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你走進風雪,我卻不能再爲你心疼
三天時間終於過去,衆人做了準備後,啓程返回幽州。落日之城成爲了名副其實的孤城,陪着它的除了大漠峻嶺,還有幾冢墳丘。一行人繼續沿着原路返回,天下等人也想看看當初祭奠靈龜的地方現在究竟如何,以好爲下一步做好打算。
一路上,天下時刻注意着夕然,雖然她再沒出現異樣,可天下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這天傍晚,他們終於來到了事發的村莊,來時路上隨處可見的村莊不少已經燒成灰燼,剩下的還有幾處仍在燃燒着。
傅劍寒道:“這就是當初你們見到幻影的地方?”
天下回道:“正是。”
傅劍寒道:“看來的確出現了數量不少的妖靈,而且這裡的五行元素極不平衡。”
蕭俊疑道:“前輩,此話怎講?”
傅劍寒指向一處:“你看那裡。”
衆人順着傅劍寒的手勢看去,那裡擺着一些農具,可看不出有何不同。妙言走過去,想要拿起細看一番,可拿到手中,竟只剩一根木柄,而鐵器打造的頭部碎在了地上。
吳萱見到這情景,也匆匆趕到路旁的杉樹旁,大驚道:“樹木也都枯死了!”話音剛落,只聽撲的一聲傳來,衆人轉頭看去,有處房屋竟無緣無故地燃燒起來。
與此同時,一陣地動山搖的聲音傳來,平原上忽然出現了無數黑影,隨着黑影的壓近,衆人清楚地感受到強烈的邪惡之氣。
妙言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之前它們只是發瘋發狂,這次怎麼帶着如此邪惡的氣息!”
天下想起元素守護者的話,驚道:“是五元素之難!”
傅劍寒略一思考,解釋道:“你們當時得出的結論沒錯,那些存活的村民果然將邪惡的心性傳染出去,這才使這裡也和東海一樣,更早地出現了變化。”
妙言再問:“會不會也和這裡失去了守護之靈有關呢?”
傅劍寒道:“嗯,正是因爲這兩點原因,所以才使本應從東海蔓延開來的變化,在這裡提前發生,而且,它們互相攻擊,使得邪惡不斷累積,已經在向兇獸演化!”
吳萱忙開口道:“那一定要阻止他們。”因爲吳痕之故,吳萱對邪惡氣息帶來的的影響更爲擔憂。
傅劍寒道:“不錯,定要在這之前解決它們。”說完對衆修士道:“你們五個人一組,分別對抗這些異獸。”他早就清點過,這羣修士共一百二十五人。衆修士齊齊點頭。傅劍寒再對天下道:“你保護她倆!”天下點了點頭,看着衆人投入了戰鬥之中。
雖然這裡人手不少,但受到影響的妖獸的數量更多,衆人不免陷入苦戰。天下雖想去幫忙,可是這份猶如實質的邪惡使他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戰場之中,衆人紀要對抗妖獸,又要時刻提防元素異變,本就倍感壓力。隨着時間推移,衆人體力下降,戰場慢慢被分割成無數小圈,不少修行較低的人已險象環生。
見場中形勢緊迫,夕然開口道:“天下,妖獸暫時過不來這邊,你去幫助大家吧。”雖然是這樣說,可是誰也不能保證妖獸會不會趁亂摸過來,夕然能這樣說,顯然如人們對她的評價一樣:品性實在淳善。當然,若不是因此,她也不會掌握最爲純淨的生命之力。
話已說出,可天下仍然在遲疑,夕然再次開口:“他們支撐不了多久了,若是再晚一會,可能就會出現意外,難道你就忍心?”
天下想了一想,若是戰場中任何一人出現意外,不僅是自己,夕然和吳萱同樣會感到內疚,於是點了點頭,使出風之屏障護住二人,也加入到戰場之中。
隨着天下的加入,場中的局勢仍然沒有好轉,只因此時已有不少人體力難支,只好暫時退到場外,等體力恢復一些,再投入戰鬥。這一增一減,己方的實力也只是稍稍增加。
然而,天公亦不作美,就在這等焦灼之時,平原上迎來呼嘯的北風。北風怒號一陣,天空慢慢飄起雪花,而且越來越大。這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勢必會在天下內心深處留下揮之不去的記憶。
衆人齊心協力,直到夜半之時,妖獸的數量終於開始減少,戰鬥這纔有了停止的跡象。可就在這時,戰場的外圍突生變故。
同樣替大家擔憂的夕然,從開始就觀望場內,此時此景下,她也顧不得天下曾經的告誡:不可過勞,不可使用暮光之力,不可見到心神激盪之事!
戰場裡不斷傳來渾濁的喊殺聲、妖獸的咆哮聲,還有滿眼的血肉橫飛,這一切的一切率先對場外“休息”的林川和另一名修士發難。這二人也是聰明,見眼前分外混亂,便躲在一旁觀望着其他人傻傻賣力。這樣的心性不堅,終使邪惡之力和異變元素有了佔據心扉的機會。他二人正在觀望,忽感腦袋昏昏沉沉,不幾刻便倒在地上。
近處的夕然和吳萱見狀,忙過去察看,自然也就離開了風之屏障的保護範圍。可是還未走到兩人身前,這兩人忽然又站了起來,眼神中帶着幾許瘋狂,如着魔般向夕然和吳萱撲了過去。
夕然向後輕躍,躲開了來者的攻擊。可吳萱重傷在身,怎來得及避開?夕然看在眼裡,急在心上,急忙召出暮光之力,一道純淨的燦然銀光及時出現,替吳萱擋下了來勢洶洶的法劍。這名修士怎會輕易罷休,更不要命地向着法劍輸去道力。
這一來,夕然也不得不提高對抗,光幕上慢慢出現幾絲遊離的黑氣。就在這時,另一名修士摸到夕然身後,向夕然身後劃出一道劍光。
風雪之中,夕然一點沒能察覺,一下被劍氣帶飛出去。倒地之後,夕然只感一陣天昏地暗從心口涌出,只好拼命地用手壓上額頭,想以此壓下作祟的氣息,可這一次,哪怕她拼盡全力,也沒能做到。
長久以來,因爲多次過度地使用暮光之力,夕然辛苦地壓制着心脈中的邪氣,在落日之城的那晚,僅僅是因爲夢到了城主府的滿地屍骸,她就失控過一次,而這一次,還有猶如實質的邪氣,還有陰溼之氣最重的夜晚,還有從未見過的風雪交加,這些因素讓她再也無法堅守。終於,夕然還是在與邪惡的鬥爭中敗下陣來。
吳萱見夕然以手扶額,只道她受傷在身,忙過去扶住:“夕然姐姐,你沒事吧?”可剛一碰到夕然身體,她就被一股大力彈了開來。吳萱倒地後,不及思考怎麼回事,就見夕然緩緩擡起頭來,猩紅的雙眼讓吳萱心中一寒。這是多麼似曾相識的冷漠絕情的眼眸,吳萱在夢中見到過無數次,不過這一次,這一雙眼睛並不屬於哥哥吳痕。這一剎那,吳萱想到以前天下和夕然的奇怪對話,終於有些明白。
見夕然步步逼近,吳萱不斷後退,同時期待着能夠喚醒夕然:“夕然姐姐,夕然姐……”
話未說完,夕然無情的右手已然掐住了吳萱。傷勢剛好的她哪裡抵擋得了?吳萱一下子就被高高舉起,強烈的窒息感讓她連掙扎也不能。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吳萱眉心中的元素法劍飛了出來,吸收了木元素精魄的法劍威力自不尋常,直直向夕然右手砍去。
此刻,控制着夕然的邪惡力量只想着吸收眼前人的生命精華,對砍來的法劍竟毫不躲避。
眼看就要砍斷夕然的右手,吳萱怎麼忍心傷害這個讓她重新有了勇氣、一路上對他們幾多幫助的人,她使出最後一絲餘留的氣力,這才勉強將法劍回退幾寸,法劍沿着夕然右腕劃出一道血痕。
夕然吃痛下,下意識的扯回右手,左掌猛地拍向吳萱胸前。
吳萱拼盡全力,才保下了夕然的右臂,可她卻被掌力擊中,一聲悶哼,從地上劃出了十丈遠,閉眼之前,一片紫色衣袖從空中飄飄蕩蕩。
兩名瘋狂的修士不明所以,可這並不妨礙他們繼續爲惡,二人仍然鍥而不捨地向夕然撲了過來。
聽到聲音,夕然回頭望向瘋狂撲來的修士,雙手齊齊探出,二人就被鉗住脖子,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具乾屍,跌落地下。不可一世的林川就這樣死在了夕然手中,也不知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遠處早有人聽到這裡的打鬥聲,以爲是妖獸襲擊了兩個姑娘,於是紛紛趕來。可等他們來到,卻目睹到這一幕:“竟然是你!”說完,急忙跑向戰場之內:“傅長老,傅長老!”
在吸收了兩個人的命術後,夕然的邪惡之力才意猶未盡的退去,她一陣搖晃,也暈倒過去。
過不多久,傅劍寒跟着幾人來到了事發之處。他先趕到夕然身邊,見她並無大礙,急忙再看吳萱。
這時,戰鬥已到尾聲,更多的人圍了過來。大家指指點點,正在不斷討論着。天下注意到這邊情況,對蕭俊道:“剩下的麻煩蕭兄了!”話音剛落,就飄至人羣之中。
天下趕來後,兩具乾屍映入眼內,他再看向衆人的眼神,怎能不明白髮生什麼?天下更爲匆忙地趕到吳萱身邊,見她的氣息已微不可聞,生命正在不斷的消逝,頓時,一陣涼意透上天下心來,可他怎麼能夠接受如此結果?天下扶起吳萱,大聲地呼喊着:“吳萱,吳萱,吳萱……”聲音震得樹上積雪簌簌作響,然而依舊得不到任何迴應。
天下緩緩看向望着吳萱一言不發的傅劍寒,再看向眼前靜靜地站着的大眼睛。天下知道,大眼睛並不平靜,他可從未見過大眼睛流淚,從未見過!且不說吳萱是夕然所傷,也不說吳萱是五元素法劍的人選,就憑大眼睛喜歡的是吳萱,天下又如何能夠不哀不傷?只聽他仰天長吼一聲:“啊——”這一聲悲鳴,驚醒了夕然。
夕然見天下神情悲切地抱着吳萱,也急忙奔到吳萱身前。夕然略一查探,見吳萱命懸一線,來不及做任何詢問與解釋,盤膝而坐,雙手捏出法訣。法訣幾度變幻後,夕然身後浮現出一個虛影,人羣中有人驚喊道:“重明鳥,是重明鳥!”
重明鳥揚天長嘯,一聲嘹亮動聽的聲音響徹平原,與此同時,夕然指尖躍出兩滴鮮血,晃晃悠悠地飄到了吳萱的眉心之中。做完這一切,夕然站起身來,可喉中一甜,嘴角便溢出一絲鮮紅。
見衆人都異樣的看着這邊,夕然以爲他們掛念吳萱,來不及擦拭血跡,先道:“她已經沒事了。”因爲下界之故,夕然已無法使出最高級的生命之力,不過就算只是重明鳥,也足夠讓重傷的吳萱再度活過來。
聽完這話,在場衆人都垂下頭去,他們誰不是修道者,又有誰猜不出將吳萱從瀕死邊緣拉回的是暮光女神的生命之力。可正因如此,他們才沉默不語。
夕然迷茫地看了一圈沉默的衆人,正要擡手擦一擦嘴角的血跡時,一道傷痕連帶着少了一角的衣袖映入眼中。
夕然轉頭四顧,衆人爲了避開這詢問的眼神,將頭垂得更低,可仍然有不少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了另一邊。
夕然順着目光尋去,那裡躺着兩具屍體,不遠處,還有一柄碧色法劍插在雪地。夕然很容易就認出那是吳萱的法劍,她走過去拿起法劍,這時,積雪下的一片紫色露了出來,她喃喃問道:“爲什麼我的衣袖會在這裡?”忽然之間,夕然心頭升起強烈的預感:“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你們都不說話?”她艱難地將目光移向搖頭嘆息的人羣,可衆人依舊沉默。
夕然快步回到天下身前:“是我做的?”
天下不知如何回答,可這件事又如何隱瞞得了,只好點了點頭。
夕然猛地撲到天下懷裡,不知所措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好害怕,我也好害怕!”想到是自己殺了人,想到再不能面對自己,想到再無顏面對小天堂衆人,夕然將天下抱得好緊好緊,似乎只有這樣,纔可以從他懷裡得到慰藉,就和前世無數次一樣。
可是這一次,夕然再不能感受到任何慰藉心安。她抽身出來,望着天下,神情慌亂地問:“爲什麼我感受不到一絲平靜,爲什麼我還是如此不安?”
天下閉上眼睛,黯然心道:“想必前世你就是這樣抱着他,那時,無論發生什麼事,你總能從他的懷抱中得到釋懷……可我畢竟不是他,畢竟不是!”想完,天下不敢再有遲疑,正是因爲他的遲疑,導致兩個人無辜殞命,吳萱也險些喪生。
天下理了理心緒,道:“每次聽你講之前的事,我總覺得你是在說你和另一個人的故事,我能感覺到我的心底藏着前世的記憶,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努力喚回那份本屬於你我的記憶。如今看來終究是不能,對不起,我們——放棄吧。”
夕然靜靜聽着,想起一路同行的種種經歷,低頭問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對不對?”
見天下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夕然不甘道:“沉默有時就是答案,不是嗎?可你爲什麼騙我?爲什麼!”想起天下幾度救下吳萱,想到天下與吳萱的擁抱,想到剛纔天下眼中別樣的情感,頓時無限傷心涌上夕然心頭。
長久後,夕然再度喃喃自語:“我早該知道,你只是隨便說說,那般漫不經心的說出,難怪你當日說的那麼隨意,你根本就沒有在乎過我!”所謂哀莫大於心死,傷心欲絕的夕然不斷自言自語起來:“思而不得則成夢,思而不得則成夢……對敵人不該有的優柔寡斷,對我不該有的似水柔情,一切的一切我早該知道,你不是我的天下,我的天下再也回不來了。”
夕然邊說邊不斷後退,最終吼出一聲:“再也回不來了!”而後,瘋了似地飛奔出去,可沒跑出幾步,就跌到地上,她的內心中,始終期盼着天下能夠挽留她。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陣呼喊呼喊聲,很多人在呼喚着夕然的名字,聲音中帶着莫大的關懷,可夕然卻始終沒有盼來天下的聲音。
淚水從夕然緊閉的雙眼不斷涌出,她猛地睜開雙眼,甩開前來攙扶的妙言,起身向着九嵩山方向走去。漫天風雪中,夕然孤獨傷心地走着,只是這一次,她走得更堅定了。
天下愧疚又幾許脈脈地望着夕然倩瘦的背影,淚水終於落下,這是代表着愛情的第五滴淚:他們果真還是應驗了自己說過的話,這份愛擁有又必將會失去!
望着夕然離去的背影,天下終於得到了答案,他怎麼能不愛夕然呢?他是多麼的愛她,可是他只能也必須沉默,這激動而顫抖的聲音會讓夕然回頭,以致她再次陷進深淵。然而,夕然還在視野之內,天下的思念就已在心中肆虐蔓延,以後無盡的歲月中,他如何苦澀獨嘗?男人的愛總是這般深沉,深沉到讓女人誤會。可是,天下卻寧願被深深誤會,只有這樣,夕然才能慢慢忘記他,不至於和自己一樣,永飄相思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