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姐,你慢點。”堇色看她走得這麼急,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摔了。景初卻對堇色的話置若罔聞,疾步往前走。好像後面有什麼在追她似得。

“小姐,你慢點!”

不,她要趕快離開這兒,多呆一刻她都會受不了。那個人,那個在樹林裡對她下毒手的人,竟然……竟然是她。那日她從鏡中看到的人,由於太急,她並未看得太真切,看身形該是個女子,除此之外,就只看到她手腕上有一抹血紅色。她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麼,今日,在銅鏡中看到江碧妍從外面走進來時,搭在小腹上的手上帶着一抹血紅色。一時間,已經落了灰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原來那抹血紅色就讓她羨慕不已,心酸不已的血玉鐲子。

但是,面對這個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人,她竟然一句質問的話都說不出。她該怎麼問,問那日樹林裡的人是不是你嗎?然後呢,誰都沒有看到。除了堇色,這高牆之內不會再有一個人信她。一向溫柔賢惠的皇后娘娘怎麼會做這種事呢,怕是又會說是她栽贓陷害。最主要的是,他不會信。就算信,爲了那些更重要的東西,她也只能是那個被捨棄的人,只有她。她知道,一直都明白。

“啊!”走得太急了,一個不留神就摔了。

“小姐!”堇色趕緊上前去想把自家小姐扶起來,看看有沒有受了傷。

“唔……啊——”不知是摔疼了,還是怎樣,景初趴在冰涼的地上突然不可抑制地哭了出來。

“小姐!摔到哪兒了?小姐!”看到她哭得如此傷心,堇色一下就慌了神。

“啊!”景初只是哭。腦子裡全是那幾天發生的事,他冷如冰霜的臉,堇色憔悴不堪的模樣,雅煙的輕聲細語還有回京路上,發高燒奄奄一息的自己……一切都那麼清晰,好像就發生在昨日。心裡,很悶,很悶。她不知道怎樣讓自己好過點,只好不停的哭。好似眼淚流出來的時候會把堵在胸口的東西帶出來。

“小姐,快讓堇色看看。傷到哪兒了?!”堇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景初扶了起來,焦急地問道。自家小姐從小到大都沒有這麼難過過,前段時間中毒疼得那麼厲害也沒有這樣哭過。有時意識清醒的時候還會安慰她說沒事。如今這般,堇色也是手足無措。

回宮的路上很清靜,基本上沒有宮人經過。景初哭得聲嘶力竭,在這清冷的高牆一角里顯得淒涼無比。

景初已經說不出來話了,第一次這麼失控。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覺得很委屈,也很悲哀。除了哭,無計可施。

景初掙開堇色,一邊哭,一邊踉踉蹌蹌地向前走。淚,模糊了視線,根本看不清路,她只是覺得她必須往前走。

慕容鉞墨從看到她第一眼,就覺得不對勁。放心不下,追了出來。追上的時候,看到不遠處那個步履不穩,哭得聲嘶力竭的女子時,

心,疼得不能自已。指尖帶着涼意輕顫起來。

“唔~ ~啊!”景初一邊用力地擦眼淚,一邊腳不停步地向前走。誰知,一不小心,踩到了裙角——

“小姐!!!”堇色奮力向她跑去。

下墜的身子驀地被人抱住了,慕容鉞墨緊緊地抱住她。好一會兒,待自己顫抖地不是那麼明顯後,才稍稍鬆開一點。眉頭緊鎖,“小景?怎麼了?”

景初哭得快斷了氣,眼淚就像連珠子,不住地往下掉。見她這般,慕容鉞墨的眉鎖得更緊了。

“小景,說話!”

景初用力抹了抹眼淚,模模糊糊地看清了面前的人。嘴巴張了張,卻還是一個字說不出來。一時間,淚,洶涌地更厲害。

心,一陣一陣地緊抽。慕容鉞墨心疼地將她攬進懷裡,手輕撫着她的背。懷裡的人兒身子抖得厲害,聲音已經嘶啞了,可還是止不住。從來都沒見她如此過,慕容鉞墨的心疼得無法言說。

“沒事了,小景。沒事了,我在這呢,沒事了。”

景初在這無比貪念的懷裡,肆無忌憚地哭着。好一會兒,才緩了下來。然後仰起頭,把頭埋在他的肩窩,抽抽搭搭地說道:“我……我……我爲什麼……爲什麼……要愛……你呢。要……要是……我不……不愛你……多好 。”

“不!不好,一點都不好!”慕容鉞墨收了收攬着她的雙臂,沉聲說道。要是她不愛他,那他怎麼辦?不好,天下最不好的事就是這個了。

景初的哭聲總算是停了下來,只是眼淚還是止不住。輕輕推了一下他,慕容鉞墨順意地鬆開她許多,卻還是把她環在自己懷裡。景初淚眼朦朧地看着他,纖細的食指,帶着冰涼,輕顫着撫上男子的眉眼,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好似要將眼前的人刻進骨子裡,又像是在做最後的道別。淚,無聲滑落。

慕容鉞墨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伸手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柔聲喚道:“小景~”

“你說,要是我不是方家的女兒……我們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男子的眼眸不由深了深。不等慕容鉞墨回答,景初又開口說道:“可是我是。無論我有多麼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我的身體裡流的是方家的血。無論我多愛你,都不會改變。”

“父親送我進宮,不過是爲了自己。我,在這兒,就像一把懸在你脖子上的刀。這世間有誰會愛一把會刺向自己的刀呢,我不會,更何況你呢。從小你就聰慧過人,又怎會幹這樣的傻事呢。”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是我不是方家女兒。不過千千萬萬的要是,千千萬萬的如果,那也不算是真的,不是真的!”

“你累了,我帶你回去。”說完,慕容鉞墨就將她打橫抱起向雪羽宮走去。不知道爲什麼,他不想聽她說下去,就好像她會說一些他無法忍受的話。

景初乖順地讓他抱着,手背輕輕覆上痠痛的眼睛,語調軟軟的說:“是啊,我累了……真的好累哦。”撒嬌一般,微微沙啞的嗓音,說不出地動聽。

慕容鉞墨心不由一動,平靜的湖面蕩起一圈一圈漣漪,緊了緊自己的手臂。

許是哭得太久,太傷心了,還沒到雪羽宮,景初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