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芳是水木煤礦子第小學的語文老師,在暑假裡,她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今天也是如此。
當她拖地拖到孔宏偉房間時,一開門,一股淡淡的蘋果香味撲鼻而來。
屋子裡空蕩蕩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牀單鋪得平平展展。一種人去屋空的感覺,頓時攝住了青芳的心。她心中突然氾濫出一種悵然若失的痛痛的情感。
她手握拖布,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
孔宏偉昨天回北航學校去了。說是要到學校圖書室查資料。
青芳明白,其實是弓軍趕走他了。
弓軍近來很怪,總是看小舅舅不順眼,常常找茬訓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他原來不是這樣對待他的呀。
可小舅舅也不反駁,只是逆來順受,忍氣吞聲,好象真做了什麼對不起弓軍的事,見了青芳,不是臉紅,就是尷尬。
這倆人最近都怎麼回事啊?
孔宏偉別看他年紀小,卻比弓軍大一輩,是弓軍的舅舅。不過,雖然站在長輩的位置,被人口口聲聲叫做小舅舅,卻象老鼠並不“老”,也被人叫“老”鼠一般。因爲年紀小,沒人把他當長輩,全家人一直都把他當小孩子、小弟弟般來對待。弓軍也一樣。
可是,這個假期才過了一半,弓軍突然容不下孔宏偉了,不是嫌他坐得地方礙事,就是嫌他學習不上進瞎操心,處處數落他,常常喝斥他。
孔宏偉是個自尊心極強的男孩子,非常有志氣。他平時不多言不多語,但他眼睛很會說話。
青芳常常是讀他的眼神的。
他的眼睛非常敏銳,一種不俗的雄赳赳氣昂昂的光芒,穿過鏡片射出來,像陽光一樣明媚,像深淵一般智慧。
青芳從認識他就認爲孔宏偉將來定是大有作爲的人。青芳一直這麼認爲和這麼希望着。
這段日子,弓軍對他越生硬,青芳就越心疼他。從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怪怪的疼他的感情了呢?不知道。
青芳自己也說不清。
青芳扔下拖布,走到衣架旁邊,抓起一件孔宏偉沒帶走的小格子白上衣,一股奇特而淡淡的蘋果香味吸入鼻息。
猛然間,青芳又想到了前段日子一直重複做着的那個夢,一個無法向人啓齒的怪夢。
夢中就一直瀰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蘋果味。對,還有哪閤眼睛腿的“吧嗒”聲。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
夢中那個男子太象小舅舅孔宏偉了!
可怎麼會呢?絕對不會呀。可是也太像了呀?哪個夢簡直就不像做夢,青芳都能感覺到那男子身上、手上的溫柔啊。
青芳輕輕嘆了口氣索性坐到了孔宏偉的牀上。
自己爲什麼總會把夢中的男子和小舅舅聯繫起來呢?況且那個夢,怎麼會一直重複做了半月二十天呢?而且還一模一樣?太離奇了呀?對,還有這孩子,重複做了一段這古怪的夢後,她競然奇蹟般地懷上了孩子!
怎麼想怎麼覺蹊蹺啊。
青芳因爲夫妻生活不和諧的事很煩惱。
爲了使雙方互感愉悅,她從圖書室借了一些有關這方面的書,讓弓軍看,希望他能多懂一些性知識,共同創造幸福。可誰知,他一下子把書扔到了牀角。臉繃得鐵緊,嘴裡還罵罵咧咧的,好象青芳污辱了他一般。
其實即使達不到愉悅的境界,只要他能說幾句溫存的話,一生得不到歡愉,青芳也無怨言。青芳是個溫柔善良而又極其理解人的女人。
可弓軍不僅不說,而且還認爲青芳是在找磋生氣。每次青芳都滿眼是淚,而弓軍卻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只顧自己呼呼大睡了。
弓軍的確是個冷漠的男人。他不愛去理解別人,也不讓別人理解他。他不想走進你的生活,他的世界你也進不去。他牢牢地鎖着他的地盤。對青芳也一樣。他從不對任何人講他的過去。他一天到晚總是沉默寡言。但一張口就是命令,你必須去執行。
他和青芳的夫妻生活充分體現了他的這種性格特徵。
男人在夫妻生活上最能表現出他的本性。
弓軍從來都是隻管發泄,不求夫妻和諧地達到一種人生妙不可言的境界的。他只顧自己的內心感受,從不會站在別人的位置上思考問題。
青芳五年來的夫妻生活,從來沒有享受到一個做女人的快樂。
可是這夢卻很是不同。
夢中的男人,競讓她深深體會到了做個女人很幸福。
這個夢,大約連續做了二十來天,天天如此,一模一樣!青芳每晚都十分想看清這男子到底是誰。可怎麼也睜不開眼睛。醒來後,什麼也找不到。只是屋子裡似乎還留有夢中的那種淡淡的蘋果香味;耳邊好像還輕輕迴響着閤眼鏡腿的“吧嗒”。聲。
讓人奇怪的是,這夢重複連續不斷地做了二十多天後,嘎然而止,再也不做了。那個讓青芳回味無窮的幸福夢境,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個讓青芳永遠心動的男子,競忘了她了,忘得那麼幹脆,那麼利落,他再也不來入夢了!
前幾天,青芳覺得自己胃不舒服,就去醫院看病。女醫生和青芳很熟,給她診看了一番以後,笑着祝賀她:“親愛的,你終於懷孕了!祝賀你啊”。
青芳不太相信,又去婦產醫院做了檢查。
果然!沒錯!的確是懷孕了。
這個孩子來得真是蹊蹺啊。
青芳正坐在孔宏偉的牀上,一個人胡思亂想着,婆婆突然進來了。
她喜滋滋地說:“青芳,以後不要拖地了,家務活你啥也別做了。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好我的小孫孫就行了。”說完轉身又去廚房忙去了。
冥冥之中,青芳覺得,自己不知怎麼和小舅舅孔宏偉有種神秘的感應。說不清,道不明,好像上輩子就有什麼源緣似的
青芳站起來意味深長地環視了孔宏偉的房間一眼,走出了房間。
她緊緊關上房門,好半天才鬆開手,好像她把自己的諸多惆悵和難言的感情,也關在了房間裡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