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因何而起?愛!
卻說凌瀟瀟,儘管呂思淇沒有帶她,但憑藉着從爺爺那裡學來的本事,絲毫不影響凌瀟瀟繼續跟着他們,而且趕路速度與騎馬相差無幾。
這天,落日之城已翹首可望,只是與她離開時不同,一路上都是東行的人,並未見有一人與她同向。凌瀟瀟本想詢問行人,怎奈一時無法開口。在她心中,與這些僞善的人說話也覺噁心。再行幾步,凌瀟瀟心中又實在放心不下,便打定主意,在遇到下個路人之後,也要硬着頭皮詢問。
過了不久,果然又有一批人相向而來,凌瀟瀟正要問時,卻見他們忽然分爲兩撥,相對而站。
一邊的人道:“你在落日之城當縮頭烏龜這麼久,也應該償還這筆血債了。”
另一邊回道:“哼,劫鏢的可並不止我們,可爲什麼你偏偏找我們尋仇呢?”這邊再有人道,猶似說給己方,實則說給對方聽:“他們實力不濟,又不能背上不義的罵名,所以只好像個跟屁蟲一樣,跟着我們來到落日之城,這樣既不會落人口實,又可保自身安危,何樂不爲呢。”
聽了這話,最先說話的一邊道:“當年若非你們那麼多人相互勾結,狼狽爲奸,又怎麼能夠搶去鏢銀,殺害我分鏢局之人。搶走鏢銀後,你們就苟且偷生道這落日之城中,你們還有臉面爲自己辯解?”
兩邊人大有劍拔弩張之勢,卻始終只停留在脣舌之快上……
凌瀟瀟搖了搖頭:“又是一羣僞善的人,哎……”想完,繼續向前。走了半日,看到前方林中出現不少帳篷,知道是凌天尊一行人。等她走近,心中一動:“他們應該知道,去問問吧。”想完,來到正在對手下安排什麼的呂思淇身邊。
呂思淇早看到凌瀟瀟,可實在不願與她搭話。見她走了過來,索性轉到一邊去。
凌瀟瀟不肯死心,她看人還是很準的,知道呂思淇並不會真地不理她。
再被跟來跟去幾回後,呂思淇終於停下:“大小姐,你跟着我幹什麼?”
凌瀟瀟厚着臉皮道:“姐姐,人家也是碰巧遇到你們嘛,這說明我們確實有緣啊。”
“這緣分不要也罷。”
“你不要板着臉,人家問你件事。”說完,也不管呂思淇答應不答應,問道:“從早上到現在,落日之城有很多人離開,你知道爲什麼嗎?”
凌瀟瀟嘆了口氣:“大概是城中已經知道將要發生的事,至於什麼事,你回去自然就明白了。”大戰將起,爲了凌瀟瀟的安危着想,呂思淇只好再次勸她回去。
這時,薛平從高處下來,對呂思淇道:“果不出尊主所料,王朔他們已經有所行動。”
呂思淇道:“那快去告訴尊主。”
薛平趕忙阻止:“尊主正在忙,恐怕現在不好打擾。”
聽了這話,呂思淇頓生疑惑,心道:“尊主會忙些什麼?”於是不顧薛平阻攔,徑直着中央的的大帳篷走去。見狀,凌瀟瀟也急忙跟上。
薛平搖了搖頭:“呂護法怎麼變得不懂規矩了。”
帳篷內的吳痕正附身在一張方桌上,自從見到凌瀟瀟後,他心中相思再起,想到以後恐怕再沒有這等閒暇,於是讓薛平找來筆墨,在一幅宣紙上着起墨來。爲了籌取參加天心測試的金幣,吳痕自幼就與筆墨紙硯打交道,作畫自然也是信手拈來。
經過半天的細心雕琢,吳痕終於完成作品。在落筆寫下兩行字後,他深情的凝望起來。看着看着,心中升起柔情。可如此強力情感波動,仇恨之血怎麼會放過良機。忽然間,吳痕緊攥雙拳,心中的柔情與沸騰的仇恨之血拼殺起來。半晌過後,吳痕擡起頭顱,臉上又恢復成以往的冷漠絕情,不,比以往更爲冷血的冷漠絕情。已在失去自我邊緣的吳痕慢慢走向畫卷,擡起右手,想要將畫卷毀掉。
正在這時,呂思淇走了進來,見尊主右手高舉,目標指向方桌,下意識閃身過來,拿走桌上的東西。
吳痕轉頭看了一眼,怒道:“放肆!”
聽到呵斥,呂思淇忽感一股從未有過的壓力。在這樣威勢的壓迫下,她不得不彎下身去。
凌瀟瀟可管不了那麼多,拿過呂思淇手中的宣紙,好奇地看了起來。宣紙上是一個人物畫:一片小樹林邊,一條小溪露出一截,樹木鬱鬱蔥蔥,溪水清澈澄碧,隱隱可聞溪水潺潺聲。溪邊站着一個女子,年齡與自己相差無幾,正回首看着畫外。棕色的頭髮,起伏飄揚,動人的眼眸,幸福洋溢,盎然的笑容,彷彿可以感染一切。畫的右側寫着兩行字:“想見佳人風致,畫圖留與人看”。
凌瀟瀟正沉浸在這美妙的畫卷中,心中正道:“這雙眼睛好像在哪裡見過?”忽聽呂思淇喊道:“尊主,不要!”儘管有一聲提醒,可凌瀟瀟如何反應得及?還未擡頭,凌瀟瀟就聽一陣凌厲的掌風襲來,目標竟然是自己。
深淵之力何等威力,凌瀟瀟直被打出帳外,在半空中就吐出一口鮮血。跌在地上後,嘴角還有鮮血滴出,瞬間將畫中人胸前點紅。
吳痕躍出帳外,正要補上一掌時,忽然瞥到圖畫的殷紅,而凌瀟瀟正擡眸深情望向自己,這一幕何曾相似,吳痕忽然抱緊雙鬢,發出一聲痛苦的吼聲:“啊——”
呂思淇忙扶起凌瀟瀟,匆匆回到自己帳篷。
剛剛趕來的薛平看了眼尊主,再偏過頭去看了眼帳篷的木盒,隔着盒子,棲霞劍發出的紅光竟將林內耀得通紅。薛平不知緣故,想去幫忙,可哪裡能夠近身。
愛儘管是仇恨之血的剋星,可是同樣會激發仇恨之血的反抗,就如同生病用藥一樣。普通人生病了,在用藥對症後,因爲兩者鬥爭,也會產生昏昏欲睡之感,何況吳痕大病久矣?如此貿然用藥,才讓仇恨之血沸騰,吳痕也難以自控,這便是爲何要先以多情之血洗滌之故。
片刻之後,吳痕冷漠地看向周圍,眼神中是薛平從未見過的陌生,仇恨之血終於完全控制了吳痕!
卻說另一邊,呂思淇扶凌瀟瀟躺下後,忙問:“你沒事吧?”
凌瀟瀟含含糊糊地回了一聲:“沒事,我沒……”話未說完,就已昏死過去。
陳念遠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看了看凌瀟瀟的傷勢後,黯然搖頭:“尊主實力深不可測,這位姑娘本身又毫無修行,沒能當場斷氣,已經是萬幸了。”
呂思淇道:“念遠,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好不好,我不忍心看着她死。”
陳念遠想了想,忙對手下道:“備馬!再去請來薛護法!”然後對呂思淇再道:“讓薛護法以木之力爲她延續生息後,我們立刻送她回落日之城,希望來得及!”呂思淇在撇下凌瀟瀟後,趕上大部隊,也對陳念遠和薛平二人說了凌瀟瀟的來歷。
幾息後,薛平進入帳篷,看了眼前情勢後,也不多話,直接盤膝用功。
一盞茶時間後,薛平起身對二人道:“我只能做這麼多了,可也只能爭取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希望來得及。”寒冷的冬夜,薛平竟汗流滿面,顯見他已盡力。這一刻,陳、呂二人都對這個曾經的紈絝子弟徹底改觀。
陳念遠躬身道:“薛兄,有勞了。”
薛平道:“我也不希望她死在尊主手中,只是此刻落日城外已經有王朔人馬,你們一切小心。”說完,回去歇息去了。
陳念遠對呂思琪道:“薛兄的擔心不無道理,只是眼下別無他法。”
呂思淇也點了點頭,二人帶上凌瀟瀟馳馬奔向落日之城。
來到城外一里,就有王氏一族的人上前攔住,道:“幹什麼的?這裡禁止靠近!”
陳念遠正要硬闖,這時傳來一聲:“放他們過去。”說話人正是指揮攻城的王弦,阻攔的人聽了,不敢不從。
落日城中,城主與天下等人正吃着簡單飯菜,忽聽城主道:“瀟瀟!”再急忙轉向凌煌:“煌兒,快去東城門,瀟瀟受了重傷!”說罷,右手一揮,“德孤無鄰”的牌匾後飛出一柄金屬性法劍。
凌煌拿過法劍,唸了幾句咒語,御劍而去。落日之城的陣法是城主擺出,城主對陣法中發生的事瞭如指掌也在情理之中,這也是爲何無人敢在城內放肆的原因。
片刻後,凌煌人還未到,聲音已經傳來:“義父,義父!”喊聲中充滿驚惶無措。
衆人看向門外,凌煌正抱着一個身穿鵝黃絨衣的姑娘從法劍上下來。
城主忙上前看凌瀟瀟的傷勢,看罷大驚道:“好邪惡的道力!快拿水木法旗。”凌煌連忙去拿。
城主凌瀟瀟平放在地上,手掌隔空幾寸,緩緩拂過,一道衆人從未見過的奇怪道力沿經脈遊離到奇經八脈之中,昏迷中的凌瀟瀟氣色才穩住不少。這道力正是世所罕見的凝神契約。
片刻後,凌煌拿來法旗。城主接過後順手依次撇出,水木法旗間隔插在二人四周,足足有八隻。他盤膝坐下,捏出難以名狀的手決,憑空劃出一道符文,將陣法催動起來。只見藍色的水法旗發出的水之力由凌瀟瀟頭頂灌入,碧色的木法旗發出的木之力由足底涌進,兩股力量一個自上而下一個自下而上,最後在心脈中融匯,竟發出乳白色的光芒。這白色光芒慢慢由心脈散開,與凌瀟瀟體內的紅色光芒抗衡起來。曾見過這乳白色光芒的天下、吳萱等人,紛紛看了夕然一眼。
時間緩緩逝去,然而凌瀟瀟還是沒能醒來,依靠陣法催生出的準生命之力,竟然也不是這邪惡之力的對手。
眼見白色光芒慢慢黯淡,吳萱向前幾步,道:“城主,我和妙言乃是水木之力,能不能幫上什麼?”
城主點了點頭,道:“須得借二位幾滴血用。”
二女伸出手掌,城主從凌煌手中拿過法劍,劃過二人指尖再道:“滴在相應法旗之上。”二女依言照做,鮮血滴在法旗上後,各自竄出水木之力,再度從頭頂、足下涌入,本已黯淡的白色光芒,在接到後繼之力後,終於壓過邪惡的紅色氣息。
過了不久,凌瀟瀟悠悠睜開雙眼,看清周圍人後,虛弱的聲音響起:“我怎麼會在這?”
見女兒終於甦醒,葉知秋這才鬆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瀟瀟,你感覺怎麼樣?”說完就要上前扶起女兒。
這時,凌煌怒哼一聲:“爲父平日怎麼教導於你,你哪怕只聽進一半,也不至險些喪命!”
葉知秋忙上前安慰丈夫:“相公,你要罵她也等她好一些呀……”
“等她好了,她還會聽嗎,恐怕早上天去了。”
“她一個女兒家,你要不是這般嚴厲,她怎麼會離家出走?”
見狀,城主出口道:“好了,別說了。”而後扶起凌瀟瀟,問道:“瀟瀟,你怎麼會弄成這樣?”
凌瀟瀟道:“我……”可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
凌煌沒好氣地看了女兒一眼,強忍着纔沒發作,來到城主身邊問:“義父,您怎麼樣?”
城主搖了搖頭:“不礙事。”可臉色之疲憊,任誰也看得出。
凌瀟瀟看了看周圍陣勢,隱隱猜到什麼:“爺爺,對不起。”
城主輕輕擺手:“爺爺沒事,知秋,扶她進去。”
凌瀟瀟卻道:“不,我不進去,你們先告訴我,爲什麼他們都離開了?”
聽女兒提起這個,凌煌氣上心來:“平日怎麼不見你這麼關心城中之事?”
葉知秋本想解釋,可看了看凌煌臉色,只好轉頭向哥哥葉落求救。
葉落接過話來:“瀟瀟,你也太不讓家人省心了。”假意批評後,這才解釋道:“大敵當前,城主爲了不用分心,讓他們提前離開了。”葉落故意這樣說,是因爲早在之前,他就知道凌煌父女爭吵的原因,此時不願凌瀟瀟因爲城民離開之事置氣,才做此說。
凌瀟瀟疑道:“大敵當前?”
葉落點了點頭:“嗯,要不是這樣,你爹也不會這麼生氣。城主本來就要應付城外之敵,如今爲了救你,又耗費不少元氣,所以……”
凌瀟瀟這才明白一些,看了父親一眼,再問:“敵人是誰呢?”
葉落道:“是王朔。瀟瀟,這些事你先別問,你是怎麼受傷的呢?”
凌瀟瀟不願提及受傷之事,仍然問道:“王朔?他爲了什麼呢?”
凌瀟瀟見了長輩朋友,未曾問候不說,此刻竟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更對葉落的問題竟然隻字不提,凌煌早已不悅:“混賬東西,還不快說你是怎麼受傷的?”
凌瀟瀟只好回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也是王朔的人吧。”說完,擡眼悄悄查看衆人反應。
城主思考片刻,疑道:“這倒奇怪,據我所知,王朔雖然狼子野心,可手下也不會有邪惡道力的人,況且這人修行之高,王朔恐怕難以駕馭。”
聽了這話,吳萱心道:“會不會是哥哥呢?”
凌煌看了女兒一眼,猜到她沒有據實相告,便道:“其一,王朔的人爲什麼下此毒手?難道他知道你的來歷?其二,哪怕他知道,他怎麼還會派人將你送回來?”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幅畫卷扔在地上:“還不實話實話!”
衆人看向畫卷,只見畫中之人體態婀娜,眼中柔情似水,回眸之笑,讓人如沐春風。
夕然驚道:“林月妹妹?”
吳萱忙問:“夕然姐姐,你說畫像上的是我哥的心上人衛林月?”
夕然點了點頭:“嗯,是她,畫中的溪水,就是望月小溪。”
吳萱細細看了一陣,再看到那兩行字:“想見佳人風致,畫圖留與人看。”不由心中一陣哀傷。
凌瀟瀟見他們認識這畫中之人,忙問:“你們認識她?那畫這幅畫的人你們認識嗎?他經歷了什麼?怎會變成那個樣子?”又是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吳萱沒有回答,先問道:“畫這幅畫的人長什麼樣子,是他傷的你嗎?”
凌瀟瀟回道:“他頭髮散亂,臉又被衣領遮住一半,我看不太清,不過我能感受到他的冷漠絕望。”
聽後,吳萱又是一陣難過:“是他,是我哥。”說完,抱着妙言輕輕哭了起來,因爲她剛纔聽得清楚,也看得明白,重傷凌瀟瀟的是紅色的邪惡之力,而紅色正象徵着邪惡之力大成。想到這,她怎不慌亂?
妙言安慰道:“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
見吳萱哭的傷心,大眼睛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可嘴拙的他哪懂得安慰呢?
城主聽了幾人談話,問天下道:“你說你們在等一個人,是不是就是他?”
天下回道:“嗯,他叫吳痕,是吳萱的哥哥,因爲發生了一些事情,他體內的仇恨之血被激發,此刻也是身不由己,希望城主能夠體諒。”
城主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他此行的目的,一定也與神器有關了?”
天下回道:“是的,他也爲爭奪神器而來。”
這時凌煌出聲道:“那剛纔送回瀟瀟的是他的手下?”
天下道:“這個我也不知,不過吳痕能成立凌天尊,想必手下也有不少人。”
珠珠不解地問:“可是他既然是壞人,又怎麼會送姐姐回來?”
大眼睛敲了敲珠珠的頭:“珠珠,做了壞事的人不一定就是壞人。”珠珠這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見大眼睛不僅不計前嫌,還替吳痕說話,吳萱向他投去謝意的目光。
城主憂上心來,道:“看來,形勢比我預估的還要嚴重。”
吳萱道:“城主,無論如何,我會勸說哥哥回頭,若他連我這個妹妹也不認,我死在他手中也無話可說,晚輩在此對您說聲抱歉。”
城主點了點頭,對衆人道:“看你們的神情,想必對老夫懂得陣法的事非常好奇吧。”
別說天下等人,凌煌夫婦、葉落對此一無所知,見城主主動提及,也都點了點頭。
城主講述起來:“我這身本事是從身語意宮殿學來。你們也知道,現在的天心測試就是他們制定,可是一定疑惑爲何沒有契約陣法、咒語召喚之術,其實這也怪不得他們,這些術法修行起來本就困難,世人牽絆良多又急於求成,所以很難窺得門徑,更別說堅定不移地走下來。宮殿制定天心測試後,自然也不忍陣法、召喚等道術失傳,因此走遍東南西北,希望能找到有此天賦又心無雜念的人,幸運的是,一百多年前我在這裡遇到了他們,這才學得些許皮毛。爲了不負三位長老的好意,我在九嵩山腳下住下,這一住就是幾十年。當我終於有所成就之時,卻發現世道變了。追名逐利本沒有錯,可是在這過程中,慾望被傳遞放大,人們互相影響,慢慢爲慾望左右。我爲了能夠維持一片淨土,以五行搬運之法,花了五年,建立起落日之城,更在城上部下小天門陣,希望他們能在沒有外界的影響下,在這裡找到歸宿。”聽到這裡,衆人聯繫城主前度之言,都知道這歸宿不僅指身體的歸宿,還有心靈的歸宿。
城主剛剛講完,忽然一陣沉重的聲音由城門傳來,是由兩股力量相撞產生的聲音。城主凝目望向城門方向:“他們終於動手了。”
葉落問道:“敢問城主,小天門陣能堅持多久?”
城主道:“若任其如此,可以堅持一天一夜。不過,老夫不會坐視不管。”說完,轉身向落星樓走去。
天下等人互看一眼,也跟了上去。凌瀟瀟儘管有傷在身,一來好奇,二來關心戰況,也非要跟去,葉知秋拗女兒不過,只好扶着她跟去。
衆人來到落星樓頂,城主已然端坐,手中再度捏起法訣,口中喃喃地念着什麼。站在樓頂,因爲已是黑夜,城外十餘道顏色各異的劍影更是明顯,此刻正有條不紊地攻擊着陣法。衆人也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城主曾說,必須聽命行事,因此衆人只能等待。
約莫一炷香後,樓下開始有了異樣。排列成“卍”字樣的建築順次閃亮起來,光芒漸漸蔓延,一瞬間就到了落星樓中。
衆人再看向城外,只見本來攻向城牆的劍影在撞擊到城牆後竟然反射回去,那些毫無準備的攻城者瞬間被打翻在地,一時間,再無人敢輕易發出攻擊。這正是被馬作先鋒的王弦所樂見,於是召來衆人,略作商量後退了回去。
凌煌見敵人暫時退去,來到城主身邊,道:“義父,他們走了。”
城主睜開眼,望了一眼城外,這纔在凌煌的攙扶下起身。
可就在此刻,凌煌注意到城主鬍鬚的異樣,驚問道:“義父,你的鬍鬚?”衆人齊齊看去,城主原本灰白的鬍鬚不知何時竟變成一片老銀。
城主緩緩環顧一週,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這纔對凌煌道:“煌兒,長久以來,我從來沒有提過讓你接掌落日之城,你是不是有些不解?”
凌煌聽罷,惶恐道:“義父,孩兒雖然不解,可從未想過其他,而且,我資質愚鈍,就算是將落日之城交給孩兒,孩兒也難以料理。”
城主再道:“你的資質雖然一般,可是心存大善,是一個好的繼承人選,不然當初怎麼會收你做我義子?”說罷,脫開凌煌的攙扶,來到欄杆處,看了眼空曠、寂寥的落日之城,再道:“建立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是我的夙願,這願望或許已經實現,可是維持它太難了。”
凌煌來到義父身後,道:“義父,您教我育我,哪怕再難,孩兒豈會有所怨言。”
城主轉過頭來,衆人一下子怔在原地,只見城主眼窩深陷,兩頰乾枯,哪裡還有一點人樣。
衆人紛紛道:“城主!”“義父!”“爺爺!”
城主苦笑一下,高凸的顴骨讓人不忍又怕,他道:“這陣法雖然強大,可是也有弊端,它要維持,必須吸收人的命術。孩子,這是一項苦差事,真地很辛苦,爲了我自己的心願,讓你犧牲爲父做不來。”
見爺爺在一瞬間變成這幅樣子,凌瀟瀟哪裡接受的了,她大聲道:“您早知道這樣,爲什麼還勸我心存大善?我在外面的經歷,足以證明,你們的方法是行不通的,光憑善良是無法喚醒他們的良知的!”
城主平靜問道:“那你覺得應該如何呢?”
凌瀟瀟分外堅定地說道:“以惡制惡,以暴制暴!”
城主再問:“可你爲什麼非要離開落日之城去證明呢?”
凌瀟瀟想也不想:“僞善的他們沒有給過我機會。”說完這話,見爺爺略有深意地望向自己,這才察覺出哪裡不對,心道:“對呀,爲什麼呢?”
城主收回目光,望向茫茫夜色,道:“若是世間都是落日之城,會是什麼樣的景象呢?哪怕落日之城的人們也和外面的世人一樣,我也不會後悔,起碼我沒有隨波逐流,與世俯仰。無論世人怎麼對我,我都不會有怨言,我做的這一切,只爲求心之所安。”
凌瀟瀟緩緩低下頭去,長久以來家人的循循善誘,終於有了作用,這一刻,她恍然大悟:“爺爺,爹,娘,舅舅,我懂了,謝謝。”說完,來到天下等人面前,道:“剛纔娘對我說了你們的事,謝謝你們救我,謝謝你們對落日之城的不離不棄。”說完後,乖巧地站在了身後,可忽然間,她將目光投向城外:“他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