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斯特並不是喜歡拖延的性格。從這點來說,她比“艾華斯”要顯得銳利許多。
一旦確定了自己的目的,她便不假思索、雷厲風行——
她直接帶着利維坦飛回了萊比錫,變回貝亞德的樣子,披上通靈塔教授纔會使用的黑袍,登上了船。
雖然她帶着猙獰恐怖的怪物上了船,但對死靈師來說,身邊帶着怪物僕從似乎也不奇怪。
就算面對比這更爲恐怖的怪物都算合理,唯一的問題大概也就是阿瓦隆的海關是否允許它進入國境……但那反正與船長無關。於是船長樂呵呵收了錢,也根本不做提醒。
從星銻到阿瓦隆,航程大概也就只有從教國到星銻一半,萊比錫這裡還有直達玻璃島的港口。多掏些錢搭乘速度更快的新型鍊金動機船的話,只用不到三個小時——天黑之前阿萊斯特就能抵達玻璃島。
這些私人快船都是一些手底下養着鍊金術師工作室的貴族們所造。不僅運行速度極快,而且船上內置的火炮也更加先進。平時可以用來高價運送有急事的旅客、也方便走私些自己需要的物資來回本。
在戰時也可以改造成戰船,用來運送私兵……或是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能夠讓自己安全的逃亡海外、而不會在其他人的船上被控制或者綁架。
當然,這種快船的頭等艙也沒有之前阿萊斯特所搭乘的那般豪華,空間也要小上許多。但至少還算是乾淨。
阿萊斯特閉目躺在不那麼柔軟、但至少算是乾爽的牀鋪之上,輕輕伸手撫摸着利維坦身上尖銳而堅硬的鱗片,感受着海浪的沖刷……她感覺自己的心靈漸漸變得寧靜,那些嘈雜混亂的情緒也逐漸被安逸的旅行所撫平。
而在這時,她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她想要和艾華斯聊聊天了。
他們本就是一體,而且早就商定好要彼此保持聯繫。可是星銻那邊的事趕着事,卻又算不得什麼不得不聯繫艾華斯的大事……這讓阿萊斯特總感覺自己很忙,似乎沒太有必要通知艾華斯。
可如今漸漸脫離了星銻的領土,她又莫名感覺自己有些閒——即使什麼都不做,只是與艾華斯聊聊天也挺好的。
於是阿萊斯特興致勃勃的聯繫上了艾華斯,打算將自己這些天的經歷都好好跟艾華斯聊一聊。
可在他們恢復聯繫的第一時間,艾華斯那邊便投來了溫暖的關懷與憂慮。就像是寒冷的冬日時所沐浴的陽光般令人懶散。
“……你那邊還好嗎,阿萊斯特?”
艾華斯很是擔心的問道:“我與你斷開聯繫已經很久了。”
“你這麼說起來,似乎也是……”
阿萊斯特這才反應了過來,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不知何時開始,她突然開始本能的抗拒與艾華斯聯繫……就如同她心中冒出了種種雜念一般。
但她立刻又不服氣般的迴應道:“但你也可以找我啊?我們的聯絡又不是單向的。”
“因爲我也不知道你那邊是不是在忙。如果你正在戰鬥,或是在舉行儀式,我就會給你添亂,不是嗎?”
“……你這話聽起來像是不敢發消息的舔狗一樣,親愛的。”
“那我舔到了嗎?”
“自然。”
阿萊斯特毫不猶豫的答道:“但不必如此——我整個人本就都是伱的。”
“我們互爲彼此,阿萊。”
艾華斯溫和的迴應道。
那股溫暖而又明亮的光輝,順着他們心底的聯繫逐漸蔓延過來、滋潤了阿萊斯特那枯萎的心靈。
“……咦?”
而在這時,艾華斯突然發出了意外的聲音:“你感應到了嗎,阿萊斯特?你的靈魂深處有東西……那是一些不該存在的東西。”
“什麼?”
阿萊斯特頓時警惕了起來。
雖然她幫人完成了復活儀式……但其實無論是大罪學者還是月之子,對靈魂的研究都沒有什麼深刻。至少肯定比不上此刻就是靈魂狀態、並且還掌握了高等神術的艾華斯。
“好像是大罪烙印。讓我看看……”
艾華斯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
他主動潛入到了更深的位置,在阿萊斯特的感知中、便是那顆太陽變得愈發的灼熱而明亮……就像是冬天的太陽逐漸變成了夏天的太陽,能夠讓人止不住的汗流浹背。
而很快,艾華斯就完成了檢查,語氣也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的確是大罪烙印——傲慢、嫉妒、色慾、暴怒、貪婪、怠惰。除了暴食之外,你這差不多都已經打全了。除了傲慢烙印是轉職大罪學者的副作用,其他的烙印我可都沒見過……你那邊這兩天都發生了什麼?”
——什麼玩意?就莫名被烙了一身?
聽到艾華斯的話,連阿萊斯特自己也嚇了一跳。
雖然大罪烙印確實是超越道途的能力、同時也代表着墮天司的關注與重視……但她可不想就這麼被墮天司盯上!
阿萊斯特連忙將自己這幾天所遇到的事情,都事無鉅細的對艾華斯彙報了一遍。連同她腦中閃過的各種各樣的邪念,也都對艾華斯講了。
有着奉獻道途的艾華斯,毫無疑問能算是心靈與心理兩個層面的醫生。雖然阿萊斯特算是一個全新的個體,但她也是有着艾華斯記憶的……她還是能明白的,至少在面對醫生的時候,別隱瞞細節來讓醫生擱那玩猜謎。
看病變成與醫生玩海龜湯,那也太愚蠢了。
——雖然其中也混有對艾華斯的邪念,這讓阿萊斯特很是羞恥。
畢竟“羞恥”這種情感本身也屬於超越道途。所謂“知恥而後勇”,強烈的羞恥本就能刺激一個人發生改變,姑且不提這種改變是好是壞,但它至少能引發更易變化。
但好在,艾華斯根本就沒有對阿萊斯特那瘋狂而禁忌的慾念有什麼反應。
他既沒有渴望、也沒有嘲笑,沒有疏遠也沒有厭惡。
只是像個真正見多識廣的醫生一樣,平靜的對阿萊斯特提醒道:“星銻的領土不太對勁,你要多小心。”
“……嗯,我感覺到了。自從我離開那艘船走上陸地,我就明顯的感覺到了躁動……”
阿萊斯特陷入沉思:“那是某種詛咒或是儀式法陣嗎?比如說覆蓋整個國家的國土煉成陣之類的……”
“應該不是針對你的。我傾向於是愛之道途的力量被激活了……畢竟星銻大規模信仰宴主,這無疑形成了一種潛在的儀式法陣,可能會將其他的月之子同化爲宴主信徒。或許你身上浮現的大罪烙印,反而有可能是你之前所想的那樣——是如同‘凝珀’般道途衝動的制衡。”
艾華斯那邊提醒道:“畢竟你身上‘愛之道途’的衝動,可是第六能級的。能蓋過這種力量……你說不是墮天司出手的話,我多少是有點不信的。”
“什麼?”
阿萊斯特怔了一下。
怎麼就第六能級了?我不是第四能級的月之子嗎?
感應到了阿萊斯特的疑惑,於是艾華斯也對阿萊斯特開放了他那邊的自我,毫無保留的將他那邊的情報與思想都共享了過來。
“第十源河……”
短暫的消化過後,阿萊斯特想着芬里爾所說的那個秘密,她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縱使她如今躺在牀上、閉着眼睛,看起來那小臉似乎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原來它真的存在嗎。”
他們並不知道那條源河、那條道途的真正名字。
艾華斯將其稱之爲虛無,因爲他自己險些墮入了一種空洞虛無的狀態,因此就暫時起了這個名字。
“你要小心,艾華斯。”
阿萊斯特發出了有些擔憂的聲音:“我這邊會努力戰勝月之子的本能的。你也小心不要虛無化啊。”
比起她這邊越來越激烈的劇情,艾華斯那邊反倒是越來越靜謐——如果說阿萊斯特這邊是吵得頭疼,那麼艾華斯那邊就已經快要睡着了。可是他又不能真睡着,那樣的話恐怕也會立刻發生道途失衡。
阿萊斯特這邊的超越之力,爲了壓制月之子的本能、已經相當程度的活性化了。
她甚至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第四能級的力量,正在堅定不移的朝着第五能級出發。
如果繼續按照這個速度變強,她最晚在下個月中就可以舉行晉升儀式了!
“——我這邊的進度比你倒是要快不少。”
艾華斯的表情寧靜,聲音在溫和中帶着些許神性:“我如今已經是貨真價實的第五能級了。”
“……至聖冕?”
阿萊斯特立刻反應了過來——這顯然是“至聖冕”的“等級+1”效果。
在49級的時候,至聖冕能直接讓人強行晉升到第六能級門檻的50級……同理,在39級的時候,也能通過至聖冕來踏入第五能級。也就是說,艾華斯已經可以參加晉升儀式了。
——這才過了多久!
這可是四進五的經驗槽啊,多少人一輩子都卡在了這裡!
“要一起嗎!”
突然,阿萊斯特興奮了起來:“還有一週就是新月儀式了,我感覺努努力的話似乎有點機會!到時候咱哥倆直接雙開進本——”
“不了。你別太着急,記得打好基礎。優先把你那邊的問題解決……星銻的混亂還在加劇,按照最差的可能……五月五日的銜尾之環儀式可能還會進一步提前。至少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隨時準備逃走。”
艾華斯卻只是冷靜的拒絕了阿萊斯特:“哪怕不算這個,你也得先把莉莉的問題解決了。既然校長願意幫忙……我打算派莉莉去找你,讓她先去與小羊匯合。”
“……不對。你這態度不對。”
阿萊斯特突然有些狐疑。
變成這個姿態之後,她似乎也有了些許“女人的直覺”:“這不是全部的理由。你不想這麼快晉升……爲什麼?”
——如果艾華斯只是打算讓阿萊斯特慢些晉升的話,這也完全不妨礙他先在這個月的月底完成晉升儀式。那樣的話,他至少可以先進入第五能級,然後緩慢的積累經驗。
至聖冕就如同一個自動經驗生成器。艾華斯那邊奉獻道途哪怕不去對抗第十道途,他也會快速變強。而如今這些經驗溢出了……這讓阿萊斯特感覺好心疼。
可艾華斯卻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兩人分開晉升”的說法——阿萊斯特特別想要一起晉升,只是因爲她又想再見艾華斯了。可是阿萊斯特很清楚,艾華斯對自己根本沒有那種慾望……他現在感覺已經進入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境界,眼看着都快要成佛了。
那他順着阿萊斯特的話,又在說什麼呢?
但艾華斯顯然也不太會撒謊。阿萊斯特只是稍微一逼問,艾華斯便直接坦然道:“因爲你與伊莎貝爾的約定。”
“……約定?”
阿萊斯特愣了一下。
她回憶了好半天,纔想到了可能與“約定”有關的那句話:
——如果我與艾華斯有個孩子的話,第一個孩子不論男女,我都會給它取名叫阿萊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