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略昏暗。
關蔭換上一身陰沉的衣服。
比起剛纔的那套略顯明媚的朝服,他這次穿的近乎便裝。
但這身便裝出現在朝堂則會顯得更加壓抑。
關蔭展開雙臂,他沒從狀態中走出來呢。
紅色的略微暗點的暗花長袍,外頭套上一件黑色大氅。
“腰帶。”關蔭自己昂起下巴整理衣領而後伸手。
化妝師心裡凜然不敢怠慢立即送上腰帶。
關蔭不轉身從肩膀上回頭一看。
化妝師嚇得手一發抖差點跪下。
她彷彿看到一頭輕回頭的猛虎。
不!
那是一頭回首凝望的怒龍。
小姐姐低着頭不自覺地小碎步過來,接過腰帶連忙繫上。
她這時的狀態倒讓胡枚眼睛一亮。
這纔是她要的演員!
“下一部拍《貞觀王朝》必須用小樑!”胡枚對水媚有一些不滿。
你這個時候如果稍微有點狀態就應該學小樑啊。
胡枚的小抱怨沒敢說。
關蔭活動了一下脖子,一把提起放在旁邊的長劍走了出去。
這一次給他搭戲的有十多老戲骨了。
長劍壓在書案上,關蔭打破傳統的跪坐方式選擇比較輕鬆的斜靠着坐。
臨時扮演衛青的老戲骨連忙低下頭。
關蔭居高臨下看一眼面前諸臣,嘴皮子輕輕一扯,原本都粘在一起的嘴皮重重地扯開。
胡枚差點忍不住高喝一聲採:“好!”
這個形象足夠霸道,但嘴皮上的戲足夠體現漢武大帝的謹慎。
她坐在監控器後面,緊盯着在場所有演員的表現。
她要把這段視頻剪輯精彩發到網上。
你們該看看什麼才叫演員!
可她不懂關蔭的狀態爲什麼會這麼好呢。
景姐姐在旁邊看着監控器,輕聲提醒了一下。
關蔭的狀態不是來自於隨意猜測,他昨晚翻了地圖今早看了當時的資料。
可以說整個大漢朝前半段的地圖和戰力都在他心裡,甚至把當時的兵力配備和戰爭形勢都記在腦子裡了。
所以他對整個形勢很掌握,他要做的就是把那種驕傲壓下把肅殺提升上來。
這恰好是他的強項,他可天天給世界地圖和敵我形勢分部地圖相面着呢。
胡枚很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所有演員。
現在你們該知道人家是怎麼當演員的吧?
關蔭一開口胡枚又震驚了。
他和剛纔的剛烈的年輕的聲音完全不同了,這一次他宛如舌下含着核彈。
氣勢!
這應該就是凌厲的漢武大帝纔有的氣勢。
諸公低頭不敢擡頭目視,關蔭很滿意,彷佛搖頭晃腦一般,在每一位臣工面前轉了一圈,舌頭輕輕一舔嘴皮,滿面是桀驁,他開口道:“朕召你們來,是要告訴你們一個朕的重要的決定。”
老戲骨們入戲,前頭扮演李廣的老戲骨既驚喜又不解地偏頭擡起來。
“朕已決定對匈奴開戰。”關蔭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在正對他的羣臣後方的攝像機的眼裡,他像一頭靠着山崗睜開雙目的猛虎。
老戲骨們雖然穿着簡單的服裝,但明白此刻應該怎麼演。
諸將面色大喜互相對望,文臣之首韓安國小幅度猛擡頭。
採!
胡枚已經確定這場戲怎麼拍。
就要讓這些人用這個狀態去拍。
但她不滿意的是老戲骨們的精神狀態。
他們完全憑着劇本去演。
另外,他們被關蔭的氣勢威懾住了。
關蔭盯着前排的每一個人看過去,他感覺自己就是漢武大帝。
他腦海中深深烙印的“匈奴的”地圖此刻換成了一切當面之敵。
下令,六軍出擊剿滅一切敵人!
他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到了使用你們的時候了。”
李廣臉上橫肉頓起:“陛下,您就說吧,怎麼個打法?”
有人說李廣是個悲劇,也有人說李廣養寇自重。
這是胡說八道,只是李廣對反擊乃至全面反擊的戰法還真不熟悉。
應該說他是一位被時代迅速丟棄的老將。
關蔭對這些祖先充滿敬意。
但他此刻是漢武大帝,他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扶手。
他說:“朕決定,兵出四路,越過邊境,主動地找匈奴打!”
韓安國老邁身體挪動幾下,他有些欲言又止。
李廣大喜:“好啊,長途奔襲,十幾年來,我們早就等着這一天啦!”
此時,扮演衛青的老戲骨兩邊看了幾下。
他也有一顆不安分的心,這顆心就叫殺敵立功名垂青史。
關蔭腦海中始終浮現着當時的敵我雙方勢力對比地圖,他虎視羣臣吩咐:“目前的形勢是:匈奴右賢王一部已突入上轂,其前鋒已深入我境內兩百餘里;據情報,匈奴大單于諸部,業已離開雲中向南進發。朕的意思是,乘敵軍高速向南運動後方空虛之機,我軍實施一次長途奔襲,直搗匈奴後方的老窩。以我軍一部,牽制匈奴人回防,這樣,你們就可以在匈奴境內,肆意行事。”
剛開始講解戰術的時候,關蔭是身體動作比較多。
但最後一個“肆意行事”,彷佛一把上空撲來的斬馬大刀。
什麼叫肆意行事?當然不是和草原舞載歌載舞飲酒作樂。
這就叫你惹了我我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羣臣之中文臣更加俯首,武將們卻興奮地低沉地呼喝了幾聲。
這是不追究他們任何責任,只要消滅敵人就是好將軍。
鏡頭直接推到書案前面,關蔭因爲化妝戴頭套眼睛往兩邊後斜方吊起。
他給鏡頭前的人一個直觀印象。
這哪裡還是他演過任何一個角色?
這簡直就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
他冰冷地發出滅掉一切敵人的指令,彷佛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可今天到來的都是知道點大漢歷史的人。
漢武大帝一句“肆意行事”那是鐵和血構成的殺伐。
他眼睛裡沒有任何悲憫,只有十萬鐵騎馬踏狼居胥山的無情。
“諸位將軍可否體察朕的用心?”關蔭在這個臺詞上選擇了改編。
他稍微停頓幾秒目視諸將。
他就是要把漢武大帝殺伐無情的決心傳達清楚。
將軍們低下頭不敢有一句言語。
“朕總的意思就是,要把我們歷來對匈奴的防禦守備作戰戰法,轉爲尋找匈奴主力,主動予以打擊的攻勢作戰戰法。這個想法,朕已經考慮很久了,也早已準備了好幾年。所以你們這次出擊,不用重車,朕會給你們全部配備騎兵,口糧飲水也用馬駝,輕裝簡從,”關蔭想到如今的戰法,尤其是他全力負責的輿論戰場上的戰法,輕笑出聲但落地有聲地道,“其實這也是匈奴歷來的戰法,朕就是想告訴你們在快速運動中抓住敵人,給朕狠狠地打!”
這一段近乎獨角戲的鏡頭,足夠讓所有競爭者迎難而退。
漢武大帝點起四員大將,又要每個人述說自己的看法。
這一段關蔭的肢體語言多了起來。
他既滿意又挑剔地選擇着自己的將軍們,又考察着他們的戰術戰法。
但這一段也表現漢武大帝的霸道。
他啓用從未上過戰場的衛青,任何人都不要有一個字的意見!
“朕要警告你們,此次之所以全線出擊打的就是聲勢之仗,朕不在乎一兵一卒一城一池的得失,我漢室七十餘年來,對匈奴屢戰屢敗以致士氣蹉跎國威淪喪,這種局面,”關蔭猛揮手要求將軍們也要求自己,“從今以後必須徹底扭轉,此戰,朕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訴世人跟匈奴人,”關蔭高昂下巴凌厲宣佈,“從此以後攻守異形了!”
他虎視駕前所有臣僚將領,他幾乎俯身在書案上空彷佛一頭盤旋待擊的老鷹。
滿面桀驁變成一抹森然微笑,他說:“寇可往,”而後聲音有壓不住但一定要壓住的狂妄與鐵血,他彷佛向四野怒噴出火焰的鐵塊,“我亦可往!”
滿堂寂靜無一人大口喘氣。
這人一個人居高臨下俯視着所有人,他彷佛一頭盤旋在所有人頭頂的怒龍。
不!
鏡頭裡因爲化妝和角度正中他看起來就是一頭凌空向着匍匐在腳下的將軍們和臣僚不容置喙地下令萬物跪拜在他面前的巨龍。
君王!
這纔是我漢家的萬代稱頌的霸世的君王!
胡枚一口氣提在嗓子眼裡,她感覺這一段應該叫亢龍無悔。
漢武大帝帶着他的將軍和士兵們用根本不回頭的姿態,比破釜沉舟更壯懷激烈渲染了整個歷史的霸道橫掃八荒。
她感覺這個人彷佛虛脫了一般有些亢奮也有些疲憊。
她要宣佈今天的試戲就結束。
可攝像頭卻忠實地記錄到關蔭的表演。
他緩緩往背靠上一依,左臂舒緩地搭放在上。
他右手輕輕一揮,長袍大袖彷佛千軍萬馬狂涌而出。
但這無聲的動作卻收住了一路直衝九霄的巨龍。
他的漢武大帝彷佛化作一座雕刻,與那座簡單的椅子和歷史一起永恆!
呼——
全場過了十幾秒纔有人輕籲一口濁氣。
小可愛壓根沒在乎介些,人家就看着爸爸教訓辣麼多人。
“拍完惹?”一看大家都安靜惹,爸爸都坐在上頭好久惹,小可愛左右看看,眨眨眼舉起小手手,人家覺着要鼓勵爸爸,於是就很高興地拍手手惹。
小可愛的掌聲打破了凝固了一樣的氣氛。
胡枚從最後一個肢體語言回過神兒。
“把漢武大帝復活了我也不考慮換這演員。”
這一句話宣佈整個劇組搭建完成。
這時,水媚徹底心服口服。
啥叫神?他就覺着帶頭大哥這才叫神!
可是……
水媚忽然感覺有一點難受。
那種感覺就好像那啥之後的那啥。
她忽然聽到有輕微的腳步聲,連忙轉過頭一看。
誰?
小姐姐已經小碎步往外跑了。
幹啥?
水媚略一猶豫跟着也跑。
得趕緊去放空一下,然後用清水擦下臉。
要不然當着他老婆們的面兒,那種那啥感覺實在太尷尬。
這要被人家誤會以爲咱真的要對那貨做點啥或者聯想跟那貨做了點啥……
不!
聯想是不行的!
可是小姐姐也在那邊啊!
這要讓她看到尷尬的狀態,萬一被她誤會了怎麼辦呢?
對了,這姐姐難不成還……
小姐姐撈起兩把冷水就往臉上拍,她反正就覺着那種感覺來的讓她顫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