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很高興。
她最愛的兒子雖然在一年多前離她而去,而今天她卻得了兩個前途無量的孫子。在寶寶們的抓週儀式上,無思抓了代表將來可以以文位極人臣的小金印,而無我抓了代表將來可以以武封候拜相的小金馬。在坐的賓客恭維話不斷,都說沈府的兩個金孫肯定會像他們的父親和二叔那樣,成長爲大江國的棟樑。
皇上江無憂笑眯眯地看着這一切,也很高興。小金印和小金馬全是他送的,特地用了一種很閃亮的金子,還加了些閃動光芒的碎寶石進去,這樣比較容易吸引寶寶們的眼睛,想不抓這兩樣都難。
他做這樣的手腳是希望太太能感到快樂幸福,這樣就算沈沅去了,也會安心一點。順便,依着沈瀾的意思,他還正式封了無思爲左師王世子,無我爲右師王世子。這是他們的二叔送給他們的週歲禮物,兄弟間公平一些,就會避免很多悲傷的事。像沈氏兄弟,經歷了那樣天差地遠的幼年過程卻沒有反目成仇,而是成爲親密無間的戰友的,已經算是異類了。但就算這樣,他們之間也少了該有撙暱親情,總似隔着一層什麼,像有着過命交情的朋友,卻不似血緣之親。
整個週歲宴都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寶寶們的親孃身子弱,又因高興多喝了幾杯,所以在抓週儀式上後,在宴席還沒有結束前,她不勝酒力,還打翻了一盤菜,弄髒了衣裙。
“你先回去洗個臉,換件衣服,然後喝盞醒酒茶。”太太和藹體貼地對樑竹月說,“反正宴席還有第三道,待會兒你再過來謝過了各位貴客就行了。”大江國風俗,週歲宴是大生日,酒宴要撤換過三次纔算完。
樑竹月勉力站起,先跟皇上、老爺太太和衆位賓客告了罪,然後輕聲細語地道,“正好,竹月還要從園子裡請出一罈好酒獻給各位呢,待會兒一併拿來。”
“是什麼好酒,還要這樣
隆重登場啊?”江無憂笑道。他笑,別人跟着陪笑。
樑竹月略施一禮道,“是當年我與我們爺成親時,他親手所釀,藏於地下窖藏。他曾說,這壇酒要等自己兒子週歲時取出,與賓朋共享。可惜竹月不爭氣,五年無所出。如今雖然有了無思無我,可我們爺。。。。”她哽咽了一下,絕對令見者傷心,但她卻“堅強地”說了下去,“過會兒竹月就替我們爺敬了大家這杯得意酒,以祝沈家傳承歷代,源遠流長。”
爲着沒命見到兒子的沈沅,在座的人都表示絕對要喝這杯,讓左師王爺的在天之靈欣慰。
樑竹月這才躬了躬身,由剛升爲一等丫頭的小麥和小紫扶着,先行離去。走到門外時,又叫上了幫着傳菜的維維,說是要她幫着辦點事兒。雖說現在維維已經不是松風園的人,但大奶奶既然要用人,哪敢不去?
江無憂不動聲色的使了個眼色給沈瀾,後者同樣不動聲色的以眼神示意在門外侍候的小廝,跟在了樑竹月的後面。
因爲在無思無我的百日宴上發生了刺殺皇上的事,太太覺得是沈瀾太招搖了一點,所以這回的週歲宴比較低調,除了一大家子人,只邀請了一些關係較好的親朋。規模小,大江國風氣又開放,自然也就不太講究了,也所以座位是混着安排的,並沒有把男女全隔開,這也就是皇上和右師磊人能在席間“眉目傳情”的原因,也是有幸參加此宴的未婚小姐們打扮得如此精心的原因。
可惜,大衆情人兼種馬王心裡不停的想起困坐在自己院子裡的小奶媽一名,還要分心盯着自己的親嫂子,真是有夠辛苦,顧不得別人了。
而那小廝一路跟到了松風園,看大奶奶進了院子,沒發現什麼異常。於是他就在門外找了個隱蔽處守着,只等大奶奶回屋修整完畢,他就可以去二爺那兒交差了。
“小麥,小紫,你們從那棵樹下挖出酒罈。埋得不深,小心着,別敲碎了。”到正屋門前時,樑竹月吩咐道,之後自行進屋。
一踏進門檻,她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聚仙香的味道。那是安息香的一種,最爲安神,是“那個人”最愛的。
她心頭一喜一驚。
喜的是,他沒有背誓,真的來接她走了。驚的是,爲什麼他不等在琴閣,居然跑到了松風園來了?難道,他不怕被發現嗎?不過今天是大日子,園子裡留守的丫頭少,他武功又那麼高,自然不怕被人瞧見。
她猶豫了一下,沒進裡屋,直接歪在外屋的牀上,對跟在身後的維維道,“現在我頭暈得緊,怕一時半會兒過不去了。你呢,候着小紫和小麥挖出酒來,先抱一到席上去,當場開封,再傳我的話兒,請你三奶奶幫我勸敬大家。就說我頭疼得厲害,再睡會兒,散席時會到的。”
維維應了,纔要出門,樑竹月又叫回她道,“也給方初晴端一碗去,畢竟她是孩子的奶孃,我再不喜歡她,也要敬她日常的辛苦。”說到這兒,長舒一口氣,揮揮手道,“不用管我了,叫小麥小紫不要進來吵我,我自己脫了衣服躺會兒就得了,這會子心煩得很。“看樣子非常疲憊。
而等維維一走,她立即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走到裡屋去,。那個人,不出所料就坐在牀邊,氣質沉靜安詳,似乎等了她有一會兒了。
”你也不怕被人發現。“她嘖道。
那人一笑,沒關係,只要發現我的人不會說出去就行了。”
樑竹月看着他,突然打了個寒戰,一瞬間有些後悔爲什麼要跟他有瓜葛。他總給人很可怕的感覺,不像沈氏兄弟和皇上,念在青梅竹馬的份上,總讓她三分。
不過這想法很快被她拋在服後了。他來了不嗎?他依約來帶她走。而她再也不願意待在沈府,不願意面對那些所憎恨的那些人,還要裝出一幅親愛的樣子。
她恨太太假仁假義,真疼她的話,就算她做什麼出格的事也不應該苛責,就像王媽媽,更不會爲了下人們的事遷怒於她。她恨沈沅娶了她卻不愛她,與她相敬如“冰”,沒有夫妻間的甜蜜。她恨看不起 愛她卻不接她過宮,還間接地殺了她全家滿門。她恨沈瀾有眼無珠,她豁出所有的自尊和臉皮主動投懷送抱,他卻無動於衷,害她不得不栽贓闌珊,失了最後兩個親近人的心。她恨方初晴,管她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人,死去了就不應該醒來,不僅奪走了寶寶們的愛,更奪走了沈瀾的關注。她甚至恨無思和無我,爲什麼他們不是她親生?她有太多的恨了,以至於甘願於虎謀皮,鋌而走險。
今晚,一切都會結束的。她所有的恨,和所有的愛。