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芃最終沒有寫那段拗口的句子,但是新日記內容也沒有好到哪兒去,還是一句話,而且在張重看來還不如寫晚上吃了什麼。
【今天星期五啦,好開心。】
這就是二零二二年九月十六日,張芃芃日記的全部內容。
她寫的內容,還沒有日期和天氣的字數多。
張重給她買的日記本,是那種普通的日記本,日期天氣什麼都要自己寫。
打開日記,一眼看過去,打頭的日期天氣一行比下面正文還要長一截。
第二天,張重跟許雨涵就帶芃芃去了燕京。
現在芃芃已經在央美上課,天天跟工作室的那些師哥師姐們混。
大學校園裡面難得能看到芃芃這麼大的小姑娘,所以工作室的那些哥哥姐姐們都挺喜歡她的,更別說她是張重的女兒,還是吳子云的學生。
芃芃性格活潑招人喜歡,在央美也混得如魚得水。
有時候何如初也會從國畫院那邊過來找張重,或者是邀他到國畫院那邊喝喝茶。
許雨涵呢,閒着也是閒着,既然是回到了央美,乾脆就當自己是研究生了,也默默地跟着提升自己。
“我聽說《活着》在國外的銷量也挺好的?”樑曉抱着個茶杯,問道。
張重只要到國畫院這邊來喝茶,許海跟樑曉兩個也肯定是必到的。
幾個人在一起也沒什麼固定聊的,基本上聊到什麼就是什麼,剛纔許海提到了《活着》,樑曉就跟着問了一句。
張重點了點頭,“嗯,雖然跟《沙丘》之類的小說不能比,但是也比《平凡的世界》要賣得更好一些。”
他是作者,當然對作品的銷售數據瞭解一些。
其實《活着》在國外賣得好,也是分地區的,其中北美和法國是銷量最高的地方,這本書在法國一個國家已經賣了一百多萬本,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數字,畢竟法國只是一個人口不到七千萬的國家。
而且法國人向來是一個自信心無窮的國家,特別是對於文學和藝術方面,他們天生就比其他國家要更加傲嬌一些,只有德國人經常會嘲笑他們。
不過看起來《活着》特別對他們的胃口,數據是不會騙人的。
而經常會嘲笑法國的法國卻不同。
德國人口八千多萬,比法國還要多一千多萬,但是《活着》在德國也才賣出了四十多萬本,跟法國銷量差距很大。
這就是法國人跟德國人閱讀習慣之間的區別了。
《活着》的語言風格簡練——甚至可以說是簡單,很少有那種長長的句子,更多的是一個一個短句。
這樣的語言風格,可以讓法國人愛上,卻很難獲得德國人的喜愛。
倒是之前的《變形記》尤爲令德國人偏愛。
而德國人之所以喜歡,就是因爲這篇小說裡面非常晦澀的語言形式,即便是德國人自己也很難讀得懂。
很多德國人養成了一種閱讀習慣,讀起來比較難的,肯定就是藝術水平比較高的。
特別是《變形記》雖然讀起來比較晦澀,但是磕磕絆絆讀完了之後,竟然又能若有所得,讓許多德國人驚爲天人。
這不就是德意志文學的精髓所在嘛!
在文字中失去方向,在文意中陷入暈厥,在眩暈中觸摸天空。
多麼美妙的感覺,這恐怕就是藝術吧。
其實調侃歸調侃,每個國家,甚至每個地方再細化到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閱讀習慣,一切東西只要冠以藝術之名頭,就必然會引起爭議。
讓每個人都喜歡的東西至今還不存在,即便是出現了,那這樣的東西也不會是藝術。
許海笑着說道,“藝術有地方性,但也有共通性,你看那些外國人雖然看不懂我的字,但是不也挺喜歡的麼?”
樑曉看許海自誇,就揶揄道,“也就是外國人看不懂,才能被你忽悠。”
“老樑你這話就膚淺了,藝術怎麼能用看懂和看不懂來分呢?藝術是要靠感覺的,感覺對了,藝術就有了。”
“嘁。”樑曉對許海的話嗤之以鼻,“上次有個人說你的字顛背傳統書法,譁衆取寵。你還記得你怎麼罵的來着?”
許海頭一昂,“當然記得,那傢伙屁都不懂。毛筆都拿不好的玩意,竟然也敢對我的字指手畫腳?”
樑曉聳了聳肩膀,“雙標了吧。”
張重看眼前這兩位鬥嘴,也不禁笑了起來。藝術家也是普通人,揮毫潑墨的是這些藝術家,訕牙閒嗑的也是這些藝術家。
他們在鬥嘴的時候,張重和何如初兩人往往都是笑而不語,早已見怪不怪。等到他們吵得差不多了,何如初才笑着說道,“《活着》這本書我看了好幾遍,確實十分感慨。看這書的時候,我倒是想起來王憶和李思齊這一派的文學著作。感受傷痕,挖掘傷痕,凸顯傷痕。不過不同的是,《活着》顯然有跟那些作品大不相同的地方,我在《活着》中能看到傷痕帶來的力量,而不完全是怨尤和悲憤。”
如果王憶知道何如初把他跟李思齊放到一起,估計要氣炸。不過也沒辦法,即便王憶再不願意跟李思齊“同流合污”,李思齊在華夏圈中也是傷痕文學的一個烙印。
這個烙印不管好壞,都已經烙上了,去不掉了。
至於《活着》,當然跟傷痕文學大有不同。
不過還是有人將《活着》跟傷痕文學聯繫到一起,是因爲書中確實有很多控訴。
而且有些人認爲,《活着》裡面的悲慘命運是因爲政治而不是命運本身,這一點跟傷痕文學的實質差不多。
張重從來都沒有爲作品標榜過某種名頭,更沒有可以跟某一文學流派沾染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