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亮的時候,沈瀾在十萬北軍的注視下,自罰了三十鞭子。每一鞭都貨真價實,令躲在一邊觀刑的方初晴的心也跟着一起抽抽,從一鞭的皮開肉綻,到最後一鞭的血肉模糊。
這一次刑罰極其震撼,看着那些兵將傘兵臉,方初晴終於明白沈瀾爲什麼堅持要這麼做。
首先,沈瀾性格中有極其剛硬和驕傲的一面,他不屑作弊,所以就算別人沒有看到,他犯了的錯,也會自動領罰。對自己也不手軟,所以他帶的兵才這樣可怕。
其次,他要借這個機會強調軍法的莊嚴性,讓所有的兵將都好好看看,哪怕是制訂者犯錯誤了規,也一樣被懲罰,沒有情面好講。這種情況非但沒有動搖他的統治力,反而嗇了他在軍中的威信。
三,方初晴覺得他似乎是有一點自責和自虐,她沒什麼依據,從理智上說也不大可能,但那種感覺就是很強烈……好像……他後悔在她面前做了那種事。
他受刑時沒有吭一聲,完了就隨便包紮了一下,沒事人似的帶兵開撥。依方初晴年城他處理傷口時就算是再受一遍刑,爲了儘快動身,軍醫在他的新傷口上用了消毒的藥液,估計跟灑酒精差不多,疼得他握緊的拳頭都發白了。
而在當天黃昏時分,大軍終於抵達了北境要塞,沈瀾縱馬進城,受到駐守官兵的熱烈歡迎,神態自然穩健,似乎沒受傷一樣。可別人不知道,方初晴做爲貼身親兵卻很瞭解,他一路上身子繃得筆直,臉上的汗水從沒有斷過,回到要塞時嘴脣皮沒有半點血色。脫掉外甲一看,繃帶和中衣全被血和汗浸透了,好像全身的血全流盡了似的,非常可怕。
“叫軍醫來,我先幫王爺清理下傷口。”方初晴心裡哆嗦着,手卻強抑着不顫抖。
王強和林海濤領命而去,而張揚則幫她拿了乾淨的水和繃帶來,看着他用剪刀把沈瀾的衣服從背部剪開,小心翼翼地使衣服碎片和傷口分離,倒沒注意剛纔居然是方初晴發佈命令,而右師王居然沒有阻止。
“我毀了王爺一件衣服。”方初晴見沈瀾雖然不吭聲,但背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收縮,就知道他肯定疼得很,因此故意說話,想轉移他的注意力。可沈瀾從昨天到今天的話相當少,只說了一句“衣服我多的是”,就不再言語。
好不容易把傷口清潔了一遍,才軍醫也來了。方初晴本想看他處理完傷口,甚至吃了東西睡下後再離開,但沈瀾卻打發她回房去休息。而她的房間仍然就在他的隔壁,大概是爲了就近保護。
北境要塞是一座堅固的石頭城,位於兩座高山的綿延線之間,兩側的崇山峻嶺是天然的屏障,聳立在小小隘口的石頭城牆厚達數米,更是高得可怕。正因爲如此,江無憂之前曾說這是攻不破的要塞。在要塞背後,是廣闊的江國後方,虎時,補給可源源不斷地運送過來,而且運輸線沒有被破壞的可能。
可惜,圖國和江國的邊境線很長,北境要塞只是拖住了東路的咽喉,西路卻是一片平原之地。而且在塞以外,還有廣袤的服沃土地。如果放棄這片平原,江國即可安枕無憂,可是哪個皇帝會割讓自己的土地呢?所以圖江兩國連年磨擦,經常進行小規模的戰爭,但江國的優勢在於,戰略縱深很大,萬一外圍失守,死守着北境要塞,即能阻擋圖國大軍長驅直入到和政城,除非,有人從江國的內陸進攻。那樣北境要塞腹背受敵,想念很快就會淪陷。
而一到要塞,方初晴就感到了此地的民風與和政城大不相同,分外彪悍大氣,從衣食住行上就看得出來,房子也全是石頭的,外表粗礪,但其實要當結實保暖,面積也大,就拿她的房間來說,足有五十多平米的樣子,她從和政城帶的十數品箱子全堆進去也沒問題。傢俱全是原木的,似乎還泛着樹木的清香,布製品全是粗布,摸起來厚實粗糙,顏色是大紅大綠的,總之住在裡面,就好像待在堡壘中一樣能讓人有安心的感覺。飲食方面聯營不很精緻也沒那麼多花樣,但味道卻不錯,非常原生態,絕對管飽,是肉食主義者和燉煮菜系擁護者的天堂。
有一條從山上流下的河流到要塞一分爲二,分爲左岸和右岸,沈瀾和方初晴住在左岸。唯一不方便的是,在塞中全是守兵及家屬,如果想買東西或者體驗風土民情就得到十幾裡外的一個名叫長物鎮的地方去。那時原鎮民成分複雜,哪國人都有,熱鬧非凡,像是小事情的自由貿易城邦。
方初晴有理由相信。她住的地方被沈瀾下令提前佈置過了,因爲所有的傢俱擺設全是新的,而且增加了不少女人用的東西。她住了些日子後沒發現有任何不適應或者不方便的地方。就連要塞中稀有的水果和蔬菜,每天也沒斷了供應。開始時她還以爲此處物產豐富,後來才知道有些吃食用品只有她纔有的。
這讓她非常不好意思,感覺被特殊化了,有一天跟王強聊天時,王強卻說,“這有什麼呀,小方姐姐是皇上的特殊信使嘛,再說,又不是免子,誰稀罕那些草葉子、草果啊。”
方初晴已經恢復了性別身份和“職務”身份,每天穿着女兵的衣服,也算英姿颯爽。百這些當兵的管蔬菜水果叫做“草”。他們是兇猛的食肉動物,而個別女人是食草動物,每提此事,他們的神情都分外鄙視。
沈瀾的傷養了半個多月,期間高燒一次,方初晴因爲感覺自己在這件事上也有一點責任,所以衣不解帶的照顧。其實軍中有軍醫,也不用親力親爲,但沈瀾身邊的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相互間擠眉弄眼的交換神色,乾脆都撒手不管了。
不過方初晴倒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較之以前退步了很多,甚至友好氣氛都不在了。只有在沈瀾睡着的時候她才感覺自在,否則就很尷尬。
而沈瀾,話少得相當於啞巴,雖然他以前在沈府也沒這麼沉默過,他好像有心事,總在猶豫着什麼一樣。
這一天,又陰又悶,天空似乎都壓在了頭頂一樣。方初晴根據天色,想起了景鸞的囑咐,立即跑到沈瀾的住處。沈瀾才操練回來,六月的暑天裡,渾身都讓汗水溼透了。
見了他,方初晴立即道,“泡個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