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聖女在喝下神酒過後,卻突然痛苦的陷入了凝珀狀態——這一切都被記者們第一時間直播了出去,傳遍了整個教國。
再結合之前樞機主教們嚴肅的表情、與違反常識的選擇不喝酒的舉動,一個可怕的事實便從看到這一切的人們心中浮現出來……
“——是刺客!”
有一位來自星銻的記者脫口而出:“有人刺殺聖女殿下!”
他這話就是單純的揣測而已。
因爲在星銻那邊,新聞發佈會上出現暗殺事件再正常不過了。很多發言人都是在新聞發佈會上突然被殺的……他們那邊惡魔學者與鍊金術師的矛盾,就是已經發展到了這種程度。
有一些是明目張膽的暗殺,還有一些是陣營內的排除異己、同時再栽贓給對面,還有一些則在第三層——考慮到有第二層的存在,因此故意明目張膽的暗殺來僞裝成對面的栽贓。
反正星銻的官方情報部門估計多半查不出來什麼結果。畢竟情報部門本身也誰都不敢得罪……就連星銻的國王都只敢和稀泥。
別的不說,要是真查出來點什麼怎麼辦?
那恐怕星銻就要當場分裂了。
於是到了最後,不管誰死了、都會成爲兩方陣營互相攻擊的炮彈。人們也根本不在乎事實……或者說他們自己希望是真的那個部分,就是他們所相信的事實。
可他這話出口的瞬間,聲音也隨着畫面一併被直播了出去。
在這種莊重的選舉儀式裡,人們下意識就會相信官方記者的可信度——畢竟要是沒什麼素養的人,多半也不會被邀請進入。那麼他們的判斷多半就是有根據的。
剎那之間,聖女遇刺的新聞就在整個教國內部傳播開來!
第二圓環,一家酒館內。
一位矮人大叔猛然拍了一下桌子,高聲喝道:“我就知道!那些人不喝酒,肯定是因爲酒裡有東西!”
第六圓環,遺蹟的看守小屋內。
兩位精靈愕然看向屏幕,手中端着的東西都僵在了半空中。
“……假的吧?聖女被下毒了?”
“那個是……時光之淚嗎?”
兩人喃喃道。
第十一圓環,一處休息室內。
有一位年長的精靈拍案而起,怒斥桌上最年輕的那個精靈:“聖女遇害了,是不是你們的陰謀!”
而被質問的年輕精靈滿頭大汗:“或許……可能……我貌似聽過類似的計劃……”
他曾經出身於受控之火,併爲自己所處的組織而驕傲。
他自認那是幫助古板腐朽的精靈更新制度的進步之舉,能有效降低精靈的凝珀率、長久來看無疑是利好教國的。只是當前不願接受新事物、不願捨棄傳承者優越感的老東西太多了,所以他們纔不被人們理解。
可聽說洛基樞機勾結巨人,又確實看到了證據之後,他心中的信仰也就隨之崩塌——於是他就退出了受控之火。
後來他聽說了小道消息:據說洛基樞機原本就是巨人,是蒙受司燭感召因而才成了精靈。那麼一切就聯繫了起來……若是洛基樞機掌權,那就等於是巨人成爲了教皇!
他頓時感覺自己被欺騙了——那還不如讓人類當教皇呢!
起碼人類看着還順眼,而巨人不僅醜陋,而且還曾經捕殺、烹煮過大量精靈。他們彼此之間有着比矮人更深的仇怨,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容許一名巨人成爲新的永世教皇、成爲世界上的最強者。
尤其是在教皇廳公佈了洛基樞機與其他巨人接觸的證據之後,他就更堅信——洛基前樞機終究還是在身份與種族中選擇了自己出身的種族。
“一定是巨人的陰謀!”
原先屬於受控之火的青年精靈一邊擦着汗、一邊堅定的說道:“肯定是洛基前樞機請來的刺客!我先前在組織裡的時候,就聽過類似的計劃……”
“你知道怎麼不上報?!”
“我上報了!這種類似的計劃得有十幾個,誰也不知道哪個纔是真的,或者哪個都不是真的。你看那些樞機主教們都沒喝酒,只有那個人類喝酒了……這顯然是已經報上去了!這不能怪我吧,而且知道這件事的肯定不止我一個!”
他們就這樣爭吵了起來。
而這樣的爭吵發生在教國每一個角落——受控之火的成員曾經佔比有多高,如今“聖女遇刺”時的就有多少人遭受質疑。
對於性格慵懶又內向的精靈們來說,他們很少會出現激烈的情緒波動。
今天無疑是個例外。
肉眼可見的,整個教國都亂成了一團。
而在這時,第十一圓環的魔鏡自發運行了起來。一張張或是惶恐、或是憤怒、或是好奇、或是悲傷、或是驚愕的臉不斷從鏡子中浮現,又不斷消失。
一位戴着單片眼鏡的金髮青年摸了摸下巴,站在那些魔鏡面前。
他穿着純白色的西裝,衣服上有着暗金色的符文勾線。
而他的背後,懸浮着一位閉着眼睛、身後有着一對白色羽翼,皮膚閃耀着純白光輝的天使。
那天使的容貌與他自己有一半相似。
並且,它除卻有着一頭純白色的長髮、以及更爲陰性柔和的面容之外,就與十七八歲時的艾華斯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洛基的陰謀?”
青年喃喃自語:“感覺不太像他的風格啊,多少有點糙……難不成是莫里亞蒂那傢伙?”
【莫里亞蒂?】
戴着機械感與迴音的聲音從青年背後的天使處傳來。
它發出疑問,卻並沒有張嘴。
“嗯,確實有可能。”
青年點了點頭,像是在自己和自己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身後的天使解釋道:“莫里亞蒂那傢伙的計劃往往就是這種風格——他並不脅迫某人或是誘騙某人行動。他只是讓合適的人出現在合適的地方……他告訴那些人他們心底真正想要做的事,然後給他們能這樣做的力量。
“每一個人都在爲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動,但最終結合起來卻總是有利於他。這就是我欽佩他的原因——他和他的老師洛基不同。莫里亞蒂那傢伙,非常清楚什麼樣的計劃失敗概率最低。”
【什麼計劃?】
天使繼續發問。
它對世界上的一切都有着強烈的求知慾,彷彿一個涉世未深的孩童。
“呵。”
金髮青年嗤笑一聲:“那自然是對所有人都好的計劃了。”
青年說着,擡起手來。 一根柺杖隨着曲折的流光具現在他手中。他握緊那手杖,隨後向下一點。
暗金色的漣漪便如同水波一般,從那“監控室”中緩緩擴散出去。
而不管是在外面行走的精靈,亦或是守護在門前的教皇近衛,都完全沒有察覺到青年的存在,以及這水波的發生。
這水波仍舊還在向外繼續蔓延,直到它接觸到某物之後突然停滯。
“找到了。”
青年突然開口說道。
就在這時,那些映照着一張張臉的魔鏡突然調整了畫面,全部聚焦到了某個人身上。所有的屏幕,都變成了來自各個角度的全覆蓋式監控。
——正是那位被關在監獄裡的吸血鬼作家!
“走吧,【艾華斯】。”
青年輕聲開口,命令道:“我們去會會他……他應該就是洛基如今在物質界最後一份殘留了。他如今半截在物質界,半截在夢界。無論是進一步還是退一步都是難纏的對手,可他只要繼續卡在這裡,就什麼都做不了。”
【要殺掉他嗎,雅各布?】
“肯定不殺。真要殺了他,那反倒是給了他解脫。真把洛基完全放進夢界的話,等他到了司燭手底下補完自身,估計要成使徒。到時候我們和他說話,身份總歸是要差一級的。把他關在物質界,反倒是能發揮出最好的效果。
“教國那邊把他秘密關押,不把他殺死又不把他放出去、恐怕也是打着這個主意。雖然他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洛基樞機真正在畏懼什麼……”
【灰天司,是嗎?他其實想要死,而教國不知道?】
“沒錯,你猜對了。真聰明啊,【艾華斯】。”
雅各布拄着手杖,隨口誇讚道:“你越來越懂人心了。”
他的另一隻手整了整自己領口的領結、輕笑一聲:“就先跟洛基大人說一聲……‘聖女遇刺’這件預料之外的事吧。”
而另外一邊,精靈們也快速整理出了“真相”。
早在上個月的時候,教國內就有傳聞。據說“受控之火”教派的那些瘋子們得到了一種特殊的毒,能夠讓原本正常的精靈陷入凝珀狀態、讓已經開始凝珀的精靈病情迅速惡化。
當時傳的沸沸揚揚,甚至在教國內部產生了相當強烈的恐慌情緒。到處都傳來了自己被受控之火的瘋子下毒的傳言,好幾個凝珀者的意外死亡都被認爲與這件事強相關。
但後來隨着洛基樞機死亡,“受控之火”失去了首領、因此而偃旗息鼓。這件事也就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不管“受控之火”的思想有多激進、他們的激動有多危險,但他們是有明確訴求的團體——他們本質上就是想要推舉洛基樞機當選教皇的激進派精靈。而更進一步的目的,就是在教國內自上而下的推行職業化進度,從而讓這些底層精靈與半精靈們與那些傳承悠久的“傳承者”之間的地位差距抹平。
說到底,他們的目的,最終也是政治目的;而他們的政治目的,最終也是爲了自己的利益。
而隨着洛基樞機的死亡,他們便註定不可能再完成先前的目的了。這個組織原本就是由洛基樞機的狂熱追隨者們組成的,他們不可能在三月三日之前選出下一位首領、並且推舉他成爲樞機主教。
洛基樞機自然也不可能顯得蛋疼去準備一個“假如我不在了”的備選計劃——唯有別無他選,“受控之火”才能爲此而心甘情願奉獻自身。
可如今,事實就擺在眼前——
所有精靈樞機都不敢喝那酒。而不管聖女出於什麼動機喝了一口酒,事實都只能有一個。
那就是受控之火的激進派殘黨聯繫了刺客,暗殺了即將當選爲永世教皇的永恆聖女!
雖然教皇選舉儀式,理論上來說要選三個候選人,然後由所有樞機主教實名投票。但基本上,每一代都是永恆聖女當選……因此直接將“純白”視爲下一代教皇也沒有什麼問題。
——那四捨五入,便是教皇遇刺了啊!
只要是個精靈,就絕對不敢幹這種事。
因爲所有精靈都知道教皇廳的權威,更知道樞機主教們的力量……
果不其然。
只是半分鐘不到的時間,這些全世界最頂尖的治療者們,就穩定住了聖女殿下的情況。
歐羅巴樞機聲稱,這種由下毒引發的凝珀現象其實是可逆的,幾個月內就能康復;
瑪蒂爾達樞機聲稱,她那邊有着能夠一定程度上逆轉凝珀的技術,只是還需要一段時間;
多米尼克樞機聲稱,聖女的狀態已經穩定了下來,生命無礙;
貝利薩留斯樞機聲稱,他已經檢查過了所有人的酒杯,只有聖女杯中有毒,並且毒藥就是先前受控之火所使用過的“時光之淚”;
伽拉忒亞樞機聲稱,她確認沒有任何人離開過這裡,也確保所有候選聖女都是純潔而無罪的。
“搜查臨近儀式廳的所有房間,我對所有記者進行搜查!出動教皇近衛,全方面查看可疑的道途波動!”
齊格弗裡德雖然還有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他仍舊非常專業的發佈了戒嚴令。
而纔剛過了十秒鐘。
愛麗絲小姐就因爲她那過於驚恐的表情而首先遭受到了教皇近衛們的懷疑,從而立刻發現了她身邊跟着的“攝影師”只不過是個精心打造的陰影空殼。
“這是來自刺客組織‘鷹眼’的技術!”
法芙娜樞機確認道。
艾華斯醉眼朦朧的看着這一切。
他感覺這彷彿發生在夢裡一樣,有一種非常不真實的感覺。
艾華斯本能的感覺到了不對勁。
樞機們就像是提前排練過了——他們給出的信息量未免太過有用了。一般來說,在這種混亂的環境下,發起爭吵是非常正常的。應該是一大堆人亂哄哄一團,像是復讀機一樣不斷給出毫無價值的信息纔對。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幹嘛。
他湊到仍舊痛苦的捂着眼睛的格蕾身邊,輕聲開口安慰道:
“——要棗不?”
而就在這時,格蕾卻突然反手抓住了艾華斯的手腕。
她的手腕是那樣的有力,以至於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箇中毒的人。
“我已經……差不多緩過來了。”
格蕾如此說着,勉強挪開了手。
而此時艾華斯才注意到。
原來格蕾的凝珀痕跡根本就沒有擴大。
——甚至還縮小了一部分!
“教皇選舉儀式非常神聖……它必須完整舉行下去,不能因爲我的個人原因而終止。但我考慮到,若是我不在,恐怕任何樞機當選教皇都會引發爭議……”
聖女的聲音非常清晰的傳到了所有記者耳邊:“我提議艾華斯暫代我教皇選舉,若選舉成功則爲‘代教皇’。身爲人類樞機,他不會影響任何教派的利益、僅作爲我在康復前的代理人。
“——不同意的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