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罰魔們的出現,夜空剎那間變得愈發昏沉。
它們旋轉着手中那帶着銳利倒刺的銀色鎖鏈,像是在揮舞流星錘一般。一道道雷霆瘋狂的隨機攻擊着周圍的一切——建築、大海、地面,甚至包括了其他惡魔。
而在此刻,暴雨突然降臨。
那是騰起白色煙霧,足以遮蔽視線的大暴雨。那雨點落在身上,就會傳來被毆打般的劇痛。
這雨水毫無疑問會讓雷霆的殺傷力進一步提升。
從自然界中呼喚而來的落雷,其力量近乎無限——那一道道雷霆幾乎連成一串,自始至終連在戰船“殘酷佈道者”與天空之上!
艾華斯的祈禱就算如何強大,其力量也終究會被消磨。而罰魔所呼喚的力量卻並不屬於它們……若是在這一領域展開拉鋸戰,那就只有艾華斯的力量被白白消耗這一種結果。
——因此艾華斯便先發制人,召喚出了狂獵之王!
剎那之間,天地變色。
而一個宛如風暴般模糊不清的聲音在夜空中響徹:
“我呼嘯而至——”
狂獵之王的聲音隆隆作響。
艾華斯站在暴風雨中,那雨水卻完全沒能打溼他的衣服;他站在那雷霆之下,那雷霆卻在他頭頂上便自行散開。
雨水與雷霆都無法穿透琥珀的結界,唯有風暴滲透了進來。
艾華斯的燦金色長髮隨風狂暴的飄舞着,高聲說道:“赫勒欽——”
他的聲音,在暴風雨中幾乎無法傳出。
然而狂獵之王卻發出了響應:“我在聽,主人。”
“拿着你的武器——幹掉它們!”
隨着艾華斯的召喚,在那漫天落雷之中、有一道相對來說較爲纖細的雷霆落在了赫勒欽身邊。
他舉起手來,任由那道雷霆劈向他。
而在雷霆散去之後,與對面罰魔如出一轍的雷殛長戟便落在了他手中!
“……嗯?”
“那是——”
這一幕顯然讓罰魔們大吃一驚,甚至隱約有些畏懼。
它們自是認出了雷殛長戟——那種與他們本源如出一轍的力量,即使相隔甚遠也絕不會認錯。
——罰魔自然也是惡魔,雷殛長戟的罰罪特效對它們也同樣是有效的。
畢竟這些罰魔,曾經就是那些因爲作惡多端而被墮天司用雷劈死的“天譴之徒”。甚至可以說,就是因爲罰魔對“雷霆”充滿了恐懼、所以它們纔會用雷霆去折磨其他惡魔與無辜的靈魂。
因爲自己淋了雨,所以就非得把其他人的傘也給拆掉才行!
而如今,它們以爲自己已然忘卻的舊日恐懼、卻如附骨之疽,悄無聲息的再度來襲!
赫勒欽的隨從們一個又一個浮現而出。
無需命令,狂獵大軍便自行列陣。
這些昔日的英雄們,對眼前的敵人極爲滿意。
——沒想到死去如此之久,如今卻能有機會對抗惡魔軍團!
赫勒欽剎那之間遁入黃昏、再度浮現之時便出現在了罰魔身前。
嗤——
那閃耀着雷霆的長槍將其中一隻罰魔的胸口貫穿!
這幾乎一瞬間就對罰魔造成了致命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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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三隻罰魔本能的將手中旋轉着的鎖鏈投擲而來,便要鎖住赫勒欽全身!
那鎖鏈的前端是宛如鐮刀般的帶鉤利刃,這東西在物質界不能算是一種武器、只能算是一種刑具——用它穿過人的身體各處關節,再用鎖鏈將人掛起來。
隨後人體就會在自身的重量下緩慢的被撕成碎片。
若是普通人類被這一鉤給鉤中,就會被緊接着傳來的雷霆電至麻痹、甚至靈魂都會被那電光粘在鐮刀上,被生生剝離下來。
可它們的鎖鏈掛在赫勒欽身上,卻只是順着慣性纏繞上去、敲打在金屬盔甲上,發出噹啷的空心脆響。
——只聽得金屬的錚鳴聲響起。
赫勒欽揮舞起長戟,便將那三條鎖鏈一刀斬斷!
迸裂的鎖鏈碎片零零碎碎從空中掉落,化爲藍紫色的細碎電光。
而赫勒欽並沒有理會周圍三隻罰魔,而是仍舊對着最初攻擊的那隻罰魔瘋狂進攻!
僅是一個照面、便是幾刀落下,將它砍到奄奄一息!
惡魔們並沒有多麼深厚的友誼,畢竟他們都是“天打雷劈的同伴”。因此在短暫的嘗試無果後,其他三隻罰魔立刻放棄了救援“同伴”,而是毫不猶豫化爲電光向後奔逃。
這一切,就和艾華斯第一次遇到赫勒欽一模一樣——
暴風雨、罰魔、狂獵之王……
只不過如今清醒過來的赫勒欽不像是過去那樣,被仇恨與瘋狂所淹沒——被鱗羽之主拯救的赫勒欽,已經重新擁有了清醒的理性與智力。他不再是單純的宣泄怒火,因此威脅性也變強了許多。
昔日在鷹岬村時,赫勒欽的意識太過混沌、攻擊意願像是個沒有智商的野怪,所以那罰魔纔沒有見面就死……
但如今情況不同。
在被赫勒欽黏在身邊——保持高速機動的情況下,同時擁有武技與施法能力的罰魔、卻連一個法術都沒來得及放出來!
赫勒欽的攻擊,總能無比精妙的點在對方的法術薄弱點。在法術即將構建出來的瞬間,就化爲紫色或是藍色的玻璃般的碎光。
狂獵之王一人便完全壓制住了四隻罰魔!他過去與罰魔一對一戰鬥時,就能輕易佔據壓倒性的優勢。
如今他拿着更強力的武器、有着更清晰的理智、有了更明確的目標,甚至連戰意都變得更加高昂!
交手不過幾個回合,那罰魔便被赫勒欽一刀腰斬!
此刻那些奔逃而走的罰魔甚至都還沒能走遠!
赫勒欽不假思索,直接追殺而去。
他宛如一道雷霆凝聚而成的尖錐,直接鑿穿了惡魔軍團的陣型!
“嗬啊啊啊——”
緊隨其後的狂獵軍團發出如風暴般的吶喊聲,與被破開一個口子的惡魔軍團狠狠對撞!
而艾華斯則一直將手按在具現出來的法之書上。
他緊緊盯着局勢——若是有絲毫不對,他就會使用“樂土之光”。
樂土之光有着“罰罪”與“淨化”的能力,對以“大罪”爲力量核心的惡魔極爲有效。
……但既然光靠狂獵之王的力量,就足以將惡魔軍團持續擊潰……那他最好還是留一留手。
艾華斯手下三隻大罪之獸,都能處理眼下的局勢。
無論是那炮臺般的悖焰之蝶,亦或是在牧養法的增益下抵達第六能級的夜魔,都有着優秀的清雜能力。
然而夜魔必然會觸動墮天司的感知,而悖焰之蝶與精靈戰船的定位又重合了。所以艾華斯纔會召喚赫勒欽,用於維持局勢。
——因爲當下,星銻正鬧着亡靈天災呢。
這種程度的戰鬥,根本不可能驚動墮天司。
墮天司是相當懶惰的天司——他自身也被七宗罪感染並加持,除非必要,他不會出手。
在遊戲中,甚至直到玩家小隊殺入了他的宮殿。直到開門之前,他都懶得理會入侵者。
甚至直到被攻擊之前,他都沒有從那王座上站起來。
……但艾華斯覺得,如果墮天司感知到了“蛇”的氣息的話,說不定會突然精神起來。
而那些惡魔們根本沒那個膽子承認“我打不過對面,老大救救”這種事。它們只會去找其他惡魔求援。
因爲沒用的惡魔只會被墮天司摧毀並重新再造——哪怕它們名義上是墮天司的“使徒”也是一樣。
對墮天司來說,唯一需要珍惜的資源只有“大罪烙印”……這東西就像是大蛇丸授予的咒印一樣,哪怕是對墮天司來說也是數量有限的,其上限爲六百六十六,這是所有大罪烙印的上位惡魔的最大數量。
七大罪,每一種都有九十五條。而最後一條則屬於墮天司自己。
它們是“罪與罰”之半數概念的顯現,是墮天司自身也沒有完全駕馭的本源之力——所以祂纔不是罪天司,而是墮天司。
不過只要墮天司想,他就可以隨時把自己使徒身上的大罪烙印抽出來、授予其他惡魔。
只要能容納對應的大罪烙印,靈魂就可以被墮天司的力量直接改造爲上位惡魔。
——而這世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各種各樣的壞人。
艾華斯默默給赫勒欽下達了“不要深追”的命令過後,便退回到了船艙中。
他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忘記自己來這裡最初的目的。
“幫我守護一下,朱堂、穆。”
艾華斯認真說道:“如果有人襲擊又不可力敵,就將我叫醒。”
“沒問題,我的法力已經恢復好了。”
朱堂點了點頭,頗有自信:“我可以佈置一個千里眼·順風耳儀式。不會有人能偷襲到我們的……如果有惡魔傳送進來,也還有穆呢。”
穆雙手合十,沉默不言。
那充滿肌肉的軀體、無比堅毅而平靜的眼神,此刻看起來極爲可靠。
艾華斯頗爲感動。
——這纔是靠譜的前排隊友啊!
這種充滿了保護感的感覺……
學姐你快學學他!
於是艾華斯稍微喝了點酒——那是之前給朱堂送服醉夢酊時剩下的酒。
隨後他便沉靜心神,默默在心底說道:“老闆,來個催眠。”
“好嘞。”
鱗羽之主立刻答道,就像是祂一直在看着艾華斯一樣:“祝你好夢。”
下一瞬,強烈的睏倦立刻襲上心頭。艾華斯閉上眼睛的下一刻就沉入了夢界,甚至比醉夢酊效果還好。
“今天這麼早睡嗎,艾華斯?”
伊莎貝爾那輕柔的聲音,從艾華斯身後響起:“還不到十點吧?”
當艾華斯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看到穿着透明睡衣的伊莎貝爾躺在牀上。
她的指尖閃爍着粉色流光,似乎在塑造着一張面具。
而看到艾華斯清醒了過來,她便隨手將那光暈散開,懶洋洋抱過來、親了一口艾華斯。
“……已經十點多了。”
艾華斯先是下意識回道,便立刻緊張的問道:“你現在在哪,伊莎貝爾?你應該……不在星銻吧?”
“我在阿瓦隆,還沒動身。尤利婭也在,你不要擔心。”
伊莎貝爾知道艾華斯想知道什麼,於是非常乾脆的直接說出了艾華斯最爲關心的兩件事。
在艾華斯鬆了口氣之後,她纔有些無奈、又有些溺愛的笑着:“我怎麼會給你添麻煩呢……我考慮到你暫時不在星銻,所以就沒有第一時間前往。
“我知道你的敵人很強,也知道你很關心我。所以我不會隨便出現在危險的地方……或者說,我不會‘再’出現在危險的地方了。”
她說到這裡時,有些失落。
艾華斯知道,伊莎貝爾所說的……就是司燭祭那天她被“魅魔”艾瑪女士綁架那件事。
雖然艾瑪嚴格來說是來綁架尤利婭的,但伊莎貝爾卻認爲那是因爲自己不夠謹慎而惹出的麻煩。
伊莎貝爾絕不會在同一件事上犯兩次錯。
身爲“全才”,她的長處就在於學習能力足夠強——這種事的虧,吃一次就好了。
“我知道懷孕時喝酒不好……但是你今天肯定要來找我,所以我今天八點多就服下醉夢酊睡覺了。”
伊莎貝爾從身後抱住艾華斯,咬住他的耳朵、輕聲說道:“我聽說星銻那邊出現了異象,還有地震、並且儀式與電話都被切斷……就立刻想到了你可能會認爲我已經到了星銻。
“我跟宮務大臣說了,如果今天接到了有可能是你的電話、儀式、信鴿。只要是來詢問我情報的,就一律告訴對方‘女王與小姐都在阿瓦隆’。
“而我自己則進入了夢界,隨時等待你的聯繫。假如你認爲我和尤利婭被困在了星銻的話……你一定會以最快速度前往星銻,然後進入夢界試圖與我建立聯繫。”
伊莎貝爾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知道星銻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想那邊現在一定很危險。我現在跟你說,我就在阿瓦隆、沒有遇到危險。所以你趕緊撤出來吧。”
“……真周到啊。”
艾華斯有些欣慰,又有些悵然的感嘆道:“長大了啊,伊莎貝爾。”
從最開始,艾華斯的行爲就被伊莎貝爾完全預判。
她甚至能考慮到各種可能性,準備了各種預案。
“是誰讓我長大的啊?”
伊莎貝爾俏皮一笑,又像是變回了那個懵懂而純真的少女。
“是我啊。”
艾華斯輕笑着,親吻了一下伊莎貝爾的臉頰、又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那之後再見吧,外面還有人在守護我呢。”
“一會回來嗎?回阿瓦隆嗎?”
伊莎貝爾咬着艾華斯的嘴脣,低聲詢問道:“我倒是沒關係,不過尤利婭似乎很沮喪。那孩子似乎爲自己幫不上忙、甚至有可能添亂這件事而感到悲傷……最好還是安慰一下她。你也好久沒和她見面了吧?不像是我們……”
“嗯……我是得回去一趟,順便也幫她解決一下這個問題。畢竟是早就說好的事了……給予她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力量。”
艾華斯點了點頭,表情認真起來:“那我把莉莉他們接回來就走。”
“可能的話,”伊莎貝爾提了一句,“可以聯繫一下通靈塔。他們現在還沒來得及撤離——如果沒法讓通靈塔離開,至少也先把人先接走。”
“好。”
艾華斯微微點頭,爲這個及時的情報而感到振奮。
這次至少人才不會流失了!
“謝謝你,伊莎貝爾。”
艾華斯真心的感謝道。
“如果我無法成爲你的助力,我也絕不會成爲你的累贅。”
伊莎貝爾嘴角微微上揚,平靜的說道:“畢竟,我是阿瓦隆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