住一些雪花,碰着手心的溫度這些美麗的雪花頓時消逝無形。宛如逝去的戀情和永恆的離別。
“又開始下雪了!”夜來仰望天空注視這些美麗的精靈發出悠遠的感嘆。
如同往常一樣,莉莎徑直衝進門興奮的嚷嚷:“夜來!夜來!哥哥來信了!他們已順利到達巴勒斯坦!”
夜來神色微變,淡淡迴應:“哦!”
自從哥哥離開後,夜來就像變了一個人,恢復到初到德國的溫和寧靜,彷彿任何事情都已然引起不了她任何情緒。
莉莎有些不忍,哥哥絕然的離開,徒留夜來一個人在這個傷心地;她又是個心事暗藏的人,只怕長期鬱結損心傷肝。
“你和哥哥,打算以後怎麼辦啊?”莉莎試探的問她。
她手一頓,沒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伸出手去接那些翩翩飛舞的精靈。良久,莉莎都以爲她不會說什麼,一道極低卻很堅定的聲音傳來:
“無論以後他是否記得我,我會一輩子把他放在心裡!”
莉莎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夜來的性格自己很瞭解,很難認定一個人,認定了九死其猶未悔,只是哥哥沒有這個福氣。
強壓着內心的酸楚,莉莎當即轉移話題:“這屋子怪冷,你怎麼不生火?”
夜來淡淡笑了笑:“今年木炭漲價了,所以要節約點用。”
雖然自己知曉夜來貧寒的家庭,需要自己打工去掙錢。但看着好友因爲長期疲勞而清瘦蒼白的臉莉莎依舊有些心疼:“夜來,你有什麼困難就和我說,不要這般苦自己。”
她微笑點點頭,兩人正說着學校的趣事,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
夜來前去開門,門外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
她有些詫異:“您找誰?”
男子禮貌的問:“您是夜來小姐嗎?”
她更奇怪:“我是,您找我有什麼事情?”
男子笑着從身後拖出幾大包木炭,“有位先生讓我給您送幾包木炭。”
夜來頓時更詫異,自從1929年爆發經濟危機到如今,經濟並未復甦和好轉。1933年的德國,木炭成爲極其難買的高價物資,是誰送給自己的呢?
“那位先生留下自己的名字了嗎?”她追問道。
中年男子微笑的搖搖頭。
“那他大概長什麼樣子?”
中年男子想了想,回憶道:“很年輕,大概二十多歲,個頭175cm左右,金髮碧眼很和氣的模樣。”
“噢!謝謝您!”
夜來招呼莉莎將木炭拖進宿舍。
莉莎見是幾大包木炭,調皮的打趣:“是哪位帥哥給你雪中送炭?”
自從和夜來相熟後,莉莎一直纏着夜來教她中文,對部分成語的應用已是極爲熟練。
Wшw ●TTKдN ●℃ O 夜來淡淡笑了笑:“我哪認識什麼帥哥。”
“木炭如今是天價難求,能送你這麼多木炭的人非富即貴,那人沒告訴你是誰送的?”莉莎追問。
她搖搖頭,“那人也不知道,只說很年輕,身高175左右,金髮碧眼。”
“那會是誰?”莉莎感到奇怪。
夜來極力回憶,突然一張冷漠英俊的臉閃現在腦海中。不對,雅加•萊克身高絕不是175,她極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會是誰呢?
中年男子順着宿舍的樓道下樓來到樹林的深處,林中一人等候多時。
“夜來小姐收下沒有?”
“那位中國小姐收下了。”中年男子恭敬的回答。
“她沒問什麼?”
“問了,我按您的吩咐回答。”
“下去吧!”
米爾斯快步走出楓林,楓林外的林蔭大道上停着一輛奔馳車,雅加•萊克正閉目養神。
“將軍,事情辦完了。”米爾斯打開車門彙報。
雅加依舊閉目,點點頭。然後繼續吩咐:“你告訴那幾家餐館的老闆,把夜來小姐的工錢漲十倍。”
“是!”
他有些疲乏,捏捏眉目間的鼻樑驅趕些許倦意。
“將軍,您已經四天沒有休息了,要不要此刻去別墅裡休息休息。”米爾斯建議。
雅加揉揉眉頭點點頭,車緩緩啓動雪地上頓時被劃出深深的痕跡。
一個星期很快過去,夜來每天都會收到很多生活必需品如毛呢大衣、靴子、凍瘡膏之類,夜來不看也知曉這些東西價值不菲,自己工作的那幾家餐館的老闆對自己的態度也來了大轉彎。以前總是讓自己做些粗活重活,現在對自己分外客氣幾乎不讓自己做事,而且還將工資提高了十倍。
她越發疑慮,在德國舉目無親,唯一一個能做到這些的只有他了。
她再次來到柏林雅加的私人別墅,出人意料老管家此次並未阻攔她,而是很和氣的將她帶進去。金碧輝煌的大廳內,雅加•萊克正專心玩搖骰子的遊戲,絲毫未覺有人進來。即便如此夜來依舊感覺到強烈的壓迫之感。
老管家恭敬的微笑,“將軍,夜來小姐找您!”
雅加擡頭凝望,僅僅只是十天左右,她消瘦了很多,整個人就像一片樹葉,彷彿隨時都可以被風吹走。
雅加淡淡道:“夜來小姐請坐!”
管家默默退下準備晚餐。雅加•萊克低頭,不停手上的遊戲絲毫沒有理會她的意思,夜來似乎渾然未覺,淡然的開口詢問:“那些衣服和木炭還有我的工資是不是將軍暗中安排?”
這樣開門見山的問話,雅加頗感意外,那隻搖骰子的手頓時停了下來,“夜來小姐何以認爲是我呢?”
“在德國,除了將軍之外我想不出還有誰會這樣對我?”夜來淡淡的說。
雅加聽到這樣的回答,鋪天蓋地的喜悅涌上心頭,嘴角勾起絲絲微笑。
夜來頓時回過神來,顯然這話讓她誤會了,否則這位以冷漠著稱的將軍不會有這般表情。
雅加仔細打量着她,這個女孩單純善良、美麗優雅、德才兼備、重情重義,恐怕一生這樣的人也難得多見。夜來在那般目光的注視下頓時有些不自然,微微低下頭,那微微低垂的長睫毛如同兩隻輕盈的蝴蝶,潔若百合的側臉,冰肌如雪,玉骨香徹。
雅加沉默了半晌回答:“當然,我總不能讓你在冬天凍死。”
這話恰是驗證夜來的猜想,心中懸着的疑問得到解決,夜來心思剎那一動,立時擡頭來望着雅加,烏黑明亮的眼瞳裡透着點點淡淡的清光,道:“將軍的好意夜來心領,但將軍不必因爲貝克曼牧師的原因對我特別優待。”
本就不願意與雅加這樣的實權人物扯上關係,加之維克多和自己的分離,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一時忘了自己面對的是這樣以爲陰鷙冷漠的元帥,脫口而出就是拒絕的話。
聽見那個名字雅加的手頓時頓了一下,臉就沉下去:“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條件的!所以你不必爲此有負擔!”
“條件?並非我求將軍幫我,將軍有什麼理由與我談條件。” 夜來轉過頭來,雪白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映出她的柔美恬靜中多了幾分冷意,一雙眼瞳盈盈如兩潭寒泉。
雅加並未立刻回答,彷彿未覺察她的冷意,依舊若無其事繼續搖着竹筒,只聽“啪”的一聲,他扣下竹筒漫不經心的問:“夜來小姐,你猜猜是大是小?”
“嗯?”夜來沒想到雅加突然轉移話題。
“猜對了,我就告訴你是什麼條件!”雅加淡淡的道。
夜來冷冷看了雅加一眼,漠然回答:“我沒有興趣知道是什麼條件,也沒必要知道。”
說完起身拿起包就要走。
“走?”雅加一眼朝往大廳中央的夜來看去,漫不經心地笑起來,“走什麼走?!不許走!”
夜來震驚的回頭,滿心恐慌;雅加雖然笑着,但眉目間的冷意已是分外明顯;這樣話意味着什麼,不說也明白;夜來微微低下頭,眼眶沁出絲絲霧氣,今天恐怕不能順利的走出這裡。
“是大還是小?”似乎很執着這個問題,雅加繼續問道。
“大!”夜來強忍住淚水,低低迴了一句。
雅加側目回望,依稀看見被她強忍住,仍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究竟還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恐怕是被自己嚇着了。
“好,看看結果如何。”雅加的食指輕輕敲了一下竹筒,揭開赫然是“大”。
雅加微微一笑:“在你的祖國,管這個叫搖骰子,賭場中隨處可見。”
“我知道!在中國三歲小孩都會,將軍不必過多解釋!”夜來冷冷回擊他。
雅加也不惱她冷漠的態度。
“好!既然如此,那我們賭一局如何?”
夜來擡頭冷冷的問:“是不是我贏了,將軍就放我走,從此也不再給我送東西?”
雅加點點頭,補充道:“但如果我贏了,你留下來和我一起吃晚餐,如何?”
夜來一愣,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當下有些猶豫。
雅加見她頭低垂一副難以決定的模樣,便出言相激:“不願意?好,那麼……”
“沒有!”夜來即刻打斷他的話。
“好!那麼現在開始吧!我搖你猜。”雅加心中暗笑。
雅加拿起竹筒快速搖動起來
“大還是小”
“大”
雅加嘴角不易覺察的浮起一絲笑容,手指微動,揭開竹筒裡面赫然是小。
夜來頓時感覺失望,自己雖然不是賭徒,卻是自幼和小夥伴玩這個遊戲,自然深諳此道,怎麼會輸給一個並不盛行這個遊戲的國度裡的人。
竹筒又飛快的搖起來
“大還是小”
“小”
……
一局下來,六輪全輸。夜來想起自己和雅加的賭約,眼睛又蒙上層層霧氣,滿腹委屈的撅起嘴巴,小女兒情態盡顯無疑,早已忘記此刻坐在對面的是一個殺人無數的將軍。
許多年後,夜來對着摯友方琴感慨:當年輸掉六局就輸掉了整整一生。
心頓時被溫柔的牽動,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如蓮的容顏此刻就在自己眼前,雅加頓時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