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
伊莎貝爾聞言愕然。
“嗯。因爲他們都是地精的奴隸,而奴隸未經許可不能拿別人的東西,對主人來說是一種恥辱,意味着羞辱他們主人‘匱乏貧窮’。擅自拿別人東西的奴隸,最高甚至有可能會判處死刑。
“但同樣的,奴隸也沒有拒絕他人贈予自己禮物的權力。因爲阿瓦隆人都是自由民,自由民的贈予行爲奴隸無權拒絕。
“所以他們跪下,其實是害怕到求饒……‘求求了,不要殺我’——他們大概是這個意思。”
阿萊斯特繪聲繪色的,講述着她從教國新學到的知識。頗有一種學會了新東西,給女朋友炫耀的得意。
“——超凡者居然還能成爲奴隸嗎?”
伊莎貝爾很是訝異:“那後來……”
阿萊斯特搖了搖頭:“後來應該是工程隊裡面的地精經理開放了權限,允許了他們接受禮物。畢竟在阿瓦隆境內,他們也不太方便公開的處死奴隸——這對於我們來說太過野蠻而血腥了。
“……而之後他們的行禮與祝福,纔是這些巨魔們想要表達的感激之情。不出意外的話,最後那些巨魔們應該是真的給了這些居民們祝福……因爲他們無法理解阿瓦隆人‘僅僅只在口頭祈求祝福’的文化。
“畢竟巨魔是真的能夠通過儀式來賜予他人祝福的——可祝福本身算是奉獻道途的能力,以超越道途強行模仿、亦或是長效維持,難度都很高。以他們的低能級來施展,極有可能是會折壽的。”
“竟然這樣……”
伊莎貝爾嚴肅了起來:“那我得下令不讓他們向巨魔求福了。他們免費來給我們修鐵路,我們不能給人添麻煩……要是傳出去,也會讓人看輕了我們阿瓦隆人。謝謝你,阿萊……你給我的情報很重要。要親親嗎?”
“沒什麼。”
阿萊斯特輕聲說着,把頭扭開作爲無聲的抗拒。
不過提到施工隊,她就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鐵路呢?修的如何了?我記得葛朗臺提過,要給我們十個火車頭……他交貨了嗎?”
“沒有,據說是在採購呢。鐵路倒是修好快一半了……”
伊莎貝爾回憶着。
“畢竟合同上寫的是八月前通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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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萊斯特滿意的點了點頭,強調道:“不過到時候別急着通車,記得先派專家檢查一下。雖然可能性不大——他們大概不敢——但根據我對地精的瞭解,下面執行的經理與負責人,完全有可能會以次充好、從而貪墨大量經費。”
“好,我會嚴格檢查的。”
伊莎貝爾點了點頭,記了下來:“還有呢?”
“別傻乎乎的看着那些地精們自己決定鐵路的方向——合同上說的是,‘凡有三個以上主教入駐的城市都要通行鐵路’。你回去找赫爾墨斯大臣,跟他提一嘴:擬一個‘迫切需要有火車通行的城市’列表,然後看看能不能排出三條線來。
“至於中間斷開的城市,也很好解決。去教會那邊找馬瑟斯主教發佈一個教令,將主教們調職到我們需要的城市裡,每個城市塞三個——我是說,所有重要的城市,都給他們分三個主教。
“如果主教們希望回到自己之前的地方……那就跟他們說先等個半年,就當是一次歷練。等鐵路通車後,再問他們要不要返回原址。”
“……這樣可以嗎?”
伊莎貝爾有些擔憂:“這算不算……太卑鄙了?”
“怎麼可能。”
阿萊斯特笑了出來,眼睛明亮:“別太小看地精的狡猾了。既然地精會提出這個條件,就說明他們已經料到了這一幕——這就像是賭場,有一個人賺錢、就要有兩個人賠錢。但開賭場的無論如何都不會賠。
“就像是他們給我們蓋的那些樓一樣。雖然這些樓是合同上的,不要錢……但是裝修可是要錢的啊。不管是外牆裝飾、亦或是裡面需要的傢俱與生活用品,想要從內陸運過來也太麻煩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盛夏郡開廠。再或者就是直接從港口那邊批量進貨——無論哪個選擇,都意味着提高了內需,我們還是要從地精商會那裡買東西。”
說起來,現在戰爭已經停止的情況下……或許還可以用教會那邊的關係搭個橋,找星銻那邊聯繫一下。
阿萊斯特心想。
如果阿瓦隆與星銻通商,一方面阿瓦隆人能買到便宜又好用的東西,另一方面星銻的經濟崩潰也能稍微有所緩解……這對一些星銻人來說或許能算是“天降救世主”級別的奇蹟。
“事實上,地精們也樂於見到這種情況。有主教駐紮的城市,最大的好處就是很難會出現亡靈災害。內地的亡靈之災——尤其是密林或沼澤地區的亡靈災害,更要猛於旱澇災害。
“因爲這意味着普通人的通商與旅行具有極大的風險,假如沒有狂獵的定期清掃,一旦在複雜地勢遇到人數衆多的亡靈,就有可能會成爲他們中的一員。
“而遊蕩亡靈聚集成災,就會衝擊活物多的地方——農田、牧場甚至鄉村城鎮都有可能受災。
“對於大多數凡人來說,‘死去’反倒是他們的一生中最簡單的變強手段。許多的普通人在死亡之後反倒是能成爲具有超凡之力的亡靈,而這些亡靈一旦聚集起來的,落單的、或者沒有武器的人根本無法對抗。
“因此‘大城市’的一個核心條件,就是這裡的教會規模不能太小,至少聖職者們必須能夠覆蓋當地人的葬禮與婚禮。
“畢竟等到了主教這個級別,就能教授普通人簡單的儀式與神術了……所以有沒有主教是截然不同的。並且有了第三能級的奉獻者,就算有路過的大人物突然受傷或者生病,也可以立刻得到有效治療。
“有這些條件、再加上東西鐵路通車,很容易就能成爲一個人口聚集的城市。而只要人口密集了起來,商人自然就會變多。”
“……還有這種說法。”
伊莎貝爾點了點頭,連忙記在心中。
而秉承着不懂就問、不能不懂裝懂的原則,她思索過後又仔細問道:“那主教們離開之後呢?那這些大城市,豈不是突然就空了?”
阿萊斯特笑了出來:“不會的。姑且不提,我們本來也需要更多的主教……而且伊莎貝爾你別忘了,這些人又不可能是憑空刷新出來的……”
“——刷新出來的?”
伊莎貝爾眨了眨眼:“哦……我大概明白什麼意思。”
“嗯。他們一定是從其他地方遷過來的,也就是說其他地方的人口減少了、對聖職者的需求也自然就下降了。
“而教會學校本來也會源源不斷的派遣畢業實習生去鄉村城鎮當聖職者。其實這不過就是把更多的聖職者從落後的鄉村城鎮調到了交通樞紐而已。
“這其實算是雙贏——他們也不想在太落後的地方生存,而這些樞紐城市也有了更多的聖職者。在心情放鬆、工作自願的情況下,反而更容易晉升到主教。從這個角度來說,甚至可以算是三贏。”
說到這裡,阿萊斯特頓了頓,若有所思的補充道:“而且,退一步講……我或許還有辦法能弄來一批現成的主教。不過這個倒也不確定。”
她所說的是星銻這邊的人口。
之前接受艾華斯的安慰與支持後,她就打算在星銻組織一波新的勢力。
原本星銻的勢力就已經很複雜了:均衡道途的王立鍊金協會,超越道途的禁忌學會,黃昏道途的通靈塔,愛之道途的紅堡以及萊比錫派系……
嚴格來說,王室應該屬於王立鍊金協會。但顯然如今王室的鍊金技術不足以讓協會完全忠誠。因此王室可以算是獨立出來的第五個勢力。
但這裡其實有一個問題——星銻其實是有九柱神教會的,而且聖職者的人數還不少。
畢竟星銻的國土面積足夠大,而且發展的很好。
與星銻比起來,阿瓦隆除卻玻璃島外的任何城市都像是鄉下。
在這種人口密度之下,其實星銻聖職者的數量遠比阿瓦隆要多得多。
正因爲星銻這邊政治形勢極端複雜,並且不管是誰控制了星銻、最終也都需要九柱神教會……因此教會直接選擇了中立。
——那麼,如果有人將這些聖職者集合並統帥起來、形成一波新的勢力呢?
去救救那些人吧——這是來自艾華斯對她所說的話。
阿萊斯特更願意將其稱之爲任務、亦或是命令。
如果計劃一切順利,她就要帶着這些人拯救星銻人於苦海之中。
而如果計劃失敗、或者星銻實在爛透了,以至於完全無法拯救……阿萊斯特也總不能把這些被迫涉入政局旋渦的聖職者們就這樣丟下,然後拍拍屁股就悠然離開。
到了那時候的話,至少阿萊斯特可以給他們找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直接帶着他們回阿瓦隆。如此一來,能避開墮天司降臨時的風波,也不會讓薔薇十字的人起疑。
而在這時,伊莎貝爾突然打了個哈欠,身體漸漸開始變得透明。
——這是她即將從夢中醒來的預兆。
於是阿萊斯特連忙補充道:“對了,伊莎貝爾——記得給盛夏郡那邊的居民一些福利,比如說極低價、甚至暫時免費的租賃價格,好好利用一下那些空白的高層樓房,也可以把它們低價租賃給一些公司當作辦公室。
“等人口慢慢流動過去太慢了,而且很有可能會導致盛夏郡的原居民太快的富起來之後,對之後的移民產生排斥心理……他們或許會認爲,是那些人分走了原本屬於他們的財富。
“爲了避免這種情況,就要儘量將一批人口調過去。而比起強制,提供福利支持是更好的選擇……”
“好好好——我都記住啦。”
不等阿萊斯特說完,伊莎貝爾就突然打斷了阿萊斯特的話。
在即將消失之前,伊莎貝爾有些氣惱的敲了敲專心談正事的阿萊斯特的腦袋,然後突然咬了她的耳朵一口,然後就如泡影般消失了。
阿萊斯特摸着自己莫名被咬了一口的耳朵,一臉懵逼、但又面頰漸漸變紅。
“……咬我幹嘛啦。”
她摸着通紅的耳垂,有些委屈的低頭嘟噥着:“我說正事呢……”
阿萊斯特歪着頭,看着只剩自己一人的空屋,嘴角卻是漸漸上揚、眼神安寧而又清明。
空洞的靈魂已然癒合,焦慮的心靈已然平息,恐懼的精神已然寧靜。
……或許,伊莎貝爾真的能拯救我也說不定。
我來拯救世界,而她拯救我嗎……
阿萊斯特這麼想着,慢慢滾動着翻了個身,挪到伊莎貝爾之前躺着的地方,模仿着她剛纔擁抱自己的姿勢、抱住自己蜷縮着的左臂,將自己的身體嵌在了柔軟的大牀上,那仍舊殘留着溫暖與芬芳的凹陷處。
“晚安,伊莎貝爾。”
如同人偶般的女孩悄聲說道。
阿萊斯特閉上眼睛,在甜美的夢中獨自一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