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合在方寸,心源無異端
天下六人的身影剛落下山崖之上,只見濃厚的烏雲幾欲壓上大地,閃耀的霹靂讓人更感壓力。
瑤琴來到身前,道:“天下,它是不是要來了?”
天下望向遠海,道:“還記得十重心奏曲嘛?”
瑤琴剛點了點頭,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讓你們久等了!”這句普普通通的話語,挾着一大片猩紅的海水急速蕩來。到了海邊,一個白影從猩紅中竄出,落在山崖之邊,靜靜背對衆人。這人身影虛幻,猶如隱於迷霧,讓人辨不清白色是他的衣衫,還是身旁的雲霧。
幻影開口道:“天下,你變了。”說罷,轉過身來。只見一片虛幻中,眼前人似乎是三、四十歲,又似乎是四、五十歲,他的雙眼空洞無物,猶如深淵一般深不見底。
“人都會變。”
“你也這麼認爲嗎?哈哈,人們見風使舵,可不是善變嗎?”
“我和你本已無話可說,可是我想知道,你爲什麼會這樣?所以,你不妨將心中的恨說來聽聽。”
“爲什麼?你看那剛出生的動物,它們一母同胞,可吃飽的總是吃得很飽,餓着的永遠餓着,吃飽的在酣睡正濃,餓着的還在嗷嗷打轉,動物且如此,何況人性之惡!‘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這是多麼可笑的高高在上!試問重開之花怎算得上重開,而後來之人怎不算少年?他們貪婪自私,放縱肆虐,當面對危險時,總是讓別人走在前面,可當面對利益時,可不會記着是誰走在前面。他們錙銖必較、瑕疵必報,可卻善小不爲、忘恩負義,他們賞罰不明,善惡不分,投桃報李者少,以牙還牙者多,這樣的世人讓我如何懲惡揚善?小天堂受人香火,盡享尊崇,卻要我替你們教化愚民,這不是很不公平嗎?這一切的一切我早就受夠了!所以,我給他們帶來了他們最渴望的東西,彼岸之道!他們果真也不負我望,既然世人只有慾望,那就讓他們在慾望的海洋中遨遊,這有何不可?!”
天下靜靜聽着,等他講完才道:“你與小天堂的初衷背道而馳,原是因此,不過歸根結底,這都是你無情有欲下的一己之見。”
天道揚天長笑:“哈啊哈啊哈……你們自詡有情有義,可眼下怎麼只有你們幾人?天若有情天亦老,若我真是一己之見,無盡之海豈會在爾等眼前?”說着,轉眼看向五元素法劍選中之人:“你們苟活在這小小的山峰之上,一個個對我怒目而視,一心想逆天而行,可連你們自己都有這不堪回首的過往,怎麼拯救慾壑難填的世人?”
天下道:“誰是誰非,交給後人評價吧。”
“交給後人?你這麼認定我會失敗?如今無盡之海已成,令人憎惡的世界終將消失,你們憑什麼阻擋我,又拿什麼阻擋我?真是可笑、可恨!”說完,毫不猶疑地投身到無窮無盡的慾望之海中,澎湃的海水掀起一道道猩紅駭浪,肆無忌憚的涌起落下,海水中傳來最後的無情之語:“再見了,渾濁世間,咆哮吧,無盡之海!”
話音落下,無數黑芒從無盡之海的深處涌上高空,這是邪惡的慾望;黑芒之中,邪惡天道巨大的頭顱若隱若現,空洞的雙眼盡爲紅芒佔據,那是慾望的紅光!此刻,高高在上的邪惡天道既傲且恨的俯瞰着,終於可以得償所願的俯瞰衆生的傲,終於得以發泄的咬牙切齒的恨。
天下看了一眼,轉身對衆人道:“五方同平陣法!”
吳痕、天明、吳萱、蕭俊、妙言五人拿出法劍,銀色、碧色、藍色、赤色、黃色五柄元素法劍綻放光芒,五方同平陣法由天而降。但見,五色光芒各自爲營,一圈圈散向了無盡之海,一霎時,整個海面爲光芒籠罩,可不知爲何,海水仍在澎湃洶涌。
天下疑道:“難道哪裡不對?”
邪惡天道輕輕搖了搖頭,揮出一道紅光,捲來這座山峰的最後屏障——天欲使的五柄法劍合至一處,短暫的刺耳之聲、刺眼之光後,天欲劍橫空出世。劍上昏天暗夜,陰沉烏雲,黑日紅月,疾風驟雨,妖異星芒,赤紅閃電,正是邪惡的天雲之力。
天下騰空而起,一連聚起十一道颶風,推向邪惡天道。邪惡天道不甘落後,招來天欲劍,亦是十一道颶風迎上。可就在兩方颶風即將相撞之時,二十二道颶風忽然驀地消失。等再出現時,邪惡天道的十一道颶風已到天下眼前,而天下的風之力竟如逃兵一般從天道身後遁去——原來天道的每一道颶風暗含時間之力。天下目光一凝,召出天劍之心,如法炮製,將十一道颶風也撇在身後。
天道輕輕一嗤,這一次先發制人,邪惡雲之力使出,一朵霹靂雲出現天下上空,接着七道赤紅閃電齊齊劈下。天下雙掌飛速劃開,開出一道空間之門,將七道閃電引向了無盡之海。只聽一聲毀天滅地的巨響,無盡之海中竟然出現了一道幽暗之門。
天下暗道一聲不好:“幽冥之門竟在東海中!”想罷,就想將其關閉。可是天道絕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世間越混亂,越是他所樂見。只見天欲劍上,無數星芒落下,將天下罩在其中。
天下無計可施,只能喚出天劍之心迎上,整個東海頓時猶處星空,無數星芒不斷碰撞,幾息後,天劍之心後力不濟,竟被打回了小天堂之上。可是妖異星芒仍在不斷落下,天下不斷以空間之門四處躲閃,直落得狼狽不堪。
正在天下應接不暇之際,邪惡天道將目光投向五方同平陣法的五人,天欲劍斬出一道飄忽不定的紅光。
天下剛剛逃出星辰之力的範圍,就感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他尋目看去,見受難的是大眼睛五人,顧不得喘息,拔身而起,以身軀迎上天欲劍。
紅芒斬在天下身上,他重重地砸向山峰之上。而天欲劍受到阻礙,劍芒也偏落到懸崖山壁。只是這一擊威力極大,整個山峰竟從山腰處被齊齊削斷,跌進了無盡之海上,形成了一個小小孤島。無盡之海再無阻礙,浩浩蕩蕩地向前蔓延,所到之處,皆成一片黑紅。
望着眼前如此不堪一擊的衆人,天道有些不甘寂寞:“你們歷經艱辛,如今又得到什麼?”
天下勉力站起身來,看了看仍然毫無動靜的五方同平陣法,心中自問:“夕然曾說,除過天門陣法,任何陣法都要力量源泉,元素守護者也提到元素法劍還須配合多情之血,莫非多情之血便是法陣的力量源泉?”想到這裡,忙以風刃劃破右臂,將血滴在陣法之中。
見天下如此舉動,天道哈哈大笑起來:“我爲此籌劃多年,這一點豈能沒有想到,曾不記,你的多情之血已與仇恨之血消弭,此刻如何消滅我這慾望之體,又如何與天多情?”
天下這纔想起當日之事,更不由又想起夕然之死,可嘆自己如今浪費的、幾無作用的乃是夕然之血!一念及此,天下好不傷悲,喃喃道:“因非多情血,才傷多情人!”一時更是悲從中來,再不可遏。
果真如天道說的一樣,天下的血液滴上,五方同平陣法仍是無動於衷。此時此刻,無盡之海飛速的吞噬着世間的一切,一羣人孤獨地漂浮在無盡之海上。
這時,邪惡天道分成五個,分立五角,半空各處中傳來邪惡天道享受的問話:“怎麼樣,後悔嗎?”這句話重重疊疊,互相牽引,又飄飄忽忽,猶帶魔咒,一直縈繞上五元素法劍之主的心頭。
吳痕、大眼睛、吳萱、蕭俊、妙言等五人不由擡頭看去,只見黑芒之中,時不時閃過霹靂,又時不時射出星光,尤其是那猩紅雙眼,熾烈的紅色中浮現出無數不堪回首的辛酸過往,它不斷地質問着人們:“值得嗎,究竟值得嗎?”這靡靡之音,似乎告訴他們,長久以來的努力終將化爲泡影,而平生所希冀的美好正漸行漸遠;它不斷動搖着堅定的意志,終讓人覺得所追求的一切遠不及眼前的紅色動人;它有着不可抗拒的誘惑,又有着不可描述的美妙,這樣如夢如幻的觸手可及,讓人熱血沸騰,蠢蠢欲動,心中不可抗拒地迴應起慾望的聲聲召喚:“放棄吧,不如放棄吧!”
正在五人沉淪之時,身後琴音悄起,至真至誠的琴音漸入心扉,如親人的殷殷期望,如師長的諄諄教誨,如摯友的惺惺約定,如愛人的綿綿激勵,使他們情不自禁的駐足回頭,齊齊望向遠方:萬民的哀哀目光近在咫尺,切切悲鳴遠傳天涯。心神搖曳中,微不足道的四個字響徹五人腦海:“憐我世人!”這一刻,過往的豪情壯語重匯眼前,在一剎那蕩盡雜念,洗盡心塵!
吳萱、妙言、蕭俊、大眼睛、吳痕的眼睛重回清明,五人對望一眼,相同的信念,將五顆心緊緊連在一起,只聽五人依次深情道:
“朽木亦可雕,潤物不曾道;”
“逆水還行舟,塗炭怎忍見;”
“怒火且焚身,捲土敢重來;”
“寸土豈不爭,金鼓待齊鳴;”
“何金有足赤?五常同憑時!”
這五句話,既是對天道嘲諷的有力控訴,又是對自己過往的無悔宣告,這波瀾壯闊之聲,不斷在天際迴響,終於交錯一起,天穹之上五個字橫空而出:仁、義、禮、智、信。原木之仁,厚土之義,盛火之禮,淨水之智,恆金之信,這五常看似獨立,可又豈能獨立?這五個字不斷盤旋升騰,陣法角落驀地射出五道光線,五彩光線旋轉幾周後,彙集一處,只見陣法中央,一道乳白色光束貫穿天地,分不清光束究竟是從天上射下,還是從海面射出。這輝映天際的救世之光,如秋風掃落葉一般,使得無盡之海即刻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